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君恩
十七阿哥的話似乎意有所指,曹顒心下一動,壓低了音量,問道:「莫非……」
十七阿哥點點頭,沉聲道道:「九不離十,今早皇上召見了蔡珽。旨意已經出來好幾日,總不能一直這樣拖下去。」
這半年,隨著年羹堯的權勢的隕落,蔡珽在京城也是水漲船高。
蔡年兩人相遇,不知該說年羹堯倒霉,還是蔡珽悲催。
說起這兩人,出身背景極為相似,年歲相仿。都是漢軍旗人,父輩都是督撫大員,二人都是進士出身,都曾在翰林院供職,都做過四川巡撫。
蔡珽曾因年羹堯彈劾,丟了四川巡撫一職,還落得個斬監候下場。若不是雍正開恩,重新啟用,怕是墳頭已經長草。
年羹堯一案,就是由他牽頭負責,九十二條大罪,也由他收集整理。
如今,他不僅是的督察院左督御史,還補了吏部尚書,兼領都統事。已經有風聲出來,說他完結年羹堯案,還要兼領兵部。
京官中,被這樣器重的,除了幾位宗室王爺,就只有蔡珽,正是炙手可熱的紅人兒。
只是不知他如何得罪了十七阿哥,使得十七阿哥提及他的名字時,帶了咬牙切齒的意思。
被這插曲一打岔,十七阿哥的情緒有些低沉。
兩人在西華門附近,找了家館子,隨便用了些酒菜,就撂了下筷子。
「對了,明晚內務府有拍賣,你去不去?」十七阿哥問道。
左住、左成與妞妞的親事已定,這一兩年就要離開曹府,曹顒想給他們置辦些產業,便點頭道:「正想撿個便宜,自然要去。」
十七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你都做了總督,還同大傢伙兒搶漏兒,真是不地道。」
曹顒苦笑道:「外官難做,京裡的孝敬何嘗少了?原還想著保定府離京城近,有機會多回京兩趟總是好的。可是現下才知道,回京一次豈是容易,這冰敬、炭敬,哪裡能落下?」
十七阿哥見狀,很是不厚道地笑了一聲,道:「京城不易居,又沒地方刮地皮,要是沒有你們這些督撫大員的孝敬,大家豈不是要喝西北風去?」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跟爺說句實話,這一年總督當下來,落下多少銀子?外頭都說年羹堯家資豐厚,不算田產、宅院,只金銀珠寶、古董字畫,就總價數百萬。他家日子奢侈,他又要攏著那麼多心腹手下,未必有你會攢銀子。」
這個實話,是不能說的。有些東西,外頭怎麼揣測是一回事,親口承認是另外一回事。
心裡如是決定,曹顒面上露出沉思,而後方道:「除了京裡兩次孝敬,還剩下有五、六萬兩銀子吧。」
這也不算假話,因為其他的都是古董、字畫、寶石、玉器等貴重物件。
換若是其他人,說出這個數字,十七阿哥是不會信的。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曹顒督撫與一身,自然不是一個知府能比的。
可曹顒行事謹慎,家資又富足,不會主動去撈銀子,與那些人又不同。
「五、六萬兩銀子,相當於我十年俸銀,你這總督做的真滋潤。」十七阿哥笑道:「下回再見京,冰敬、炭敬且不說,罐頭要多帶些。我家福晉最愛吃這個,每日裡都要吃上一碗。」
曹顒聽了,不由詫異,道:「十七爺府上還少這個?內務府不是也建了專貢宮裡的小坊麼?」
「既掛著內廷專貢的旗號,就算能分到下邊王府些,也是有限。」十七阿哥隨口道:「又不值幾個銀錢兒,何苦折騰一回,惹一身腥?」
曹顒沒有多問,只是道:「前些日子,臣使人進京買了鋪子,就在前門外,專門往京裡運些直隸土儀售賣,豐富京城百姓生活。回頭給十七爺送個牌子,十七爺直接使人過去取就成……」
十七阿哥還要進宮,兩人便沒有久坐,出飯館出來,便各自散去。
曹顒不用去衙門,便騎馬回府。
剛進大門,就有管家來稟,淳王府與平王府都打發人過來相請,如今人都在門廳候著。
曹顒聽了,心中納罕。
昨日、前日無事,他已經去過岳父家與姐夫家。
該見的都見了,該交流的都交流了,不知這兩位今日怎麼又齊齊來尋他。
淳王府是岳父家,岳父傳召,不好拖延。
曹顒便跟平親王府管事打了聲招呼,請他傳話給訥爾蘇,自己先去岳父家,稍後就去平親王府。
雖說淳王府與平王府都是曹府姻親,可淳親王輩分在,平王府的管事雖說等的心焦,也只能老老實實回去覆命。
淳王府的管事等著人,鬆了口氣。
曹顒問及王爺何事相召,他卻只說不知,半個字都不肯多透漏。可曹顒想換下身上補服再去時,他卻忙說不必,又說王爺在等著,云云。
到了淳王府,那管事的直接將曹顒引到王府書房。
淳王爺已經在書案後坐了半晌,眉頭皺得緊緊的,臉上添了幾分陰鬱。
見曹顒過來,他掃了一眼曹顒身上的補服,道:「部議後,你進宮了?」
「沒,同十七爺在外頭用了飯,回府才吃些。讓岳父久候,都是小婿不是……」曹顒道。
「皇上使人將七格格送回來了……」淳親王站起身來,道。
曹顒聞言,唬了一跳:「那年熙……」
從滿清建國開始,雖說皇家爭鬥不斷,可鮮少有直接賜死的愛新覺羅子孫,不管多大的罪,多是一圈了事。皇室宗室男子如此,宗女們更沒有死罪的道理。
於是,在丈夫獲罪死刑時,宗女們多是發還母家。
年羹堯的繼妻,輔國公蘇燕之女,就是被發回母家。
「年府早已經被圍,消息出不來。據七格格說,年熙舊病復發,身體很是不好。這要是拖下去,可怎麼好?」淳親王帶了幾分沉重道。
年羹堯的案子已經有了結果,除了年羹堯,年羹堯諸子中,只有年富死罪,年興、年遙流放,還有三個小的,要到十五歲後依次發遣。另外,年富、年興身邊婢妾有身孕,若是生下男丁,等到十五歲,也要依次發遣。
不僅男丁流放,子孫後人,即便遇赦,也不能參加科舉。
年熙雖是嫡子,因過繼年家長房的緣故,反而免罪,只是奪了功名爵位;年遐齡去國公爵,年希堯罷廣東巡撫,其他年氏族人,有出仕者,也全部革職。
雖說年老太爺與年希堯受連累,卻了爵位與官職,可家產給予保全,並沒有像年羹堯的家產那般,盡數收沒。
年家如何,淳親王不會放在心上;年熙生死,卻干係到七格格終身。
入關這些年,朝廷尊崇禮教,宗女貴女鮮少有再嫁的。除非是撫蒙古的貴女,年輕守寡,沒有兒女的,朝廷會安排再嫁。
淳親王為難,曹顒也沒什麼好主意,只能安慰道:「岳父也勿要太過心急,小婿從兵部衙門出來時,正好見到十三爺帶了不少人離開,就是往年府的方向。十三爺同年老太爺、年熙都相熟,這回過去,瞧見這二人有什麼不妥,絕不會袖手旁觀。」
淳親王搖頭道:「就算是十三阿哥過去,這個節骨眼上也不會多事……除非那……『認罪』,塵埃落定……」
曹顒沉默了一會兒,道:「許是就在今天,年羹堯『認罪』……蔡珽早上進宮,十三爺帶人去年府,都趕上到一塊兒……」
話音未落,就聽到門外有人道:「王爺,魯管事有急事求見……」
淳親王聽到門口有動靜,剛要揚聲叫人退下,聽到「魯管事」幾個字一頓,忙叫人過來。
「爺,七額駙從年家大宅出來,由二十個護軍押著,往大理寺衙門去了……」魯管事進來,帶了幾分焦急稟道。
淳親王聽了,眉頭皺得更厲害,吩咐了魯管事兩句,而後對曹顒道:「到底將年熙牽扯進來,看來皇上連早年的教養之情,也都拋下了……」
曹顒卻是想到其他,道:「年家二房宅子都封了,人都拘了……若是大理寺那邊有動靜,能出面的也只有年熙。岳父還請寬心。」,
淳親王不過是關心則亂,聽了曹顒這番開解的話,也明白過幾分。
只是,他很是疑惑,既然皇上沒有處死年熙之意,為何還使人將七格格送回來。
為了女兒,現下淳親王心裡竟盼著年羹堯早點了結,省得拖拖拉拉的讓大家遭罪……
從淳王府出來,曹顒又騎馬趕往平親王府。
剛見到訥爾蘇,他便得了個准信,年羹堯今日申初已經在大理寺監獄中認罪自縊。
聽說,蔡珽清早便帶了聖旨去了監獄,監督年羹堯自裁。
年羹堯卻不肯死心,還盼著皇上赦免,拖了幾個時辰,遲遲不肯動手。拖到下午,實上不能拖了,他才自縊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