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十二章妖孽
饒是十六阿哥曉得不對,心中有所提防,仍是駭得不行。
宜妃與德妃已經轉身,十六阿哥忙跟著出來。他終於明白為何要綁一屋子宮女內侍,其中還包括兩妃身邊的宮人。
「十六阿哥,這當如何處置?」宜妃撫了撫胸口,帶著幾分希翼問道。
活了大半輩子,又在宮裡熬了這些久,並不乏見識,但是也被唬住。
十六阿哥這時才緩過神來,只覺得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聽了宜妃的話,他心中只有苦笑,兩妃都不能拿主意的事,輪得著他這個做兒子說話麼?
這已經不是宮務的問題,不管裡面那位是什麼,身上也留著皇家血脈,就是處置也輪不到他們說話。必須要請示皇上,才能最後定奪。
這二人傳他過來,不過是想著有人到御前送信。皇父的身子本就不好,又鬧出「太子復立」、與「請立皇儲」之事,再拿這事去說,哪裡還有好?
想到此事,十六阿哥心中一冷,對德妃與宜妃也恨上幾分。就算十六阿哥如今在內務府掛職,但是像這種宮廷陰私之事,也沒必要非要拉他下水。
乾清宮留著當值的內侍,內宮有什麼事,使人快馬送到御前,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
這拉扯進十六阿哥,就不會使外人去送信了,就算身為皇子阿哥,不會被滅口,但是因此惹了皇父厭棄,也是尋常。
倘然只有十六阿哥一人還好,王嬪如今就在御前。由子及母,連累王嬪失了皇寵,這是十六阿哥所無法忍受的。
出了這樣的事,還不忘記害人,不知道是哪位的手筆,還是兩人狼狽為奸。
十六阿哥快速掃了宜妃與德妃一眼,面上露出幾分為難道:「宜母妃,這是六宮內務,自然由兩位母妃做主。兒臣心中惶恐,眼下已然六神無主。」說著,他身子已經是一趔趄,跌倒在地,額頭剛好撞到旁邊的櫃子上,頓時鮮血淋漓。
十六阿哥蒼白著臉,露出痛苦之色。
宜妃與德妃一驚,要是十六阿哥在她們面前有個好歹,難保不被有心人說嘴。雖說以她們的年紀,身份地位都有了,一點小錯,也扳不倒她們。但是越是如此,越需謹言慎行,要不然壞了名聲,就要引得皇帝厭棄。
「十六阿哥疼不疼?快傳太醫。」因眾人說著陰私,內侍宮女都在門口立著,所以宜妃不禁揚聲。
還是德妃鎮定些,跟著說道:「宜妹妹,不可。這一傳人,鬧得動靜就更大了。」
宜妃這才想到裡屋還有所忌諱,猶豫了一下,要俯下身子去攙扶十六阿哥,又似乎有所顧忌。
十六阿哥用手摀住額頭,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頭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他晃晃悠悠地起來,躬身道:「德母妃說的是,都是兒臣不是,累得母妃跟著擔心……不好將太醫引到這邊,還要勞煩兩位母妃,喚幾個人手,將兒臣送回阿哥所……」說到最後,已經是冷汗直流。
現下,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宜妃只好喚了個內侍進來,安排人將十六阿哥送回阿哥所。
十六阿哥卻是撞得狠了,沒等到阿哥所時,就已經昏死過去。趙豐跟著十六阿哥身邊,心裡恨得牙癢癢。
方纔,他在廊下候著。雖不知道屋子裡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但是也不會相信自己主子只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不管是哪位娘娘,既然不是中宮,就沒有權利打罵皇子。
趙豐心裡恨是恨,也曉得輕重,一邊叫抬著肩輦的太監快行,一邊打發一個小太監往太醫院請太醫。
只是他不願主子平白受這個氣,帶路回阿哥所,撿著最近的道,也是最不背著人的道。這樣一來,就算德妃與宜妃想要瞞下此事,也不容易。
於是,當日當班的侍衛,就有目睹十六阿哥滿臉是血,生死不知從內宮裡抬出來的情景。
京城哪裡有秘密,等到了晚上,差不多的人家就都曉得了此事。只是他們都糊塗著,要說宮妃發作皇子,這是違規矩的,太明目張膽了些。若說十六阿哥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也不應該啊。他接管內務府,不是一日兩日。
沒人敢輕舉妄動,但是越發引得人關注內廷風雲。
十六阿哥所住的阿哥所地方本就不大,十六阿哥這邊才被抬進了院子,十六福晉就得了消息,帶著人迎了出來。
看到十六阿哥生死未知的模樣,十六福晉已經紅了眼圈,吩咐人將十六阿哥直接抬到內堂安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爺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十六福晉看著眾人將十六阿哥放好,才含淚問趙豐道。
趙豐跪在地上,一句沒敢隱瞞,一句沒敢多說,從十六阿哥收到二妃手諭進宮講起。
聽到同自己姑母有關,十六福晉使勁咬住嘴唇。若不是不放心十六阿哥,怕她就要馬上跑去問姑母。
這會兒功夫,太醫已經來了。
只是撞得狠了,失血過多,所以暈迷。太醫給開了兩個補血的方子,才退了出去……
景陽宮,後殿內。
十二阿哥蒼白著臉,躬身聽了宜妃與德妃的交代。內廷發生這樣的異事,總要到御前討個主意。事情不好張揚,她們身份所限,沒有皇命不得出宮,只能勞煩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想著方纔所見的,只覺得雙腳發軟。縱然他平素不吭不想,也曉得這不是好差事,他強讓自己鎮定下來,道:「回稟二位母妃,兒臣奉了皇阿瑪旨意,在內務府當差,但是所管的不過是太后喪事這一塊兒。內廷宮務,向來都是由十六弟打理,兒臣實不好插手。」
德妃掃了眼立櫃邊上那攤已經凝固的血跡,沒有說話;宜妃歎了口氣,道:「若是十六阿哥好好的,也不至於巴巴地請了你來。這事情不宜久拖,如何處置,總要得皇上一句話。眼看天不早了,十二阿哥還是快快出宮。本宮與德姐姐也實沒有可相信的人,只能全托付給十二阿哥。這其中的干係,十二阿哥當曉得。要是處理得不機密,就算是十二阿哥,也脫不得干係。」說著,也不給十二阿哥回絕的聚會,立時喚人送十二阿哥出去。
十二阿哥出了景陽宮,回頭看了裡面一眼,曉得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劫。宜妃的話中,已經有威脅之意。就算自己曉得不妥當,也得硬著頭皮往小湯山去……
今日曹頌在宮裡當值的時間,是申初到戌初時,也聽到十六阿哥「受傷」的消息。
十六阿哥同曹家向來親近,曹頌當然留心,少不得多問幾句,卻是越問越心驚,曉得九不離十是真的了。
當值完畢,他匆匆地趕到阿哥所,直接尋趙豐。
趙豐跟在十六阿哥身邊多年,曉得十六阿哥最信賴的就是曹顒。這曹頌是曹顒的堂弟,同十六阿哥也是向來親近的。
他將事情大致經過同曹頌說了一遍,又將十六阿哥現況說了。
聽說十六阿哥黃昏時分已經醒過來,現下喝了藥又歇下,曹頌才鬆了口氣出宮。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了西府,剛進大門,就見小滿打裡頭出來。見了他,小滿忙打了千道:「二爺來了,大爺掐著點呢,打發小的出來看好幾遭了。」
曹顒這邊,從衙門回來,就聽到十六阿哥出事的消息。他心裡著急,但是如今身份所限,不好隨意出入宮禁,只能等曹頌回來。
德妃與宜妃傳召十六阿哥之事,曹顒本就曉得的。但是他卻不相信,這兩位妃子會對十六阿哥出手。
能夠在內廷風雲幾十年,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麼可能會做這樣授人以柄之事。
不過,按照趙豐所說,這十六阿哥卻是負傷。而且是面見兩個宮妃前好好的,而後就這樣了。
曹顒腦子裡靈機一動,想到白日裡十六阿哥所說的「自污」之事。若不是兩位宮妃動手,那能夠讓十六阿哥受傷的就只有她自己個兒了。
「除了十六阿哥受傷,今兒內廷還有其他事兒沒有?」曹顒稍加思量,問道。
曹頌想了想,道:「對,聽說昨兒接生嬤嬤到景陽宮接生,都過去一晝夜了,還沒有皇子公子落地的消息。還有一件事,是弟弟專程留意的。那就是宜妃娘娘與德妃娘娘除了傳召十六爺,而後還傳了十二爺。寧壽宮那邊的人尋十二阿哥,尋了好半晌,才曉得他已經不在宮裡,聽說是往湯泉行宮去了。」
聽了這些,曹顒已經能篤定十六阿哥肯定是不得已,來得「苦肉計」。想著十六阿哥平素什麼都好,就是受不得皮肉之苦,每次喝藥跟他半條命似的,曹顒就覺得沉重。
若不是情勢所逼,十六阿哥肯定不會出此下策。
到底如何,只能明日進宮才能得知。
曹顒點點頭,道:「總算沒出大事就好,二弟先回去歇吧,明兒我往宮裡探視十六爺。」
曹頌應聲,剛要出去,轉身道:「差了忘了,大哥,趙豐那小子說了,十六爺醒來時專程囑咐了,讓爺只使人請安,暫時不要親自進宮……趙豐本想明兒早晨使人送信到衙門的,因弟弟去了,就讓弟弟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