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逝去的記憶
但丁發誓自己從未像此刻這樣耐心。
他在嘗試……怎樣安撫眼前這頭怨靈。
這頭幼稚的、愚蠢的……巨大的怨靈！
「嗚嗚嗚……你們都欺負小元，你們都討厭小元！小元只不過能夠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恐怖的東西……結果你們都不相信，反而說我是騙子，小元真的真的沒有說謊啊！那些影子總是在小元身旁飛來飛去，怎麼趕也趕不走，更是以捉弄我為樂趣……父母也對小元越來越不關心，他們總是要我做一個聽話的乖孩子，可是對自己說的話卻一句都聽不進去！嗚嗚嗚……」
諸如此類的話，但丁已經聽了不下十遍……這令他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換成以往，他早就一劍砍了過去……可是現在，就只能傾聽著對方喃喃自語。
然而在超過十遍以後，但丁也容忍到了極限。
「夠了！小元，這個名字真是名副其實……你要認清現實，你已經不在人世，現在的你只是一個懷抱著怨念不散的靈魂而已！你的那些父母親友之類說不定也早已死翹翹了，所以說人死了什麼都沒了……你還對生前遭受的冤屈耿耿於懷幹嘛？」
這就是青年安慰人的方式？這讓早就察覺不妙躲到一旁的維吉爾，不由整了整領子。
已經將類似的呢喃重複千百年的巨大怨靈——小元，似乎也被但丁突然插嘴給驚呆了。以至於自己圓滾滾的，沒錯，像是氣球般高達……上百米！完美的圓形體積，一直在不斷飄動的身體頓時靜止下來。
面對著這顆巨大的發光球體，發出的卻是一種不會刺眼的昏暗光芒……饒是但丁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大塊頭，也幾乎都被眼前這個大塊頭給比了下來，巨魔鯨那丫不算！
而這個體積恐怖的大塊頭，發出的卻是一種……小女孩的聲音？這才是令但丁遲遲無法下手的原因。否則瞭解到無限頒布的任務完不完成都無所謂，他自然會選擇以最迅速的方式將眼前的麻煩搞定。
注意到身旁多出一個聲音的小元，頓時以自己無法分辨的面部朝向但丁，輕輕道：「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聽到這個充滿怯懦口吻的聲音，彷彿呆在街頭期待路人收留的流浪貓般可憐，但丁他。
「廢話！我當然在和你說話了！」
但丁你……維吉爾不由再次撓了撓脖子。
得到如此回復的小元……頓時欣喜若狂道：「終於又有人願意和小元說話了！小元又得到一個朋友！那麼……請與我合為一體吧！」
吶呢？合為一體？
但丁終於理解為什麼對方擁有如此巨大的體積了……就是因為此乃無數靈魂的集合體！
看到青年恍然大悟的樣子，維吉爾頓時無力的搖了搖頭……這傢伙難道才明白過來嗎？
靈魂，是可以互相吞噬的，而怨靈卻無法將其它怨靈消滅，只能夠不斷的壯大己身。
就是因為靈魂被吞噬時不甘消散的怨念，才會令它們無法融合，永遠維持這種形態。
而小元，應當就是所有怨靈中最強大的存在，因此整個集體便以它為意識的體現……怪不得無限只要求安撫一個巨大的怨靈，因為整個世界就只有這麼一個怨靈！
「抱歉，我可不想和一個不明思議的奇怪生物合為一體。」
覺得自己這句話的表達方法似乎有些不恰當的但丁，這便補充道：「讓我幫你認清什麼才是真實的自己吧！人，總要學會獨立生活……以及為自己而活。」
最終還是要用武力解決問題的但丁，緩緩抽出叛逆之劍，卻是有些不爽的嘀咕道：「這一招，還是從某人那裡借鑒的呢。」
「鬼泣斬！」
但丁以消滅惡魔為己任的念頭，自從失去母親那天，始終都未發生改變。
只因他不想讓自己生存的人間，再次發生類似自己身上家庭破碎的悲劇！
將大劍置於身後，劍尖碰觸著地表，青年並不算迅速的腳步，卻於抽劍向左上方橫斬的一瞬間，直接便跨越至巨大的怨靈後方……在他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的同時，整個浮在半空的圓球也斜著斷為了兩截！於陣陣淒厲的呼嘯中，顯露出裡面的……又一個圓球？
然而事實卻並非是如此荒誕到令人崩潰。
只因圓球裡面的這個圓球，只有一米高。
至於先前上百米高的其他部分去哪裡了？
除了這僅剩的一個靈魂，全都不復存焉！
留下小元，卻是因為對方小女孩的聲音令但丁不忍下手，天知道其它被消滅的怨靈中生前包括了多少男女老少……原來有些慈悲，也能如此殘忍！可這就是但丁，生殺存乎一心。
「好了，交出你的深淵之印，我們還要急著趕路。」
但丁說話的方式一如既往強硬，只因他在強自硬撐著不讓表情顯得太過僵硬。
只因一路上被老哥的改變，造成了太多次驚訝的青年，也想讓對方驚訝一下。
哪怕這驚訝是以極度虛弱為代價，可不是還有對方會保護著自己麼？
不得不說，但丁有劈山斬海之氣勢的一劍，的確令維吉爾相當震驚。
實力自與修的遊戲中得到脫胎換骨的提升，他或許一直都忽略了發生在對方身上的蛻變。
這場自魔界至深淵之旅，的確讓兩兄弟受益匪淺。
卻說小元在感受到身邊的夥伴全都離自己而去後。
呆在發光球體中的她……或者說發光球體就代表著它，頓時不由。
嚎啕大哭失聲痛哭不已！
「哇！小元又變成獨自一人了！小元又被夥伴們拋棄了！小元……不活了！」
處於虛弱的但丁雙腿不由得一踉蹌……貌似你已經不算是活著的生物來著。
「你已經死了，而死掉的人是無法再死一次的。」
維吉爾覺得自己多餘的解釋簡直就是個冷笑話。
「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麼？為什麼我會死了？哦……小元想起來了，當父母不要小元，覺得小元是個……異端的時候，覺得活著已經沒有意義的小元，也就……唯有選擇死掉。他們說伴在小元身旁的影子是靈魂，只有魔鬼才能看得見靈魂，而人死後卻是會變成靈魂，將飛向充滿幸福的天國……那樣的話，就不用再害怕靈魂了，還能和靈魂成為朋友……」
不知為何，此刻率性而為的但丁，與心如堅冰的維吉爾，竟感到有些微微不忍。
不忍心傷害這個生前遭受過太多不幸的小姑娘……的靈魂，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
為了離開深淵卻必須從對方身上得到深淵之印，感覺像是在搶女孩的玩具。
兩個大男人，一時間看著小女孩彷彿陷入回憶的樣子，就這樣呆立著默然無語。
這對他們來說，都堪稱是破天荒頭一遭的事情。
還好幾分鐘後，小元就從回憶中漸漸轉醒過來，似乎連思維也清晰了許多。
「你們並不是靈魂，為何會來到這裡？」
因為被阿卡姆陷害？因為被無限給玩弄？當然不會這樣說了！
「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
異口同聲回答的兩人，這便彼此看了看對方，還好默契的想到一起，否則就真是。
「特殊原因？為什麼會特殊呢？特殊，特殊……小元曾經，就一直被別人給說成特殊呢，我果然是個與眾不同的怪孩子麼，怪不得父親母親不要我了……可是為何死掉了以後，並沒有像故事中所講的那樣，飛往幸福的天國？而是感覺一直在墜呀墜，墜到了地底的深處，失去自己的身體，再也看不見光明，忘記了所有一切……直至很久以後，才慢慢的想起，一些並不願意想起的事情……」
如果但丁說自己有想要抱著對方安慰一番的衝動，你們會笑話他嗎？
他終於明白無限頒布這個任務的目的了……就是想要看他的笑話！
所以青年絕對不會令其詭計得逞！這便瞧向立刻注視向自己的老哥。
感覺到但丁的目光中似乎隱藏著陰謀，男子竟不由得產生一絲緊張。
對於這個弟弟惡劣的性格，童年時維吉爾就深有體會。
每次打架輸了以後，都會到母親那裡抹著鼻涕告狀說：哥哥欺負我，而母親往往也是毫不徵詢自己的意見，便讓維吉爾伸出手掌，拿著手指粗的木板在上面故作狠狠的敲打……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在安慰，好像在告訴他：做哥哥的就要有這種覺悟。
如果鬧到父親那裡下場就更慘，父親常常會親自將維吉爾收拾一頓……雖然更多是為了考察他這段時間的實力進展，可但丁在一旁趾高氣昂的模樣實在令人不爽，所以再次打架時維吉爾同樣會把這個臭小子痛揍一番，然後重複上述的步驟，直至某日。
卻是沒有看出哥哥眼神中的回憶，但丁這便湊到其跟前提議：「既然都不願對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出手，那麼對付小孩子就只好用哄的了……不如我們用猜拳來決定誰去執行這項艱巨的任務？」
猜拳？剛剛從回憶中脫離的維吉爾卻是再次回憶起童年，猜拳便是他們用來決定勝負最快的方式！沒想到還能有再玩的一天。
那麼，如你所願！
「太陽、月亮、星！」「呯！」什麼聲音？
「太陽月亮星！」「啪！」怎麼回事？
「太陽月亮星！」「叮！」求解釋！
「太陽月亮星！」「噗！」求真相！
「哈哈，你輸了！」「咦？」這又是？
維吉爾有些鬱悶的看著自己手上伸出的月亮，怎麼還是和當年一樣……雖然個人的反應要稍微快過但丁，可對方的狡猾卻遠遠高於自己。
不得不說兩兄弟就連遊戲也充滿了暴力，先前的幾次分別是拳頭碰拳頭，手掌拍手掌，乃至指甲對指甲發出的聲音……最後卻是但丁的拳頭打進了維吉爾半握著的手掌中。
然而真正在最後發出的那一聲咦，卻是被正值興奮與鬱悶的兩人給忽略了。
所以被忽略的聲音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又發出了一聲比剛才更奇怪的：「咦？」
看到兩人被自己吸引了主意，小元這便說道：「你們剛才，是在玩遊戲嗎？可不可以帶我一起？」
但丁有些愣愣的說：「好啊。」
維吉爾有些頭痛的說：「貌似，以你現在的狀態，並沒有辦法參與遊戲吧。」
小元很快便明白了，以自己靈魂的形態並沒有辦法玩猜拳，頓時苦惱的說：「可是……我已經忘了，曾經的，活著的自己，究竟張的什麼樣子……」
「你們能夠……賜予我，一副人類的形象嗎？」
賜予？形象也是能夠賜予的嗎？但丁與維吉爾一時間不得其解。
而口齒已經變得伶俐起來的小元，立即更加詳細的說道：「也就是……你們可以通過自己的記憶，給予小元一個人類的形象，當然要女孩！」
此刻除了形象，小元的語氣完全相當於一個小女孩……撒嬌的樣子。
儘管維吉爾感到將記憶賜予對方有些不妥，可但丁卻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不就是將記憶中的一個形象分享出來嗎？對方難道還能趁機以靈魂佔據自己的身體不成？她也不嫌擠。
「好吧，那要怎麼做？」
「讓我來做，你不要拒絕就好了。」
維吉爾雖然想要出言阻止，可看到但丁給自己一個放心的眼神，也就只能靜觀其變了。
此刻的兩人都不知道，這種舉動是多麼的危險！竟然任由一個怨靈探查自己的記憶？
畢竟……不論再怎麼說，巨大怨靈小元，也是怨靈界的深淵領主啊！
「你殺了我那麼多夥伴，就留下來永遠陪我吧！」
由於其它怨靈的怨念已經消散，恢復了清晰思維的小元，自然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元兇！
所以。
「我可不想留下來陪你，就賠你一個女孩的形象吧。」
立即就被但丁靈魂深處超乎想像的巨力給排斥出來，這才明白自己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巨大的怨靈體，勢單力薄的她無法再輕易吞噬其它的靈魂，尤其是如此堅韌的靈魂……可是卻發現依舊得到了某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如今的小元，除了身體仍有些虛幻不真實，其它地方完全與普通的人類女孩無異……不，準確的說，是一個極為美麗的人類女孩子。
為何說是美麗而不是可愛？就是因為第一眼看去，你根本無法將對方當成一個小女孩看待！
第一印象就能刻在人心深處的，便是女孩那濃墨般的烏黑長髮，雖然只是垂至腰間，比起某個快要垂至腳脖的紫發少女並不算什麼……可卻有種古代仕女的典雅，不得不說每個人都有最匹配自己的頭髮；而將頭髮用一根紅繩子隨意的繫在一起，像是辮子卻披散在背後，更是多出一份英姿颯爽與瀟灑，令整個人原本飄渺的形象為之鮮活起來。
女孩穿著一身雪白的……練功服？衣服上面印著一個細膩的銀色雪花花紋，每一個分叉，每一個紋路，都能清晰的分辨出來；然而在寬大衣裝下襯托出個人的身軀卻並不顯得瘦弱，僅僅只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梅寒傲雪的感覺，無意苦爭春，乃至於不屑生活在溫暖的春光中，一任群芳妒，就算被再多人嫉妒依舊我自顧我。而從衣服中伸出的白玉小手，與赤著的小腳丫，更是令氣質顯得尤為清冷，如同遺世獨立在寒川之巔的冰蓮，那麼地剛強卻又惹人憐惜。
直至最後，人們才會注意到她的外貌……那究竟是一張怎樣的臉龐！
朝氣蓬勃，嘴角淡淡的輕笑彷彿令萬物復甦的陽光，證明著她的心中並不似外表一樣寒冷；無可動搖，同樣是這標誌性的微笑，代表著自身強大的信心與信念，任何事情也無法阻擋其實現目標；淡泊寧靜，眼神中同樣透露出一絲笑意，似是嘲弄，似是讚許，似是對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無比滿意；心如止水，然而在作出上述評價後，最終你卻會發現，女孩的心是那樣平和，喜怒哀樂皆不存於其中，自己……根本就沒有讀懂。
結果卻是，根本沒有記住對方的相貌，彷彿這個臉上充滿了笑容的女孩，根本並未與自己生存在同一個世上，也終將被自己所遺忘。
小元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禁難以置信的說：「這……就是我自己嗎？」
這個問題，卻是沒有人給出回答。
「那麼，交出你的深淵之印吧，我不想再說第三次了。」
但丁覺得自己這句的口氣有點像維吉爾這個笨蛋的傢伙……維吉爾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可現在令男子不解的卻是，但丁的記憶中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一個小女孩？難道就是發生在自己離開的這一年之間的事情？
「如果我交出深淵之印，你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她原本是你的誰嗎？」
要求還真多……青年這便再次徵求思想中那位的意見。
「她……叫做無嬌，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妹妹。」
好朋友？說完這句的但丁不由繞了繞頭，他們現在的關係，能算是朋友麼？
誰知聽完的小元又陷入了回憶……難道今天準備召開回憶大會？
而這一次，女生僅僅稍微沉吟了片刻，就猶豫著開口道：「那麼……能否讓我成為你的妹妹呢？」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