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銀九殺四（31）
那根銀索就在骨堆附近，月光照下，悟只瞟一眼就已找到，當下拾起來，又回到紫蘿身邊。他手不停顫抖，試了好幾次都未能將銀縈繞上紫蘿細長的脖子，不由暗自驚怵，想不到共生芽受損後，身體竟虛弱到這種地步。他平平呼吸，等手穩定些後，重又動手，一次便告成功。手觸到紫蘿臉時，紫蘿低低呻吟，悟心道：「她要醒了。」雙手死力一扯，把銀索收得極緊。卻見紫蘿半分也不掙扎，手足越來越僵……
洞裡忽然有微風吹起，一陣奔跑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那人腳速迅如雷電，初聽時聲音還是空洞輕縹，下一刻就已清晰無比，顯然人已到了極近之處。
悟心念一動，立刻側臥，壓在紫蘿身上，手腕在銀索上繞了幾匝，死死拽住，想道：「這聲音從森林方向傳來，來人多半是敵非友。我現在身體孱弱，還是避過與他正面接觸的好。這裡光線幽暗，又到處都是屍骸，躺在地下裝死，應該不會被發現。只要再有一些時間，等『共生芽』自動修復完畢，馬上從『蒼穹之樹』汲取養分，那時候要殺他還不是易如反掌……」他卻忘記這裡所有的屍骨全是機獸骨骸，倘若人未見到就算，一旦有人見到無數機獸骨骼堆中竟有兩具人類屍體，那是再怎麼也會上來瞧上一眼半眼的。他原本是聰明之人，這一點倒也不是沒想過，只是眼瞧著紫蘿臉色漸青，斃命便在指顧之間，實在是捨不得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一個人若心中存了僥倖，那凡事都只會朝好處去想，自然而然便把對自己不利的一方面過濾掉。『蒼穹之樹』雖能將人類肉身任何改造，在人性的改造面前，卻也只有望洋興歎，束手無策。就算能讓這些人表面看來冷酷無情，但一到生死關鍵之際，該怕死的還是怕死，原懦弱的還是懦弱。
伴著地面碎骨互撞之聲，那人神速逼近。悟仔細諦聽他每一步的落地聲，不覺震驚莫名，想道：「這人兩步間距離幾近三百米，就算我未受傷也遠達不到這種程度……」
那腳步聲一直朝這邊奔來，到他身前數十步時，突一停下，跟著有聲音說道：「我感覺到了，焰刺就在這附近。」
馬上有人追問一句：「真的？」聲線怪異，甕聲甕氣的。
悟奇怪之極，尋思道：「明明只聽得一人腳步，怎麼會有兩人說話？」他驟然一凜，肌肉緊繃起來，想道：「當然是有兩人了。只是另一人武功更加高明，這麼快的速度下，居然還能將步聲隱藏得滴水不漏。」但他滿肚子疑慮，又想：「人類武功怎麼可能高到這種地步，這實在不合情理。我武功早就例入頂尖一流，有了『蒼穹之樹』蔭蔽後，憑空長了三倍內力，按說在那個世界已絕無敵手了，除非是那個人……」突然想到一事，全身凝住，動也不動。
『拍。』一塊骨頭被踢得老遠，撞在巖上，在地下打下個滾，靜了下來。
很好聽的聲音。
『辟拍。』又一塊骨頭被踢到岩石上，落下來。
清脆，好聽！
雷鳴伸腳又踢——
「夠了，你有完沒完！」波比老大不耐煩地道。
「完了。」雷鳴嚇一跳，忙收回腳。
「那就快找，你辦事就是磨磨蹭蹭。」波比埋怨道。
「這裡太黑了，我在等天亮。」雷鳴說，口氣頗為理直氣壯。
「什麼，你還想等天亮！」波比氣得火苗子都要衝上天去，叫道：「別找了別找了，先把正事辦完再回來找。」
雷鳴躕踟一陣，終道：「好。」腳下悄悄摸摸一踢。
『拍。』又一塊骨頭在地下蹦幾蹦，滾開了。
這聲音……天籟……太好聽了。
「干。」波比咬牙切齒。
它明白雷鳴老毛病一犯就控制不住，要想繼續辦正事，還是得依了他，只得含恨道：「算啦，你還是找你的焰刺好了。不過你這麼聰明，當然不用等到天亮啦！是不是，小雷雷？呸！呸！呸∼我嘔∼∼」說完乾嘔不已，只覺雞皮疙瘩到處亂冒。
雷鳴呵呵直笑，自動忽略『呸』後面的字，彎腰拾起三塊金屬碎骨，在手中一拋一拋，口裡道：「法子當然有了。」將碎骨朝上一甩，『釘』的撞出幾點火星。他眼睛定在前方離腳十幾步處，一根短短骨頭落在地面，笑道：「原來真掉在這裡了，讓我好找。」走上前將骨刺拾起，插到腰間。
波比趕快說：「好，好，找到就好。馬上就到出口了，你也加把勁吧，我們到這裡來都三百多年了，我呆在那破手鏈裡都快瘋了，做完事趕快回去。」
「馬上，馬上。」雷鳴道。
悟初一聽到『三百年』幾字，大大的吃一驚，心念疾轉：「難道真是那人回來了，這……他當年將『蒼穹之樹』幾乎連根毀掉，我怎麼能打得過。不過……他不是已經被刺穿『氣海』了嗎？怎麼又能聚氣練功，而且聽這聲音中氣十路，那有一點『氣海』被毀的樣子？不……不會的……練武之人，『氣海』是全身真氣彙集之地，一旦氣海有了損傷，真氣潰散，再想要練功是絕不可能的事。這到底是怎麼……啊……對了……還有一人武功比他更高，只要這人肯幫他收斂潰散的真氣，然後在體內另辟經脈，那他的武功也還是有恢復的可能……」他忽地憶起挲羅曾在閒暇時說過有這麼一門法子，想到是兩人在談話，疑慮全消，但怯意卻不減反增，想：「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單是一個人就打不過了，還要同時對付兩人……不對，既然打不過，我又何必要打……反正這裡光線幽暗，什麼也看不清，想來他們也不會仔細瞧……」正想到這裡，耳朵中聽那怪異的聲音說「快回去」，跟著第一人應了聲，悟精神一振，暗暗吁一口氣，心中竊喜：「……還好，還好，總算識相……等我共生芽修復完畢後，馬上發出警告，到時候所有樹奴都會……」
雷鳴走前幾步，停在兩人疊在一起的身體前，口裡說道：「剛才我就看到這有兩具屍體躺著，是人類的耶，我看一眼就走，行吧？」
悟肚內罵得震天價響，身子卻不敢亂動一小點兒。他緊緊收縮肌肉，好給人感覺像死後肌肉發僵一般，只盼雷鳴隨意摸摸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