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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百三十二章 「揚名」(下) 文 / 雁九

    第百三十二章「揚名」

    「命案?」彩娉聽了車伕的話,直覺得牙齒打顫。

    那車伕只當她害怕,道:「真是晦氣!不僅那窯姐兒倒霉,這家雇的幾個看差的也倒霉,都被老鴇子使人抓了,少不得也要往衙門裡走一遭。看熱鬧的實在多,怕是不好騰道,說是已經有人去順天府報案,等到差役來了,少不得還要耽擱,小大姐兒,要不咱們繞道?」

    「繞道,繞道,大叔!」彩娉只覺得耳朵「嗡嗡」的,慌慌張張地應了一句,就撂下簾子。

    車伕拽了韁繩,將騾車掉轉方向。

    彩娉車裡是瑟瑟發抖,手心都是冷汗。

    夏蟬的身世,彩娉也知曉些,曉得其是揚州人,死了親娘,家中有個同胞弟弟,後母偷偷將她賣給人牙子。

    明明這個夏蟬是自己三少爺「使人」送給舅老爺的,怎麼就成了舅老爺拐帶?

    相處半月,她也瞧出夏蟬的性子,最是膽小怕事。因看到舅老爺揮鞭子,她怕得這幾晚都沒睡好,生怕哪日這鞭子也落到自己個兒頭上。

    連挨打都害怕的人,能有膽子自縊?

    彩娉是李家大宅門長大的,對於權貴人家這些髒事兒不曉的聽過多少,自是曉得其中異常。

    她心亂如麻,直到車伕繞了個胡同,到了十字路口,停了馬車,問她接下來怎麼走,她才醒過神來。

    她挑開簾子,胡亂指了個大門,道:「大叔,俺到了。這裡下車吧,省得叫奶奶曉得僱車,罵俺懶。」說話間,她下了馬車,從荷包裡摸出銅錢,清了車資。

    這車伕倒是憨厚,見她將落下裝菜的紙張包,還開口提醒道:「小大姐兒,別落了東西,與人為奴為婢的,也不容易。」

    彩娉謝過,拎著紙包,看著騾車離去,才慢慢往前門大街走。

    孫宅是不敢回去了,孫家外宅那幾個僕人,都以為她是夏蟬的丫頭。要是到衙門中,同老鴇的話對不上,就不知該如何說了。

    看來,得先回李宅,將這番變故告之三少爺……

    孫玨這邊,正騎馬從衙門回來,心裡鬱悶得緊。

    不僅家中不太平,衙門中的事也讓人鬧心。他的好友,主事沈青外放湖廣做守道,今日由吏部官員領著,離京前往熱河。等到陛見完畢,就要直接南下赴任。

    今日司裡眾人送別沈青,提及此事,皆是羨慕不已。

    雖說京官外放,多數時候都要升個一級兩級的,但是從六品主事一躍為四品道員,這是連升四級。

    也只有科班出身的司官,才能有這個際遇。

    像孫玨,因是恩萌納捐的官出身,屬於雜牌子,按照規矩,只能為輔佐官,是不能做掌印正堂的。

    當然,要是家族靠山大,皇上恩典,則不用受這個限制,比如曹顒。

    湖廣是天下糧倉,富饒之地,沈青這回真是撈上一個大肥缺。

    孫玨心中,觸動頗深,甚至有些埋怨父親。他還暗暗抱怨,若是父親沒有讓自己出仕,而是容自己參加科舉,考個進士出身,是不是自己的前程就更平坦些。

    不過,想著鄉試的同年,考中進士後,還有在知縣任上熬的,孫玨心中那點科舉的念頭就熄了。

    孫家與李家不同,李煦心裡惦記的是盼著李家能同曹家一般,將織造府傳給子孫;孫成卻是希望長子能重歸朝廷,孫家子孫讀耕傳家,恢復早年榮光。

    如今,孫玨在京城,滿腦子也是想著如何能往上爬。

    這次西北戰事,卻是一個大大的機遇。如是戰事得勝,論功行賞,他們兵部執掌軍需這些司官也能有個盼頭。

    想到此處,孫玨心中浮躁去了幾分。

    不著急,在兵部多應磨幾年也好,畢竟兵部的油水也算豐厚。

    令人頭疼的,還是曹家。妻子向來賢惠柔順,如今竟然有事兒就跑回娘家,都是那個三小姨子攛掇的。

    孫玨已是後悔,不該讓妻子同她們多往來,要不然也不會成了今日這般尷尬。

    至於他自己,可沒覺得哪裡錯。男人添個妾室,實算不得什麼。

    將到家門口,看到門外停著好幾個衙役,還有個婦人在其中,孫玨就有些皺眉。

    他跳下馬,認出那婦人是外宅的廚娘陳嫂子。

    他的心「咯登」一下,提的老高,覺得有些不對勁。莫不是「東窗事發」,莊親王府那邊要追究他姦污美人的罪過?

    這時,就有個捕頭上前,掃了眼孫玨的官服,拱手道:「敢問這位大人,可是這宅子的主人兵部郎中孫玨孫大人?」

    孫玨點點頭,道:「正是孫某,敢問幾位是……」

    那捕頭三十多歲,長得五大三粗,道:「今日未正,有人往順天府衙門報案,前門外取燈胡同發生命案,乃是大安胡同歡喜樓的逃妓自縊身亡。據廚娘陳氏交代,逃妓夏蟬所在宅院為孫大人賃居,還請孫大人隨在下回順天府衙門協查此事。」

    聽到「逃妓」,孫玨剛想要搖頭,只當對方誤會,夏蟬怎麼是「逃妓」?

    揚州瘦馬行,可不是尋常妓院,那裡面出來的女子都是沒有入妓籍的。

    大清律上有規定,地方官不得納部民婦女為妾,官員不得納樂妓為妾。雖說官紳富戶,納妓為妾者不計其數,但是體面人家還是有所顧忌,畢竟以娼為妾有礙家風。

    就是孫玨用九千兩銀子,從程夢顯那裡換來夏蟬身契,也是瘦馬行的人以「養父母」身份,將女兒賣為婢子。

    但是聽到後邊提及廚娘陳氏,夏蟬的名字也對上,孫玨懵了:「什麼,夏蟬死了?」

    那捕頭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所以府尹大人命在下請孫大人往順天府協查此事。」

    孫玨腦子雖發懵,但是也曉得這其中有不對之處。他道:「這夏蟬雖暫在我賃的宅子裡,卻不是歡喜樓的逃妓。她的身契,就在我家裡收著,待我取了來,再隨你們回順天府……」

    這捕頭自然無話,畢竟孫玨是職官,就是到了順天府衙門,在定罪之前,京兆尹也要客氣應對,不能像對待百姓那樣刑訊。

    孫玨快走幾步,進了大門,只覺得心裡「突突」只跳。

    雖說不笑的為何出來個歡喜樓,但是夏蟬好端端的自縊就透了古怪。

    一時之間,孫玨說不出是驚慌,還是憤怒。

    莫非,是曹府有人去那邊宅子嚇唬夏蟬?

    瞧著曹家兄弟那日對他的態度,半點沒有將他放在眼裡。若是如此,實是欺人太甚。

    孫玨怒沖沖地奔到內宅,就見長妾謝氏帶了另外兩個妾面帶憂色,在院子裡相迎,想來是聽到前院的消息。孫玨心中著急,顧不得搭理她們,直接挑了竹簾,進了上房。

    待他翻箱倒櫃,遍尋不著的時候,才想起那身契不在這頭放著,而是鎖在外宅一個箱子裡。

    他拍了拍腦門,站起身來,長吁了口氣。

    謝姨娘小心地跟了進來,紅了眼圈道:「爺,是要隨衙役往順天府?還是請奶奶回來吧,家中總要有個照看。」

    孫玨腳步一頓,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接她作甚?爺不過是到衙門回幾句話,又不是不回來。」說著,大踏步出去了。

    謝姨娘比他年長幾歲,侍候他二十多年,曉得他的脾氣,不管心裡想什麼,嘴巴上是不肯服軟的。

    待孫玨走後,她就喚了二姨娘梁氏道:「妹妹,這好好的爺又貪上官司,還不知何時能了。家中總要有人主持中饋,爺心裡惦記奶奶,只是抹不開情面,還是咱們去探看奶奶,勸奶奶回來吧。」

    梁氏心裡冷哼一聲,曉得謝氏全心為孫玨打算,心裡不以為然,面上卻不顯,只是道:「剛好二少爺也一直念叨,想要見大少爺同姑娘呢,咱們就帶二少爺去給奶奶請安。」

    謝氏一聽,有二少爺出面,倒是比她們兩個妾室名正言順,忙點點頭,道:「好,好,眼見天就黑了,這就去了……」

    梁氏應了一聲,親自去接了孫初過來,同錢氏乘了馬車,一起往曹家去……

    平郡王府這邊,曹顒同姐姐說了會兒話,被幾個小外甥拉到校場,射了幾支箭,又被姐姐留了飯。

    半月沒見天慧,曹佳氏已經有些耐不住,直問曹顒何時才帶眾人回京。

    畢竟莊子在山裡,氣溫比城裡低,到了月,就秋風乍起。

    在城外住了幾個月,自由自在的日子雖舒心,但是生活交際,多有不便。

    如今又有曹穎之事,不管如何,也要知會李氏同兆佳氏,看來月末之前,也該回到城裡住了。

    曹佳氏聽了,心裡歡喜,同曹顒商量,中秋家帶著幾位小阿哥歸寧之事。除了陪母親之外,還惦記要接小侄女過來。

    訥爾蘇出征大半年,曹顒也怕姐姐孤單鬱悶,見她有興致,自是不反對。

    這一耽擱,曹顒回到府裡時,已經是戌初二刻,天濛濛黑。

    剛進院子,就有鄭虎過來,將孫玨往順天府衙門之事稟告。

    曹顒聽說孫玨那個外室「自縊」,不禁皺眉。恐怕不是「自縊」,而是「被自縊」。

    他雖等著程夢顯的動作,但是也沒想到最先倒霉的會是個女子。

    這就是程家的態度?「逃妓」?

    一盆污水潑向孫玨,卻沒有李家什麼事兒。

    「使人過東府問問,小五在不在,若是小五在,叫他過來一趟,我在書房等他。」曹顒對鄭虎道:「事情有點亂套,李宅那邊,使人盯緊些。」

    鄭虎應了,吩咐人往東府去了。

    曹顒沒有往內宅去,直接到書房,叫小廝上了壺濃茶,等曹頫過來。

    既是孫家有人過來給曹穎請安,不知曹穎有什麼想法。

    曹顒端著茶盞,尋思自己是不是心太硬。

    聽說孫玨外室的死訊,他想到的是,這下怕是便宜了李家,這死無對證,就算往後糾出李家的事,李家也能一口否定。對於那年輕暴斃的女子,他卻沒有憐憫之心。

    或許是因為他曉得。從成為棋子,摻合到程李兩家設的「美人局」時,這個女子就已經注定了死亡的結局。

    李誠雖心狠手來,也帶著幾分孩子氣,不肯吃虧,不讓孫玨帶夏蟬回孫家,不過是抱著「借子」的打算,等到夏蟬有了身孕再收局。

    到時候,不管生男生女,都是孫家骨肉。

    李家這邊求還雙生子的故事,就能重演繹一邊,被動的就是孫家。

    這點小算計,並不難猜。

    等到夏蟬生子後,性命也就到頭了。

    鬧到順天府,還牽出個歡喜樓,曹顒挑了挑嘴角。看來這回,孫玨要「大名遠揚」。

    他不是個聰明人,逼急了,說不定會將程夢顯咬出來,卻不知程夢顯會如何讓自己全身而退。

    若是想要一環套一環,絲絲入扣,就要看程家在京城的力量如何。

    曹顒之所以沒有直接出面教訓孫玨,也是等著程夢顯的動靜。如今鬧了這一出,他有些覺得沒滋味兒。

    但凡孫玨對曹穎好些,就算他人品再不堪,曹顒也會顧念幾分。如今這樣算計來算計去,並非曹顒所願。

    正想著,就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

    「大哥,您叫我?」曹頫挑了簾子,進來。

    曹顒站起身來,招呼他坐了,問道:「孫家來人了?大姐如何說?」

    曹頫撇了撇嘴,道:「不過是兩個妾室帶著孫初過來,說是給大姐姐請安,實際上說了孫玨染官司之事,變了法兒的勸大姐回去。」說到這裡,笑道:「大姐姐倒是爭氣,沒枉費咱們磨了這麼多日唇舌,說謝了她們的好意,要先等外甥養好了傷再說。」

    曹顒聞言,鬆了口氣。

    就算再厭惡孫玨,他也不能不顧念曹穎的想法。孫玨是孫禮、孫嫻的父親,骨肉親情不可斷,曹顒也無法像對李鼎那樣處置他。

    要是曹穎亂泥扶不上牆,還要回孫家去,那曹顒這邊只能無語。

    曹頫看曹顒神情,曉得他擔心曹穎,跟著說道:「大姐姐原來的性子委實太綿了些,但凡有幾分二姐姐、三姐姐的爽利,也不會將孫玨縱成這個模樣。不過瞧著現下,像是拿定了主意,等著咱們給做主。說來也好笑,孫玨那個長妾,是想要勸大姐姐回去的。陪嫁的梁氏,帶了孫初過來,就不肯走了,說她本是大姐姐的丫頭,自然要留在大姐姐身邊侍候。就是孫初,也要留在嫡母身邊侍疾。聽二嫂說,那個謝氏臉色兒都綠了,哭著自己回去了……」

    東直門,李宅。

    李誠站在院子裡,望了望客廳的方向。裡面燈火通明,有客造訪。不是別人,正是從順天府衙門回來的孫玨。

    孫玨同差役從本宅到了外宅,想要尋找夏蟬的身契時,卻是落空。

    這幾日亂糟糟的,孫玨也不曉得那裝著夏蟬身契的箱子,到底是何時不見的。

    差役等得不耐,連番催促,孫玨只能跟著到順天府衙。

    順天府衙門本堂這邊,已經接了歡喜樓老鴇的狀子。

    為了明明夏蟬確實歡喜樓的逃妓,老鴇不僅奉上夏蟬的身契,還有歡喜樓小廝、丫頭、妓女做人證。

    準備得齊齊當當,若不是孫玨確信自己是頭一次聽說「歡喜樓」三字,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拐帶過那裡的清倌人。

    不過,預備得再齊當,也無用。

    孫玨不僅是職官,還是在旗的,這案子順天府不能審,只能先轉九門提督衙門。至於是九門提督衙門審,還是大理寺候審,則要看九門提督衙門那邊的訊問。

    因今日天色已晚,孫玨就從順天府衙門回來,等著明日九門提督的提審。

    不用同老鴇胡纏,孫玨暗暗鬆了口氣,但是也心裡發愁明日如何應對九門提督衙門的審問。

    如今找不到夏蟬身契,說什麼都是空口白牙,就算咬出程夢顯來,只要他兩手一推,自己也沒轍。

    想到此處,孫玨將當日赴宴之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遭,終是明白過來,自己上當受騙。

    那個程夢顯壓根就不是好東西,拐了青樓的妓女充當送往王府的侍婢,詐騙了自己九千兩銀子。

    如今老鴇又一紙訴狀,告自己拐帶夏蟬,討要開苞同贖身銀子三千兩。

    他怒氣沖沖,先是帶著人往什剎海程宅,卻是人去宅空,只有個耳背的門房留守。問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句正經話。

    孫玨曉得,如今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只能先籌銀子,看著能否跟歡喜樓老鴇私了。省得這件事越鬧越大,一番不肯收拾。

    孫玨臉皮再厚,也不敢去曹家借銀子,只能往李家,來尋姐夫李鼐。

    李誠盯著客廳的窗戶半晌,壓低了音量,對身後的大總管錢仲睿問道:「大總管,他怎麼想到過來求父親?」

    錢仲睿躬身回道:「回三少爺的話,曹家因舅奶奶之事正遷怒舅爺,舅爺在京裡的幾房族人,都是遠支,當不得用的,自然要來求大爺幫忙籌銀子周旋。」

    李誠聽了,頓覺可笑,低聲道:「父親會允麼?之前父親同他說雙生子時,他可半點沒念及親戚情分。」

    「不管如何,大爺總要顧及大奶奶的那頭……」錢仲睿想了想,回道。

    李誠不甘心地哼了一聲,道:「真是程家做的?程七兩面三刀,什麼意思?」

    錢仲睿猶豫了一下,回道:「三少爺,夏蟬不是瘦馬,身份遲早瞞不住,終是後患。程七爺應是從開始就沒想著留她……如今動手,估計也是聽說孫家的動靜,怕曹家人追究,才先咱們一步下手……」

    安定門內,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看著手中的條折,嘴角掛起一絲冷笑,這孫李兩大織造的子弟,莫非是將京城當成江南了,好一番熱鬧……

    只是沒想到,李家這個長子,倒是乖覺,還曉得想著往這邊府裡孝敬。只是在進京幾個月後,排在其他王府後,莫非是覺得壓了幾處寶不妥當,又想要靠上這邊?

    貪得無厭的下人,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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