秘銀九殺五（1）
當林傲遇到灰燼的時候，他正為一天最後的生意忙著。
今天他運氣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早上八點便送了一個客人到喀菱城去，1800公里的路程來回不過90分鐘而已，但談出的價格卻遠遠高於同樣路程的三倍。他回城的時候，興奮不已，想要趁好運氣沒溜前再多撈它幾筆。可接下來的情況簡直大出意料之外，無論是繁華喧鬧的森迪泰商業街，還是人流如織的聖蒂蘭大廣場，又或是人山人海的八城星際中轉站，居然再沒有一個客人願意上他的飛迪車。
林傲很洩氣。
「上午掙的錢剛夠交稅，還以為今天能攢上一些……」
他摸摸脫漆生銹的車門，看一眼舊得泛黃的白布坐墊，歎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老兩口相依偎的音樂盒，放到車上，端詳一下，慢慢擺正，將頭擱在方向盤上，呆呆凝望著。
也許……該去那邊看看？
他將頭偏向東面，兩幢摩天大樓的中間，夾著一條寬闊大路，一整條街上燈紅酒綠，車龍如水流不斷，幾幅大大的廣告燈箱在兩幢樓間橫躍而過——『安卡拉天使之都』
他微一踟躊，還是按下電鈕。
飛迪車浮起三尺，朝路口駛去，很快便到了交叉處。
林傲兩邊都是長長排著隊的車流，上前方紅色指示燈在大廈的樓角發光。他將車浮在空中，無聊四望。卒然在大廈正面幕牆上發現幅巨型電視廣告，上面十來個身材火辣的美女正做出種種撩人艷態，其中一個韶顏稚齒，容色嬌憨，正用含情脈脈的目光看向這來。
林傲心頭一抽，握住方向盤的手突然青筋凸起。
「呸！」
他狠狠吐一口口水，落到下面正在等候的豪華房車上，猛一轉手，飛迪車呼地轉一個圈，向後飛遠。
「下等賤民！」一個金黃髮色的男人從房車裡探出頭來猛罵，從露出車外的半身看來，他穿著極為得體，顯然不是貴族就是某個貴族的子嫡。
林傲在心頭回應，加速駛開。車內的監視器隨時都在記錄主人的一切言談舉止，犯不著為這點小事被抓進去。
「還是去斯萊頓看看，雖然是貧民區，也許會有收穫。」
他一面想，一面在操縱器面板上輸下坐標，調節到智能控制模式，自己則躺在駕駛座上休息。
十分鐘後，黃色的飛迪車已開到斯萊頓街區。林傲睜眼一看，不禁大感失望。
不知何時，天開始下起雨來。小小雨絲在燈下閃出道道晃目的金線。路上連一個人也沒有，商店與超市也都關門了。
「算了吧，都12點了。這裡比不上鬧市，怎麼可能會有人這麼晚還在路上走……我怎麼會這麼傻……」他埋怨自己怎麼會心血來潮，跑到貧民區來拉客，一面不甘心的按下強光指令。
飛迪車的前燈大亮，在黑夜中射出一道光柱，暗沉沉的街上冷落寂寥。
街是蕭索的，黑色孤單。一溜長長的商店中，沒有一家還亮著。昏暗的燈箱是這裡唯一的光源，至於路燈，早就被人打得破破爛爛，不起一點作用了。
「白天，夜晚，日復一日啊，什麼時候才能掙夠錢……」林傲摸索口袋，找到最後一根煙，點燃，深深地一吸後，按熄，又厭惡地拋掉。
「……走了吧。」他面無表情地想，把智能控制指令切換到了人工駕駛上，突然眼前一亮。
前方人行道上，壞掉的『mkdfdds服裝城』廣告燈箱下，一個瘦瘦的身影提著個長形箱子在街上踽踽而行。
在強燈照耀下，那人回過頭來看，單孑獨立，影子拖在地上老長老長。
林傲忙在面板上亂點幾下，把智能控制切回來，一踩剎車，飛迪車吱的一聲，停到燈箱下，在那人前方漂著。
他從車窗伸出頭，還來不及看清來人長相，便用通用語熱情地大叫：「嗨。」
「嗨。」
對面的人無精打采的道。
「觀光客？要車嗎？」
「……車？」
那人遲緩道。
他揚著臉，強光下，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只有一死氣沉沉的雙眼發著淡光。
林傲一驚，不由打個囉嗦，再仔細看去，見那人衣服也是破破爛爛，很多地方都打了補丁，手中提的木箱上滿是碰撞的痕跡，看來似乎和他衣服一樣年代遠久。
「這是什麼破打扮……連街上的混混都不穿這種衣服了。乞丐嗎……還打補丁？惡！讓他上車，只怕最後還要倒貼錢給政府衛生管理協會……」
林傲沮喪萬分，一絲熱情隨著打量消逝無蹤。
「我坐。」那人居然開口這樣說。
林傲低頭看了看操縱器面板，抬起頭來對著那人，強笑道。「啊？不好意思，我剛才沒注意到……我的車沒能量了！」
那人點點頭，走到飛迪車後門，單手扯開門，先將箱子在後座安頓好，然後才自己坐進去。
林傲一呆，沒想到他點了頭卻做相反的事，等了一下，見那人坐著不動，只好硬著頭皮道：「先生，我的車沒能量了，要趕著去加油。這……請你下車吧。你在前邊路口再等一會，馬上就有車來接你的。」
那人將箱子抱住，下巴疊在箱蓋，閉上了眼。
林傲從後視鏡內看他一臉無動於衷，苦笑一下，咳了咳，正待說話。
「我有錢。不是乞丐。政府衛生管理協會也不會找你麻煩。」那人忽然說道。
林傲愕然，跟著冷氣從背脊一透而出。
「他怎麼知道我的想法。」
「每個人都是一樣表情，我也不太笨。」那人淡淡道：「走嗎？」
林傲一愕，強笑道：「先生，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車內沒能量了，開不遠的。我現在要趕著去充能，這個……如果你不介懷的話，我也可以送……」
「走嗎。」那人道。
林傲乾嚥口唾沫，張嘴要說……
「走嗎。」那人又道。
林傲暗歎一聲，總算知道這是在命令而非請求，無奈地踩下加速器。
飛迪車尾部噴出三尺藍焰，呼啦一聲，衝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