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毒辣的陽光曬得萬物都無精打采,地上一點點的水汽都被蒸騰起來,慢慢的在天柱山中形成一層薄薄的霧氣,隨著火辣辣的熏風在山間飄來蕩去,只似一群到處串門的頑童。
天柱山飛來峰下神秘谷內,常年都被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氣籠罩,即使是山中的樵夫也無法穿過這一層濃霧進入谷內。此時雖是炎熱的正午,這無人知曉的山谷內卻是微風輕蕩,花香宜人。
這山谷長約五六里,寬約兩三里,其間星羅棋布的散落著一些波光粼粼的水潭,被一層層修長的翠竹圍繞著,越發顯得清幽襲人。十幾間翠綠色琉璃瓦的樓台伴岸而建,潭面卻被一條條蜿蜒的水上長廊分割成了無數個美妙的圖案。
谷內潭與潭之間都用瑩白的山石修建的小路相連,正好形成一副神秘的陣圖,將山谷中蒸騰而起的靈氣化為一層層的霧氣,緊緊的籠罩著這一片人間的仙境。
山谷最深處一座依山而建的樓閣上不時的走出一兩個身背長劍的小道,有的去打理水潭邊的花圃,有的去侍弄放養在山谷中一隻隻調皮的梅花鹿,偶爾也有一兩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去水潭邊舀水或是浣衣。
原來這山谷內的道派名叫潛山派,正是漢代丹士左慈在天柱山良藥坪種藥煉丹時留下來的道統,在修道界雖然只能算作一個小門小派,但身為天下第十四洞天的「潛山洞天」內充足的靈氣還是培養了不少的高手,再加上此處有大陣守護,自是人跡罕至,清幽無比,正是修道的一處好所在。
潛山派祖師飛昇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這一日,山谷外忽然飛來一團白光,那潛山派引以為傲的護谷大陣卻如同虛設一般,就被它輕易的穿過,落在谷中一塊最大水潭邊的花圃內。
白光剛剛隱去,依山而建的一處樓閣內忽然閃電般飛出五道白芒,正停在那白光消失的花圃邊。白芒散去後,現出五個一身道袍的老道,正神情嚴肅的掃視著這一片花圃,一雙雙神光十足的眼內竟然射出了幾寸長的銀光。
五位老道審視了良久,卻是一無所見,五人不由面面相覷,中間的老道皺著眉頭道:「各位師弟,按理說能發出如此強大靈氣波動的法器,絕對逃不過我們的靈覺感應,但我們現在卻一無所見,不知各位師弟有何看法?」
左面的老道看了看其他幾個老道,上前對中間的老道說道:「掌門師兄,以貧道看,能發出如此強大靈氣波動的絕非尋常法器,但貧道卻沒有發現有任何修道人的法力波動,因此貧道認為侵入的可能只是一件無主的法器。」
「掌門師兄,貧道贊成二師兄的分析,只是貧道有些疑惑,只憑一件無主的法器本身如何能夠侵入我派的護谷大陣,而且這無主的法器為何要侵入我派的駐地?」最右邊的一個老道想了想,轉頭對中間的老道說道。
眾老道不由也是一陣疑惑,又討論了一會兒,最左邊的老道又道:「掌門師兄,各位師弟,所謂良禽擇木而息,我派駐地乃是天下第十四洞天的潛山洞天,其靈氣之足就是在這方圓幾百里內都首屈一指,這些有靈性的法器自然會在這靈氣的牽引下來到這裡。只是這法器為何能穿過我派的護山大陣,卻是費人思量。」
眾老道紛紛贊同這老道的見解,卻依然無法參透其中的奧妙,商量討論了良久還是一無所獲,中間的老道只得苦笑道:「眾位師弟不必再為此爭論,雖然這法器的到來是個未解之謎,但它畢竟還在我派的駐地內,待機緣一到,自有發現它的一天,我等何必在此庸人自擾?」
老道們見掌門已經發話,自是不再爭論,又各自化為一道光芒鑽入樓閣中繼續修練。
然而五位老道的身影剛剛消失,花圃內一柱九葉靈心草邊立時現出一團柔和的光芒,片刻後光芒斂去,現出一隻古色古香的小方鼎,約手掌大小,四面各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神獸,又有各色繁雜的符文祥雲修飾,霞光流轉間,這鼎竟然慢慢的沉入土壤內消失不見。
自此後,神秘谷內平靜如夕,寒來暑往,轉眼間又是五十年,這山谷中除了花草更加茂盛,水潭更加深幽,又多了幾個潛山派的弟子外,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自從那奇妙的小鼎來到這裡之後,整個山谷內的靈氣顯得更加充足,在小鼎消失的地方,靈氣更是濃得似乎能凝出水來。那株九葉靈心草在如此濃烈的靈氣滋潤下越發青翠起來,隱隱的竟散發出陣陣的靈光,只似蘊藏了無數靈氣的碧玉般嬌翠欲滴。
只是這小鼎掩藏得十分隱秘,雖然這裡的靈氣也異常的濃厚,卻不知被那小鼎使了何種手段,竟然沒有任何人發現異樣,而在這小鼎的掩護下,這一株九葉靈心草的變化也沒人發現。
這一年春天,這株九葉靈心草蘊藏的靈氣越發的充足,漸漸的竟有絲絲的靈氣逸了出來,慢慢的在一片葉尖上凝成了一滴細小的露珠,即使微風吹來,也不掉落,等到了春末,這露珠越凝越大,似乎隨時都會掉落。
春天的山谷自是繁花似錦,無數的蜜蜂蝴蝶流連其間,而這一片種滿了各色靈草的園圃因沒有靈花誘人,甚少有蜂蝶光臨,然而這一日卻偏偏有一隻手掌大的中華虎紋鳳蝶飛了過來。它一會兒翩翩起舞,一會兒靜立草尖,片刻後竟停在了那株九葉靈心草上。
那鳳蝶慢慢扇動著一雙佈滿虎紋的翅膀,在草葉上慢慢移動,片刻後似乎被那露珠吸引,竟然一下子停到了露珠的下方。九葉靈心草微微一抖,那露珠映著晚春的陽光,散發出七彩的霞光,離開擁抱了一個春季的葉尖落了下來,正掉到鳳蝶的吻部。鳳蝶一驚,卻沒有飛走,美麗而有力的吻部一陣急速的顫動,竟將那露珠全部吸了下去。
鳳蝶吸下露珠後,心滿意足的抖了抖翅膀,正要飛走,卻一頭栽了下去,正掉到當初那隻小鼎沉下去的地方,如同死了一般沒了一點動靜。
日復一日,時間如流水一般逝去,那九葉靈心草上每月都會凝出一滴露珠,然後正好落到地上的鳳蝶身上,於是這鳳蝶一如沉睡般的安然,即使到如今已過了一百年,它還是那般的美麗依然。
春去春又來,這個春天的山谷卻與往年有些不一樣了。原本清淨的山谷卻多了陣陣清脆而又純真的笑語,這些安靜了幾百年的花草的耳朵似乎在這一刻被叫醒,它們隨著陣陣的微風,和著那醉人的笑語,緩緩的搖動。
沉睡了百年的鳳蝶也被這陣陣的笑語驚醒,它振了振有些酸麻的翅膀,翩翩的飛了起來,入眼的竟是繁花似錦的美麗,入鼻的也是清香襲人的溫柔。
它真的震驚了,它在花層中飛了那麼久,何曾有過如此清晰的感受?它上下翻飛,想要找出究竟是哪裡變了,可是它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因為此時的它已經學會了思考,學會了疑惑,學會了欣賞。
它陶醉了,陶醉在這個可以思考、可以欣賞的春天。它奮力的飛舞,飛舞在花層中,飛舞在群蝶間,飛舞在歡樂中,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飛累了的它正停在一株高傲的花朵上,抬眼看去,卻見一雙明媚的大眼正笑瞇瞇的看著它。它有些驚訝的朝這雙大眼的主人看去,只見這女子一雙彎彎的柳葉眉下,雙眼嬌媚似兩汪清澈的秋水,一張吹彈可破的俏臉上鑲著兩隻迷人的酒窩,矯健而又婀娜的嬌軀隱隱散發出天仙一般飄逸的靈氣。
它愣愣的看著這女子,全身似乎在一瞬間被一道電流擊中,又酸又麻之下,竟險些掉下了花朵。它定了定神,卻見那女子櫻唇微啟,吐氣如蘭的道:「好美麗的蝶兒呀,為何我從沒有見過你呢?」
它聽著這嬌脆似空谷鳥鳴般的話語,心早已醉了,它振翅飛到她的面前,迎著她歡喜的目光翩翩起舞,心中卻希望這一刻就是永遠。
她咯咯一笑,伸出一隻柔美的素手,帶著三分天真七分幼稚的道:「蝶兒,你能聽懂我的話嗎?我叫瓊兒,你若是喜歡我的話,就飛到我的手上吧?」
它自然願意落到她的手上,一親她的芳澤,它更願意停到她的釵上,分享她的溫柔。自從那日,它們成了最好的朋友,白天它飛舞在她的身旁,夜晚它棲身在九葉靈心草的葉尖,不分寒暑,不論春秋,它們從不分離。
這一日,天已轉涼,秋天的玉手撫過了萬物,終將這一山的青翠收進了懷抱,只落下漫山遍野四下飛散的黃葉。
神秘谷外忽然來了一群奇怪的道士,人人身著一襲慘白的衣褲,頭臉的皮膚卻漆黑如炭,脖子上長滿了道道妖艷的花紋,隱隱的向著被衣服遮蓋的背上胸腹延伸,手腳上卻長滿了堅硬的茸毛,甚至連衣服都被那茸毛扎穿。
「門主,就是這地方。」其中的一個道士指著面前的大霧,對著中間那特別高大,皮膚閃著金屬光澤的怪異道士巴結的道,「屬下從靈氣的波動判斷,這件法器絕非尋常,若是門主能夠得到,必定會天下無敵。」
「嗯,很好,事成之後,本門主必定重重有賞!」那高大的道士點點頭得意的道,「來呀,給本門主將這陣破了。」
高大道士的話音剛落,他身邊一個矮小的道士一聲不吭的走到濃霧邊緣,猛然張嘴吐出一口黑煙,閃電一般飛到空中,在一陣烏芒閃爍中化成一口烏黑的丈八長矛,隨後矛身一抖,矛尖上立時噴出無數的黑煙,片刻後黑煙一陣翻滾,又變成了千萬根烏黑的丈八長矛,懸停在空中,動也不動。
那矮小的道士嘴角牽出一絲惡毒的笑容,雙手猛地一揮,那些長矛立時鋪天蓋地的落了下去,悉數刺到那濃霧上,隨即又猛烈的爆炸開來,立時就將那濃霧炸得四分五裂,隱隱的露出山谷內的風景來。
不過這些濃霧剛被炸開,立時又收攏到一起,雖然淡了一些,卻還是緊緊的將這山谷圍在中間。那矮小的道士臉色不由一變,猛然暴吼一聲,脖子上那些艷麗的條紋立時瘋長,片刻的功夫就將整個臉盤覆蓋。隨即腳踩八卦,手捏靈訣,嘴中急速的念著怪異的咒語,片刻後從頭頂上鑽出一團黑煙,升到空中卻化為一片幾畝大小的黑雲,翻翻滾滾的正漂浮在那濃霧正上方。
護谷大陣猛然受到攻擊,潛山派的老道們立刻就被驚動,只見幾百道流光在五道強烈的光芒帶領下,閃電一般飛來。那矮小的道士見此情形,猛然發出刺耳的狂笑聲,雙手一陣瘋狂的揮動,空中的黑雲立時一陣猛烈的翻滾,片刻後從黑雲中落下無數柄烏黑的丈八長矛,頓時就將那濃霧炸得激盪不已。
然而更怪異的是,這黑雲竟然不停的射出長矛,於是在這一場空前的長矛大雨洗禮下,那濃霧終於被炸得千瘡百孔,隨後落下的長矛立時就將這一片美麗的山谷炸成了一片廢墟,無數的樓台亭閣被炸成了齏粉,谷中那些水潭也被爆炸掀起的山石填滿,頓時就成了一片荒涼的山谷。
那飛來的幾百道流光剛剛現出身形,還沒有說出一句話,立時就被這一陣矛雨攻擊得死傷慘重,功力低的立時就死於非命,一縷冤魂隨之投入輪迴之中,功力高一些的也僅能保住元嬰不滅。
等到空中的烏雲耗盡,一座潛山派除了五個一身是傷的領頭老道外,其他人全部成了一地的死屍和幾十個四下逃散的元嬰。五老道中間的一位目眥欲裂的指著那矮小的怪異老道吼道:「神蛛門,潛山派與你何怨何仇,你竟下此毒手?」
「嘿嘿……」所有怪異的老道們都怪笑起來,那神蛛門主笑了片刻,身子猛然向前一衝,卻在半空中化為一團黑霧,眨眼之間就將整個神秘谷都籠罩起來,那些還沒有逃出多遠的元嬰立時就被黑霧裹住,發出陣陣淒厲的吼叫。
潛山派五個老道一見那黑霧立時神色慘變,架起遁光就向那些被困的元嬰衝去。剩下的那些怪異的道士眼見門主已經動手,立時停住笑聲,身形也隨之瘋狂的向前衝去,眨眼間都化為一團碧綠的濃霧,正將這五個老道的遁光團團裹住。
被這綠霧一裹,五個老道的遁光立時破碎,從空中跌下來的身體也被綠霧裹得動彈不得,片刻後就被綠霧中的劇毒化為五灘膿水,逃出去的元嬰卻被頭頂的黑霧裹住,只掙扎了半盞茶的功夫,就隨著那幾十個元嬰一起化為黑煙,徹底的魂飛魄散。
那些綠霧將五個老道撲殺後,立時又向著地上的屍體裹去,不一會兒功夫,屍體紛紛化為膿水滲入地下,消失不見。
將潛山派殺了個一乾二淨後,這些怪異的老道紛紛現出身形,一個個吧嗒著嘴唇,一副意猶未足的樣子,其中一個老道得意的怪笑道:「嘿嘿,這些雜毛老道根基倒是不錯,只可惜人數太少了一點!」
四周的老道一聽,紛紛點頭怪笑起來。空中的黑霧將所有的元嬰吸入體內後,忽然現出身形,對著那些怪笑的老道們大吼道:「一群混帳,還不去尋找那件法器!」
眾老道一聽,哪裡還敢遲疑,立時三三兩兩沖的到谷中,發出神念四下裡細細尋找。然而那鼎來到這神秘谷已有幾百年,就是對此谷熟悉無比的潛山派也沒有發現它的一點痕跡,這些怪異的老道雖然比潛山派強大百倍不止,可一時之間又哪裡能夠尋得到。
這一班老道不甘心的又在此逗留了幾個月,幾乎將整個天柱山都翻了個底朝天,結果還是一無所得,那門主一怒之下,將那報信的屬下精氣神吸了個乾淨,屍體也讓一班屬下吸成了膿水後,才憤憤的離去。
卻說鳳蝶當時正在和瓊兒玩耍,卻猛然被這些恐怖的老道嚇得半死,只得和瓊兒一起躲在這花圃中觀望。誰知片刻的功夫護谷大陣就被人破去,一人一碟正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卻被幾柄烏黑的長矛落在附近,立時就將一人一碟炸飛出去。可憐一個天仙般美貌的瓊兒就這樣香消玉殞,而鳳蝶正被炸飛到那株九葉靈心草下,隨後又被飛來的無數土石掩蓋。
潛山派完全沒有料到來人如此狠毒,再加上實力懸殊,結果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滅了,那些躲藏在谷中的低輩弟子也就被如雨般落下的長矛殺了個幹幹靜靜,幾十條冤魂就此投入輪迴,卻比那些被神蛛門殺死後形神俱滅的同門好了許多。
不久前還是生機勃勃的人間仙境,轉眼之間已成了一片廢墟,一群一心追求天道的修士,卻落了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莫說天道渺茫,實是禍福旦夕之間、得失轉眼之際,哪來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