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十四章春闈
「皇上雖敲打的狠,但能放心使用的,也就這幾個人。」戴錦說道。
四阿哥揉了揉眉心,不置可否。
「可是探聽明白了,景陽宮那日到底有何不對?」四阿哥問道。
戴錦躬身道:「回爺的話,這次折了兩個永和宮的人手,詳情無人得知。行宮那邊,也有折損。奴才思量一日,十六阿哥出事那日,宮裡除了宮嬪產子,再無其他大事。能使得德主子與宜妃娘娘兩宮出面料理的,也只有此事了。」
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道:「倒是行宮那邊,有傳言說是十二阿哥負傷。因沒人得見,也不曉得消息真假。」
雖曉得其中不對勁,但是想來是宮裡處理的乾淨,並沒有雜音出來。
四阿哥撂開此事,道:「西邊,可有了准信?」
「兵部那邊報的是**局勢正在對峙中,有拉藏汗上表朝廷求病。西北傳來的消息,卻是布達拉城已經失守,拉藏汗已亡。還說有青海台吉投了准格爾,卻都是軍中傳言,並沒有實證。」戴錦說道。
四阿哥沉默半晌道:「你怎麼看?皇阿瑪會如老十四的願麼?」
戴錦稍加思量,道:「西北情況糜爛如此,已經從新疆波及青海、**,若是朝廷不出兵,等准格爾在**立穩腳,就越發難以剿滅。現下,指定會派大軍出兵西北。若是想要趕在明年春發病,大軍今年秋冬就要發往西北。諸位皇子中,能領兵出征之人,也就只有十四阿哥。」
「可憐十三弟。」四阿哥歎息一聲,臉上露出幾分悵然之色。
戴錦是他心腹,自然是曉得,這聲歎息,也是主子身有所感。最近個把月,宮裡的德妃與十四阿哥都比過去待這邊「親熱」幾分。
身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四阿哥還是舉長,但是在德妃與十四阿哥眼中,只是當利用能利用之人,怎不令人心寒?
曹家這邊,曹寅的消息,比別人靈通了些。早在會試主考沒有宣佈錢,曹寅就忙了起來。
因初九就要下場,初七這日,他使人去海澱園子接了曹項兄弟回來。原本也使管事說了請錢陳群過來的,但是錢陳群因已經辭館,不好來此,帶著書僮去嘉興會館了。
曹項兄弟,一人一份,是兩位主考官的履歷,還有他們兩人的章。難得的是,還有他們早年應試的策論,以及對門人生章的點評。
厚厚的一本,足有兩寸高。
一日的功夫,怎麼能準備這些?還是曹寅有心,將幾位有資格擔當主考官的京堂資料都預備了一份,才能這麼便宜。
這也是科舉慣例,揣摩兩位主考官的喜好,避開他們禁忌之處。當然,能有條件如此的,都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士子,寒門舉子,就算有這個心,也無處專營。市井之中,幾兩銀子一份販賣的那些,多是投機者杜撰,沒有幾句是貼實的。
曹項在河南府做了一年訓導,雖然被知府指派過幾個月的監稅差事,但是其他時間還是打理地方政。
那些秀才,也揣摩過他這位「老師」的章。
從今年會試主考官圈定,至今不過數日功夫,大伯就預備下這些。曹項拿著手中厚厚的冊子,只覺得胸口發熱,低聲道:「太醫早就吩咐,大伯的身子宜靜養,大伯卻是為了侄兒們操心。」
曹頫雖比曹項小一歲,慣是機靈,也曉得眼前這個算是應試的寶貝。不過,一片赤誠,卻是盼著自己個兒大伯健康之壽的。
他撂下這冊子,拉了曹寅袖子,道:「大伯也說了,讓侄兒們只當暖場,為何還要熬著身子為侄子們弄這些?大伯的愛護之心,侄兒們固然感激。但是累著大伯,不是讓侄兒們成了不孝之人?」
曹寅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我能為你們做的,只有這些。並不是說這做章要取巧兒,只是凡事都有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既然要試,就要由著科舉的規矩,對你們就算沒有進益,也不會有壞處。」
曹頫還要再說,曹寅已經板起臉來,道:「這也沒幾日的功夫了,你們兩個這幾日要調理調理身子,準備應試。大伯不求你們鯉魚躍龍門,只希望你們能夠發揮如常,不要怯場。不管中與不中,曉得自己的水平,就算沒有白預備了這些日子。」
曹頫見曹寅肅容,撂下胳膊,站在曹項身邊,垂手聽了。
伯侄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隨後有小廝道:「老爺,大爺回來了。」
「顒兒進來,你兩個小兄弟回來了。」曹寅揚聲道。
曹顒也是聽門房說曹項兄弟來了,才直接到書房。從上個月他們兄弟去海澱讀書,這已經過去月餘,兄弟幾人少不得大禮相見。
曹顒身為兄長,少不得過問幾句二人功課。
雖說他沒有經歷科舉,但是一筆好字出自書法大家,打小家裡的先生也是將曹顒的聰敏讚了又讚的,所以曹項兄弟兩個對於堂兄過問功課,也恭敬答了,絲毫不敢有抱怨輕視之心。
寒暄完畢,曹寅打發他們先回東府。
屋子裡只剩下曹寅父子二人,曹寅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冊子,遞給曹顒。
曹顒曉得父親近些日子預備這「應試寶典」,剛才也見曹項兄弟手中拿了。既然他們都有了,那手中這份自然是給別人的。與曹家有關係的應試之人,只有曹家的前西席錢陳群。
「錢陳群有大儒之風,總有出頭之日。只是性子淡薄些,少了功利之心,要不然定能封閣拜相。不過,以其大才,即便不能為閣臣,也能以章立世。」曹寅說道。
「父親,他性子孤介,就算送過這個去了,也未必會用。」曹顒說道。
錢陳群書生氣濃,骨子裡有些清高,所以曹顒這般說。
曹寅笑著摸了摸鬍子,道:「不是給他用的,只是讓他承這個人情。倘若今科不第,還能在回來教導天祐他們幾年。」
瞧著父親的意思,竟有些篤定這錢陳群會落地。
曹顒心中大奇,若說侵淫股功夫,就是曹項兄弟兩個加起來,也比不得半個錢陳群。
「父親,莫不是錢陳群有什麼犯忌之處?」曹顒想來想去,只有這個。
曹寅點點頭,道:「康熙四十四年,皇上南巡時,看了錢陳群的獻詩,愛其才命其隨扈回京應試。他以母疾不赴。換做其他人還好,不會翻出十幾年前的舊事。這趙申喬如今處境尷尬,不求有功,只求無過,怎會點錄此人?」
曹顒聽了,只能無語。
錢陳群未及弱冠,就名揚江南,十幾年來仕途無門,想來也是此事的影響。
與趙申喬同朝為官,曹顒原本還對他的處境有所憐憫,眼下卻是曉得可憐之人當有可恨之處。
果不出曹顒預料,就算是曹顒親自前往,錢陳群仍是婉拒了曹府好意。饒是如此,曹顒也將那冊子留下。
錢陳群有名無勢,既然是其母讓他應考,那沒有考中,也不會悵然回鄉。
京城各項花銷多,居住不容易。能到曹家做館,也算給錢陳群提供一塊淨土。
曹顒留下冊子,也是為他落地回曹家提供個台階。
錢陳群也不是囉嗦之人,見曹顒執意如此,就沒有多說。就算送來了,他不看就是,也不會著庸人,污了聖人章。
待曹顒走後,他對著那冊子,望了許久,臉上露出幾分苦笑。自己鄙視別人追名奪利,不過五十步笑一百步。
身為家中獨子,不在寡母身邊侍奉,滯留京城,還不是斷不了名利之心?
會館之中,也有同鄉應試的舉子。就算有外頭淘換到這些的,也都藏得嚴實,生怕別人惦記。曹家能為他預備一份,這份厚誼,卻是當記的……
轉眼,到了初九。
曹顒想著送兩個堂弟下場,起了個大早。沒想到蘭院那邊,曹寅也起了。
東府那邊,帶的行李,還有跟去的人,都已經預備妥當。曹頌也早早起了,見到大伯與堂兄都出來,忙帶著兩個弟弟上前請安。
看著曹項兄弟還算精神,曹寅點了點頭。
見他的意思,竟然要親自送侄兒們下場,曹頌幾個忙攔住。
曹寅笑著說道:「難得起得這麼早,我不過是藉著你們的光,出去看看街景。時辰不早了,別婆婆媽媽的囉嗦。」
曹頌兄弟幾個只能巴巴地看著曹顒,曹顒見父親心情好,不願違了他的心意,從小廝手中接過韁繩,扶著父親上馬。
曹頌兄弟幾個無法,也只能上馬跟上。
曹頫這邊,經歷了去年鄉試,對於應考也去了畏懼;曹項這邊,則是想起四年前鄉試的情景,想到曹碩,不由黯然。
曹顒怕堂弟們壓力大,影響考試狀態,一路上只撿輕鬆的話題。例如海澱園子如何修繕,幾月過去避暑,云云。
到了會場外,看著曹項兄弟下場了,曹寅等人才掉轉馬韁。
天色朦朦亮,曹頌直接去宮裡當值,曹顒則是陪著父親回府。
少一時,父子二人回到曹府門口。
東方紅霞滿天,看來又是一個晴天。
曹寅看著天邊朝陽,笑著對曹顒道:「今科探花,必出自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