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章清洗
曹顒聽了,不由皺眉。
怪不得曹穎使管家過來尋他,曹穎與孫玨雖別居,但是孫玨要是回京,曹穎也沒有理由拒之門外。
只是,這個時候,孫玨進京,意欲何為?
孫宅,前廳。
孫玨端坐在主人位上,眼睛從四周掛著的古董字畫。有幾件瞧著眼熟,他瞇起眼睛,那燙印著仙過海的檀木插屏,正是曹穎的陪嫁物什之一。
這個東西,一尺半高,半尺來寬,內造的工藝,看著韻味十足,是曹穎陪嫁中較為精緻之物。說起來,年頭久遠,是曹家老太君早年的陪嫁,當年給長孫女添妝用的。
孫玨當年曾拿著這個插屏,在前門的當鋪當了一百二十兩銀子。
「這個物件,是打哪裡來的?」孫玨耷拉下臉,指著插屏問道:「莫非當年姑老太太給你的,不是一件,是一對?」
想到這種可能,他望向曹穎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凌厲。私藏嫁妝,這雖不算惡行,但是也不是賢惠婦人所為。
曹穎與他做了十幾年夫妻,聽著這話,自是明白他弦外之音。
她氣的渾身發抖,咬牙道:「我的嫁妝,到底有多少,你不是向來比我自己還知道得清楚麼?」
這些東西,都在早年被孫玨當到國公府的當鋪中,是曹頤心疼姐姐,單留出來,轉贈給姐姐的。
曹穎好強,不肯白要,要折銀子給曹頤。
曹頤哪裡肯收,壓根不容姐姐回絕,使人直接送過來。
同為曹家女兒,看到兩位妹妹過的如意,自己卻如此狼狽,曹穎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念著曹頤的好,終是將東西收下,但是也不願就此白佔了便宜。趁著妹妹生子,她也預備了重禮過去。雖說還比不上她被當掉的這些嫁妝值錢,但是也花費了千百兩銀子。
當年分府別居時,她手上原本有些銀子,後來怕坐吃山空,在她的小莊子跟前多置辦了幾頃地,如此一來手上的余銀有限。
饒是如此,仍是無法抹去曹穎的羞愧之心。
她是曹家二房長女,在父親故去後,不能照拂弟弟妹妹,反而讓他們為自己操心,如何能不羞愧?
眼前這個男人,本當愛她護她,是她最親近的人,卻虛偽好色,沒有德行,令她受辱。
她直了直腰身,早年曾在她眉間駐留的懦弱之氣已蕩然無存,只剩下剛毅與果決。
孫玨被妻子搶白,面子上過不去,瞪著眼睛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爺還貪了你的嫁妝不成?你這黑心的女人,胳膊肘向外拐,勾結娘家圖謀孫家產業,不事翁姑,不敬丈夫,實是無法無天!」
曹穎見他信口雌黃,不由冷笑,道:「圖謀孫家產業?孫家有什麼產業,是值得曹家惦記的?你我分院別居,本是老爺允的,大爺現下還拿來說嘴,有什麼意思?」
孫玨被噎住,使勁地嚥了口吐沫,道:「出嫁從夫,好好的日子不過,你偏生鬧這些妖蛾子!爺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同你計較。」
曹穎見他耍無賴,自說自話,只是挑眉看著他,並不接茬。
孫玨穿著半新不舊的大毛衣服,腰間掛著錦緞荷包。荷包上繡著鴛鴦戲水,繡工還算精緻,只是穗子配的顏色有些艷,看著添了幾分小氣。
孫玨見妻子如此反應,不由著惱。他以為自己已經放低了姿態,給足了曹穎面子,曹穎就該趁機陪句軟和話,大家彼此都好過。
對於妻子,他是曉得的,性子怯懦沒什麼主見,哪裡能獨掌門戶?
如今兒子們大了,要進;女兒已經豆蔻之年,當預備選秀,這闔家上下正是需要他這個家主之時。
想到這裡,他揚起了下巴,露出幾分得色。
至於他在徐州花光了銀錢,無法立足,聽康熙駕崩想著大赦,到京城來尋時機,這些內情,他自然不會對旁人說。
為了節省銀錢,他只雇了一輛馬車,帶著個小廝,兩人進京。徐州的宅子,變賣抵債,剩下的幾個家人丫鬟,都讓長妾謝氏帶回杭州。
到了京城,結清車錢後,他渾身上下也不到五十兩銀子。
若是真跑官,需要銀子,也需要關係。不回到妻子處,他從哪裡淘換銀子?
他早年雖有過失,受得懲處,但是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也當在這次赦免之列。
做了兩年的民,他越發懷念當官的風光。他父親品級不高,但是有個伯府的小舅子,想必補個官,也不是難事。
孫玨越想越美,曹穎看著,嘴角露出幾分譏笑,只是盤算著曹顒過來的時間,猶豫著要不要再使人過去,省得兩下裡錯開,等不到人。
就在這時,院子裡香起腳步聲。
而後,就聽到管家徐升的聲音:「奶奶,大舅爺來了!」
曹穎聽了,暗暗鬆了口氣,起身出迎。
孫玨這邊,聽聞「大舅爺」三字,眸子立時發亮,也跟著妻子起身。
「大姐!」曹顒進屋,見了曹穎,欠身說道。
「孚若來了!有些日子沒見你,瞧著你倒是清減了。」孫玨甚是熱絡地擠上前,說道。
曹顒雖不願與孫家撕破臉,但是也不會放心孫玨留在曹穎處:「姐夫進京了,走,去慶福堂給姐夫接風!」
慶福堂是城裡有名的館子,在鼓樓附近。
孫玨正想要同曹顒拉關係,聞言自然是樂不得想要跟去。
他臉上幾乎要笑著一朵花,腦子裡早已忘了兩年前正因為曹顒做主,才使得曹穎大獲全勝。
他挺了挺胸脯,對曹穎道:「爺去同孚若吃酒,你使人預備好醒酒湯,再叫廚房多燒些熱水,爺稍後回來沐浴!」
曹穎剛想說話反駁,曹顒已經是訝然出聲:「姐夫要留在這邊?不是分產別居麼?這宅子在大姐名下,怎麼好隨意留男子過夜?」說到後來,望向曹穎的目光帶了幾分責怪。
曹穎見堂弟出聲幫自己,當然曉得下台階,道:「大弟誤會了,大爺不過是路過回來看看,並沒有打算留在這邊。」
這姐弟倆一唱一和,將孫玨堵得啞口無言。
他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轉頭看著曹顒不說話。
曹顒心裡不耐煩,面上仍道:「既是如此,那咱們就過去吧。」
換做孫玨以往的脾氣,不能得償所願,早就要鬧將出來。現下到底忌憚曹顒,強忍著怒意,跟著他出門。
門口影壁前,孫玨的小廝提溜著孫玨的行李,正在那裡待著。因身上穿著單薄,瑟瑟發抖,看著好不可憐。見孫玨出來,立時上前。
孫玨見了他手中的行李,臉色更黑了。
曹顒在旁,瞧出孫玨的不同。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以孫玨的人品,這求的不是權,就是錢。不管哪樣,曹顒都不願意侍候。
少一時,到了慶福堂。
曹顒要了一桌上席,又使人開了一罈子酒,不過半個時辰,就將孫玨灌得開始胡言亂語:「蘭詩,你等著爺,爺淘換了銀子,就給你贖身……抬你回去做姨奶奶……」
「爺是可正五品的六部司官……要是鑽營妥當了,就是升個知府、道台也不是難事……」
這話卻是同曹顒的猜測印證上了,曹顒好笑地看著孫玨。
真是人至賤無敵,孫玨走時聲名狼藉,如今不過才兩年功夫,他倒像是沒事人兒似的,開始發昏做白日夢。
曹顒使人結賬,讓小滿帶人送孫玨尋客棧安置,他則又返回孫家。
孫禮與孫初兄弟兩個下回來,連同孫嫻一道,出來給舅舅請安。
曹顒看到孫禮,想起之前初瑜所說之事,問了他幾句應試的話。孫禮將課業進程,攻讀何書,老師如何點評督促,一一說了,條理十分清明。
曹顒聽了,添了幾分歡喜;想起兩個堂弟,也都是十五、六歲下的場,他點點頭道:「既是想去,那就去吧。你四舅、小舅也是這個年歲就下的場。不過你到底年歲小,不要想太多,省得心思過重,集中不了精神,反而耽擱考試。」
曹項兄弟兩個,都是進士,其中曹項還是一甲探花。
在孫禮眼中,曹顒這個伯府當家人舅舅,是要敬畏的;曹項兄弟,則是他想要親近與仰望的。
因此,聽曹顒這樣的鼓勵,孫禮不禁熱血沸騰。
曹穎心中有事,臉上的笑容有些生硬,打發孫禮他們幾個下去。
「大姐,不用擔心!」曹顒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
曹穎不由苦笑,道:「如何能不擔心?雖說我有分產別居的書在手,但是這到底是孫家,他是我的丈夫,禮哥兒的父親,又哪裡能將他拒之門外?若真是那樣做了,引得四鄰看熱鬧,以後禮哥兒還如何做人?」
曹顒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還得想個法子將他逐出京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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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月華門外養心殿。
「孫家有動靜?」雍正聽著十三阿哥的話,挑了挑眉道:「杭州離京城可不遠,多大的動靜,這會兒就傳到京城來?」
十三阿哥搖頭道:「不是杭州孫成那邊,是孫成的長子、已罷職五品郎中孫玨今日抵京,先去嫡妻曹氏處,隨後見了曹顒……」
「孫玨,納妓為妾,德行有虧的那個?」雍正聽了,臉上鬆快許多:「孫成當差謹慎,正想著沒由子罷他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