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開州一日
樹林中一批身披白布的人腳下穿著籐子編成的雪鞋,快速的行進著,走在最後的人拖著松枝,將他們所過之處的腳印掃掉,在紛飛的雪中,很快便任何痕跡都消失無蹤了。
這批人都是李清淵在到了遼東之後,在本地獵戶之中挑選出來的一批人,各個都是狩獵的好手,射藝精湛無比,而且很精通冬季在林中狩獵,李波在挑選出來這些人之後,還是用訓練毒蛇的方法,對他們進行了一段時間高強度的集訓,給這些人灌輸了許多新的東西。
本來這些人都是為金人準備的,但是因為高麗人進攻開州,所以被李波抽出一部分跟著李清淵快馬趕到了開州附近,然後迅速的展開,在高麗人後方開始行動了起來。
今天他們成功的伏擊了一批正在拉著砍下的木材朝高麗軍營運送的高麗軍,這幫傻鳥一點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遭受伏擊,許多人甚至連兵器都沒帶,只扛了斧頭大鋸,毫無準備的便一頭紮到了李清淵他們的埋伏圈之中。
李清淵一聲忽哨之後,這些手下們立即同時從樹後現身,拉開了獵弓一通激射,將這幫傢伙射得抱頭鼠竄,然後立即一通掩殺,幹掉了其中一大半的兵將,然後迅速的收手,撤回了密林之中。
剩下的那些殘兵敗將們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連滾帶爬的逃回了高麗軍營,將此事稟報給了安友進。
安友進氣得暴跳如雷,只好暫時收起了明日攻城的打算,派出數支兵馬,到林中搜索這支突然出現的敵軍。
「李都頭,咱們現在去什麼地方?」一個裹得只剩下眼睛的手下對李清淵問道。
李清淵脫下厚厚的鹿皮手套,搓了一下凍麻的臉蛋。朝四周看了一下,摸出一個做工輕巧地小銅盒,打開看了一下,原來這是一個指南針,確定了方向之後,將手一揮道:「朝東走,咱們剛幹了一票大的,估計高麗人這會兒已經派出大批兵馬開始搜索我們了。咱們繞過去,打他們的糧道!餓死這幫孫子們!大爺的,這兒的冬天可真是冷呀!」
「李都頭你是南方人,不習慣這兒的氣候罷了,遼東的冬天就這德行,習慣了就好了!不過說來也是,今天的冬天似乎確實比以往要冷一些!要不您還是先喝口酒吧!」一個手下笑著遞過來一個從懷裡面掏出來地酒囊。
李清淵接過來灌了一大口,然後擦擦嘴喘了口氣。感覺似乎好了一些,又有一個手下拿出一包東西,打開之後,裡面似乎是動物油脂,對李清淵說道:「擦點這個吧。這可是上好的熊油,擦了之後,臉上的皮不會被凍裂了!」
李清淵抓了一點過來抹到臉上,呲牙問道:「怎麼這麼難聞呀!你這東西放了多久了?有點臭味呀!」
「沒多久呀。去年剛獵到的,好東西呀!」那個手下答道。
「嘔……算了,我還是用咱們伏波軍自己造的這個甘油吧!你那玩意兒太難聞了!」李清淵有點噁心的說道,說著拿出了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點甘油擦在臉上。
一行人都是林中行走的好手,很快便穿過了這片樹林,前方傳來幾聲鳥叫,李清淵立即抬起手。眾人馬上停下了腳步。
「前面弟兄發現情況了,散開!」李清淵立即小聲吩咐到。
百十號人立即散到了林中,很快便來到了一條道路旁邊,俯在了道路一側,身上的白布披風遮擋住了他們地身體,讓他們和雪地渾然一體,絲毫看不出一點破綻。
一隊裝滿糧食的大車吱吱呀呀的從遠處走來,騾馬噴著粗氣。用力的拖拉著馬車。被趕車的高麗兵卒鞭打著奮力在朝這邊行來。
走在前面地那個高麗兵一肚子不樂意,這麼冷的天。不好好在家窩著,卻跑到了遼東打什麼伏波軍,忍不住嘟囔著偷偷罵那個李資謙,害得他們還要在這鬼天氣趕路,為大軍運送糧草,真是腦袋壞掉了。
忽然他似乎聽到了一陣嗖嗖的聲音,於是抬頭望去,可是眼前只看清楚了一支撲面而來的箭支,他張嘴便要叫,可是那支箭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嘴巴,穿過了他的喉嚨,鋒利的箭簇從腦後慣出,他想喊:「敵襲!」可是卻被堵在了嘴裡面。
一輪箭雨過後,高麗軍的糧草車隊立即一片大亂,他們甚至沒有看清楚這些箭支是從什麼地方射來的,慌亂之中的兵將們大呼小叫的在車隊裡面亂跑了起來,結果很快便被第二輪射來地箭支給釘死在了雪地上,雪地上躺了一片高麗軍的屍體,流出的鮮血如同綻放在雪中的鮮花一般絢麗,看上去異常的妖艷。
剩下的那些高麗人終於看到林中一個個身穿白衣的那些伏擊者,於是趕緊躲在了糧車後面,試圖進行抵抗,但是這些白衣人並沒有繼續對他們獵殺,而是紛紛扽出一支裹著油布的火箭,在一個人遞過來地火把上點燃,紛紛朝著糧車射來,裝滿糧草地車輛中箭之後,立即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
從林子中接著便又飛出一些瓷瓶,摔在了糧車上面,瓷瓶碎裂之後,裡面的液體噴濺地四處都是,碰著火星便騰起一片烈焰,不待高麗人反應過來,這些白衣人便轉身沒入到了林中,背後留下了一片火海還有被燒得慘叫連連的高麗兵。
一天之中安友進接到了好幾個壞消息,伐木隊遇襲,糧草車隊遇襲,一支搜捕隊全軍覆沒,氣得他暴跳如雷:「混蛋!伏波軍真是卑鄙!卑鄙呀!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你們這些笨蛋,難道連一個都抓不到嗎?給我繼續搜,直到找到他們為止,我要活剝他們的皮!……」
開州城中,孔慶西吊著一個膀子,身披一副厚厚的大氅。走在城牆上面,不斷的為城牆上的守軍打氣,高麗人不好過,他們城中的日子也不好過,高麗人連續的進攻,雖然每次都被他們成功地擊退,但是城中的兵將損失也不小,已經有五百多人戰死在城牆上面了。連他自己,也在前天的一戰之中,挨了一箭,但是他還是忍痛堅持到將高麗人擊退才處理傷口。
城下到處都堆滿了凍得硬邦邦的高麗兵的屍體,許多屍體上還插著雕翎箭,這些屍體都是這些天高麗軍進攻的時候留下的,每一次都要丟下不少這樣的東西,想搶回去都不行。高麗軍也試著搶了幾次,結果是丟下了更多地屍體在下面,後來索性就不來搶了,由著他們倒在城下,時不時的會有餓極了的狼跑到城下大嚼一番。這樣的場景讓高麗人士氣很是低落。
雖然防禦戰打的艱苦,但是在生活上,城內的人可比高麗軍的日子過的舒坦太多了,因為提前準備地充分。城中糧草並不缺乏,每個士卒們都可以吃上熱騰騰的飯菜,每天還會配給一塊肉,讓他們保持充足的體力,而且城中不缺乏木料,這些天他們又趕製了不少的拋車,防守的火力更加充足了一些,起碼城中地人們不會受凍。家家戶戶都升著火盆,將屋子裡面烤的熱騰騰的,就連城頭上都每隔一段距離,就升起一隊篝火,讓不咋耐寒的伏波軍將士們隨時可以烤火取暖,一些篝火上還架著大鍋,煮了新殺地牛羊肉,只要冷了餓了。就可以隨時喝道熱騰騰的肉湯。
這樣一來。雖然城中兵將傷亡不小,但是士氣卻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打了幾天之後,看著高麗人進攻的頻率越來越低,孔慶西的心情也開始略微放鬆了一點。
「別撐死了!就知道吃!」孔慶西踢了一腳一個正啃著羊骨頭的部下,笑罵到。
「這羊骨頭燉爛了,不啃乾淨實在可惜,孔頭領要不也來一口?」那個部下抓著油乎乎的羊骨頭棒子,一臉的笑意答道。
周圍的人一陣哄笑聲,孔慶西也不客氣,接過來一條羊腿,啃了幾口,交給了身邊地侍衛,然後說道:「兔崽子們別光記著吃,招子都放亮點,別讓高麗人打到城下還沒看見就行!糧食還是節省點吃,鬼知道這些龜孫子高麗人會圍到啥時候呢!」
「是呀!都省點吃,這場仗還不知道打到什麼時候呢,別現在吃的撐著,以後餓著就行!」鄭廣這個時候也從馬道上走了上來,接口說道。
「你來的正好,都安排好沒有?」孔慶西看到鄭廣過來,於是開口問道。
「都安排好了,現在城裡面的人員都調配妥當了,一個老兵帶一個輔兵,分成四撥,輪流登城御守,其他人休息,城裡面老百姓們又抽出了一千人,專司負責拋車,只要有力氣,拉得動繩子的,咱們都要!高麗人討不得便宜的!」鄭廣搓著手,接過一碗肉湯喝了一口。
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之後,孔慶西對鄭廣說道:「剛收到一支鴿子,說主公已經回到遼東了,現在正在領兵朝這邊過來,要咱們準備好,在主公到的時候,裡應外合,擊退高麗軍,這個消息先不告訴弟兄們,現在士氣沒問題,省地走露了風聲!還有城裡面糧庫要看緊,別讓高麗人地探子鑽了空子,要不然的話,咱們地士氣會受到很大的打擊的!」
鄭廣聞聽一喜,但是馬上說道:「主公怎麼能親自過來呢?現在蘇州關那邊都是新丁,數量也不算多,城外這幫高麗人可都是高麗精兵,會不會太冒險了一點?」
「是呀!但是咱們也沒辦法呀!現在金軍已經大兵壓境,西面楊將軍還有李波他們抽不出人手來救援咱們,老王哪兒人手有限,只能從蘇州關那邊派兵過來,主公的脾氣你也知道,不會坐視咱們被圍的!
你近幾天要做好準備,挑選出五百精兵,作為陷陣士,隨時做好出城接應主公的力量,這些人要敢死!出城一戰即便是拼光了,也要給高麗人以重創才行!
再有就是。要防著高麗人的動靜,他們這些天吃虧不小,我看到他們營中正在趕造大批攻城器械,這幾天恐怕還要發動大規模的攻城,我們即便是死光了,也要守住開州城!否則的話,主公一旦過來,就危險了!」孔慶西朝南方的天空望了望說道。
「卑職遵命!我馬上準備!」鄭廣接令之後。興沖沖地下去開始準備去了。
徐毅這個時候騎在一匹高頭大馬背上,頂著北風正在帶領一支八千人的隊伍,在山道上艱難前行。
出了大連港之後,他們便遇上了一場風雪,道路走起來比往日更加艱難了許多,特別是隨行的輜重比較多,讓他們的行進速度提不快,這就是他們伏波軍的一大劣勢。機動能力還是不行,要不然的話,全都是騎兵,這會兒應該已經快到開州了。
不過幸好是這段時間,在遼東數戰之中。他們獲得了大批的騾馬,軍中基本上實現了騾馬化,不用全靠人力去行軍,起碼拖曳這些火炮起來。要省力一些。
開州是後世的丹東鳳城市,離大連還有數百里路,徐毅上路之後,便很擔心開州地戰況,他從薛屠他們哪兒得知,因為開州起初不在他們防守的重點區域,所以那裡孔慶西的守軍數量很少,大部分兵將都抽調到了西面。這時候突然遭到高麗軍從背後下手,開州一點準備都沒有,不知道孔慶西能否支撐到他的援軍到達,這是他眼下最擔心的事情。
如果在他趕到開州城之前,開州陷落的話,那麼他將陷入到很被動的境地之中,很可能被堵在開州城外,進退不得。一旦在野外被圍的話。他這支兵馬想獲得給養都難了!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俞威!」徐毅開口叫道。
一個穿地跟狗熊一般的軍官策馬奔了過來答道:「末將在!」
「催促一下,讓弟兄們日夜兼程。加快速度,我們拖不起時間了,務必要趕在開州城破之前,到達開州!這一戰事關咱們這一軍所有人的生死,要咬著牙頂到開州城再休息!」徐毅下令到。
很快徐毅的命令便傳達了下去,大軍再次加快了步伐,路上的積雪被踩踏地一片泥濘,一輛輛裝滿輜重的車輛還有炮車轔轔前行。
一隊隊兵卒,喘著粗氣,大步的通過,朝著北方疾行而去……
安友進連續兩三天之中,沒有對開州發動新的攻勢,卻被城外地這支神出鬼沒的敵軍搞得雞飛狗跳,他不斷的派出兵馬去附近搜索這支敵軍,可是傳回來的消息卻讓他鬱悶的想去撞牆。
派出的兵馬數量多的話,敵軍便消失無蹤,派的人少地話,進了林子就別想完整的再出來,而且他們派出的斥候或者傳令官還經常莫名其妙的失蹤,嚇得現在高麗兵卒們都不敢出營辦事了!
安友進為此將手下的一幫出營搜索的軍官們罵得狗血噴頭,可是卻拿這支敵軍沒有一點辦法,現在他也猜出了對方的情況,這支敵軍數量一定不多,而且是一支極其精銳的力量,善於襲擾、伏擊、暗殺等戰術,為地就是拖住他們地後腿,讓他們無暇攻城,如果繼續讓他們這麼折騰下去的話,別說糧草會出現不濟地情況,自己大軍的士氣恐怕再有幾天,就徹底崩盤了。
「擊鼓傳令,諸軍將官立即到大帳聽令!」安友進下定了決心,立即對親衛吩咐到。
聽到中軍大帳之中的鼓聲之後,各營的軍官紛紛跑出帳篷,奔向了安友進的大帳,並很快在帳中依次站好,等著安友進發話。
「很好,大家來的都很快,現在我要告訴大家,明日一早,全軍開始對開州發動總攻!務必要一戰拿下開州城!明日由我親自督戰,膽敢畏戰不前者,立殺無赦!」安友進站在帥案之後,大聲的下令到。
「是!」帳中響起了一片應是之聲,但是很快有副將便說道:「將軍大人,現在我方後面還有一支敵軍對我們進行襲擾,要是我們全軍發動進攻的話,那他們會不會……」
「好了,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支襲擊我們的敵軍數量有限。他們想的就是打亂我們的計劃,拖住咱們的後腿,我們不要再去管他們,先打下開州城再說!他們那些人掀不起什麼大浪!
現在剛剛下雪不久,積雪還不算厚,一旦再拖上一些日子,來一場大雪地話,那咱們就只能在這裡受凍了!你們現在各自回營。立即調動你們麾下的士卒,做好明日攻城的準備,告訴他們,想不在這兒受凍的話,就給我攻下開州城,一旦城破之後,我讓他們在城中休息個夠!任由他們劫掠三天!搶來的東西都歸他們自己所有!」安友進大聲的打斷了這個副將的話,下了狠心對諸將說道。
眾將立即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安友進這是下狠心了,讓他們破城之後,可以屠城三日,那麼也就是說,城裡面地女人財物都是他們的了!於是原本不高的士氣一下被調動起來不少。興沖沖的接受了命令,出賬開始準備去了。
天亮之後,開州城外的高麗軍營之中再次響起了一片隆隆的戰鼓之聲,出兵的號角響成了一片。一隊隊高麗軍魚貫開出大營,踏著地上還不太厚的積雪,朝著開州城壓了過來。
一架架被趕製出來地拋車也被抬出了高麗軍營,在開州城外搭建了起來,大批高麗軍輔兵搬運著石塊,一架架雲梯如同千足蟲一般在高麗兵卒的肩扛下,緩緩爬出軍營,朝著開州城進發。
這一次不同於往日。高麗軍從三面開始對開州城圍了過來,讓人分不清高麗軍的主攻方向,也許沒有主攻方向,所有方向都是他們主攻的對象,任何一處突破,對於開州城來說,都是末日的降臨。
在高麗軍行動地同時,孔慶西便趕到了城牆上。用望遠鏡觀察著高麗軍的動向。眉頭也漸漸的擰了起來。
「看來高麗人耐不住了!他們今天這是想要徹底解決我們呀!哼哼!想的倒美!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吧!」孔慶西忽然冷笑了起來。
「傳我將令,除了五百陷陣士之外。所有人都登城御守,陷陣士作為預備隊使用,將咱們準備好地東西都拉出來吧!每一面城牆,佈置三門雷公炮,將所有霹靂轟天雷也準備好!散裝的炮藥也準備好!今天讓高麗人嘗嘗什麼才叫真正的厲害!」孔慶西接著便下令到,他看出高麗軍今天是要進行總攻了,以前捨不得用的東西,都該拿出來用了,否則的話城破之後,都成了高麗人的戰利品了!
於是開州城也沸騰了起來,城中的老百姓們現在也知道,高麗人經過幾戰失敗之後,破城之後也不會對他們這些百姓們客氣,何況他們每家每戶都有子弟加入了伏波軍的輔兵,誰也不想看著自己地家人孤身奮戰,於是連一些女人都開始走出家門,為伏波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隊隊正在休息的兵卒們拿著弓弩刀槍開出營房,通過馬道登上了城頭,一架架拋車吊籃之中放入了石塊、油罐,繩索被砲手們拉展,還有一根根釘滿了鐵釘的原木被抬上城頭,架在了垛口上面,老百姓們肩扛手提的將磚頭石塊搬運到了城牆上面。
弓箭手們為了取用方便,將成捆的箭支解開,一支支的放在女牆後面,整齊排列好,可以隨時取用,長鉤和撐桿被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隨時準備對付敵軍地雲梯,大斧長刀幾乎是每隔幾個垛口就要擺放一把,用來劈砍搭上城牆地雲梯。
所有篝火上面都架上了大鍋,裡面要麼倒入油脂,要麼放入積雪大火猛燒,還有一些鐵鍋裡面是放的收集來地鉛或者錫,長柄的鐵勺就支在鍋邊不遠處,隨時可以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