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凝住了,李賢齊隱隱有些失望,「博士把她一人安置在何處?我們去看看。」
「眼下醫署初設,房屋緊張,張姑娘與下官住在醫署後院。」醫博士道。
「念黎,醫署離軍衙後院只隔了一條街,我們把你姐的東西搬過去,撥個清幽小院讓她住下,我們回軍衙,也有個家的感覺,免得與博士一家擠在這小院。」
看來我這月下老兒做定了,兩家門當戶對,一個未娶,一個待嫁,天作之和地配一雙,醫博士滿面笑容,點頭道:「那是,那是」
閨房清雅整潔,給李賢齊的印象蠻好的。
一間書房兼臥室收拾得一塵不染,櫸木書架上放滿了醫書和詩詞曲譜。小軒窗旁的高幾上是盆淡雅的雛菊,曲足書案上有一張未完的畫稿。
看李賢齊拿起畫稿,坐在曲足書案後,張念黎取出火褶子,取下帽頭,迎風一晃,那上面浸著黃磷,遇著空氣一下子點亮了。
畫稿上是平湖秋月的景致,湖岸大片大片的荻花柔美低垂,兩隻鴛鴦正在湖中戲水。
李賢齊提起狼毫小楷,幾筆勾畫了一個身著皮甲的紅巾少年,牽著一匹馬兒,在湖岸邊悵然若失的樣子。想了片刻,又在左上角題了首詩。寫了序,太和五年秋,燕哥兒見畫心喜,胡亂塗鴉云云。
十里平湖霜滿天,
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互,
只羨鴛鴦不羨仙。
「念黎,我們就暫時不動你姐的東西,待她回來後,再派人幫她搬遷過去,對了,府上還有僕從奴婢跟隨嗎?」李賢齊問。
「有倒是有,可初來山海,還未尋著落腳之地,暫時將她們遣散了。」張念黎答道。
「唉,張伯父為了莫州百姓捐軀赴難,伯母也隨他而去,唉,能留下來的都是忠僕,將她們尋回來,住在軍衙後院,照顧你們姐弟吧。」李賢齊歎了一聲,眼中隱隱有淚。
「我們既然進了城,就去桃花酒肆吃頓飯,醫博士,張小姐初來乍到蒙你照顧,你又是她的頂頭上司,日後少不得給你添麻煩,一道去。」李賢齊熱情地邀請醫博士。
看來這個月下老兒做定了,張小姐爹娘都去了,我就是她的長輩,醫博士笑呵呵地欣然前往。
一群人在桃花酒肆用了酒飯,李賢齊臨走吩咐酒肆,每日午時變著花樣送六菜一湯到軍衙後院給張醫官。
送花送禮物討女孩歡心的手段,燕哥兒又不是不懂,開輛眨眼睛的蘭博基尼跑車,明黃色飛翼那種,飛車來到約會地點,一片煙柳水岸,開了車門,大步過來,趕時間的樣子,粗魯地打開車尾箱,箱裡放滿了叫做「冰藍之戀」的藍色玫瑰,臉上沒有職業性的禮貌微笑,也不吭聲,讓她看,待幸福宛若飛霞落在她臉頰,溢滿她心間,徹底陶醉……燕哥兒才板著臉說:「我就是一開車跑腿送花的,你看過了我還趕著給花店客人送去……在唐朝弄輛馬車……眼下有能力卻沒時間,自然要找人代勞。
翌日清晨,一輪紅日從海面噴薄而出,漫天流霞,歐鳥歡快地鳴叫翻飛。
晨練完後,李賢齊騎著神駿的墨龍駒在陣前訓話:「這幾日秋潮泛起,各團輪流到海邊操訓新陌刀軍陣,練練膽兒,醜話說在前頭,一個潮頭打下來,有雷霆萬鈞之力,受不了的可申請轉為輔兵。」
「某親自手舉陌刀,將與兄弟們並肩站在一起,共抗海潮!」李賢齊在馬上大聲喝道。
逐北左營指揮使張簡至出列,振臂呼道:「狼牙騎,逐北營各級軍校,是條漢子的,站在陌刀軍陣前,共抗潮頭。」
榆關守捉使劉從善和幾個榆關軍校變了臉色,硬著頭皮隨眾軍一齊呼道:「陌刀軍陣,共抗潮頭!」
大海碧波蕩漾,溶溶耀金,海岸金黃色的沙丘起伏,湯河入海口,一團軍士裸著上身,手舉重斧陌刀,站在沙灘上,正等著萬馬奔騰般洶湧而來的潮頭。
「頂著潮頭練習陌刀軍陣,李游騎太瘋狂了,軍士被潮頭擊打,容易受傷昏厥!」一位校尉咕噥了幾句牢騷。
榆關守捉使劉從善站在海水中,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李游騎,你如此逼我,我老胳臂老腿的,能在這海潮中站上半天嗎?不站在這兒,威信掃地,慢慢就失去對軍士的統御力,你倒是好算計。
潮聲如雷,震耳欲聾,海潮從素練變成千軍萬馬,如山倒來。
陌刀軍陣中有軍士恐慌地大叫,轉身向沙丘逃去,無奈身子被繩索連在一起,連帶幾人一齊逃回岸邊,軍陣大亂。
劉從善也跟著軍士逃回沙丘,喘息未定,聽得李賢齊大吼:「山!」
「不動如山!」身邊的一排虞侯、血刺衛齊齊大吼,聲裂雲霄。
在劉從善眼中,如山高的潮頭與一排閃亮的陌刀互撞,浪花飛濺,淹沒了殘缺的陌刀軍陣。
潮頭過去,少年游騎將軍和他身邊的袍澤兄弟像堅強的岸礁一般露了出來。
「兄弟們,潮頭有何懼?我們不是站在這兒好好的,這幾日大夥兒幸苦了,餐餐有魚有肉,訓練好的軍士還有獎勵和升職。」李賢齊朝逃上沙丘的軍士喊道。
媽的,虎死不倒威,劉從善拖著陌刀,帶著一幫軍士步入海中。
又一道千軍萬馬般的潮頭逼來,這次劉從善打定主意,潮頭下來,裝著被擊暈,看少年游騎將軍怎麼應付……藉機可回榆關,昨日不是榆關家中的親衛來報,府中來了平州的親戚嗎?
潮頭如潰敗的亂軍,逃得遠遠的,李賢齊半轉身子,轉目左顧,海潮過處的沙灘上,稀稀拉拉地站了一群軍士。
「劉游騎!」一個校尉驚呼,手忙腳亂地把劉從善抬到沙灘上,掐人中,壓胸幫助呼吸,忙得個不亦樂乎。
連著抬上沙灘的有好幾位受傷昏厥的軍士,沙丘上還有一群逃跑軍士,驚懼地望著海灘。
眼中寒光迸濺,李賢齊提著陌刀,一步一步走上沙丘,到了沙丘最高處,森寒的目光緩緩地掃過逃跑軍士,冷冷喝道:「某為你們潰逃的行為感到羞愧,戰場上,你們只會把後背交給敵人戮砍,沒有勇氣迎敵!不過是群懦夫膽小鬼,張振威,對逃軍該作何處理?」
逐北左營指揮使張簡至赤身上前,橫臂擊胸,朗聲答道:「有令不行,在按律當罰!一人二十鞭。」
那群逃軍紛紛下跪求饒,李賢齊眺望著碧藍的海面,神色冷漠,「站在陣中,抗擊潮頭的兄弟,一人賞錢一貫,至於你們--」
劉從善這會兒甦醒過來,見沙丘上跪了一大片,大多是出自榆關的軍士,忙高聲求情:「李游騎,潮頭凶險,軍士動輒有性命之危,可否饒他們這一遭?」
本還想給他們一次機會戴罪立功,李賢齊臉色更冷,「戰場比這還凶險!軍士是不是可以丟盔棄甲,爭先恐後逃竄?」
「戰場之上,遇此等情狀,早已斬首示眾!」李賢齊已不是剛穿越那會兒,殺個人都還想著法律的制裁,連番大戰已鑄成一付鐵石心腸。
號令三軍,令出如山,與官場的中庸和諧,商場的爾虞我詐那是兩碼事。
「一人二十鞭,行刑!」李賢齊言語如刀,一刀劈下,再無迴旋餘地。
劉從善坐在沙灘上,眼中閃過一絲恨色,不知是急怒攻心還是裝的,身子往後一倒,又昏了過去。
接連幾日,逐北四營輪番到潮頭練習陌刀,劉從善和幾名出自榆關的校尉開始告病,李賢齊也准了,劉從善索性回到了榆關自個兒府中養病。
昔日的榆關守捉使軍衙後院。
桂花星星點點藏在枝頭綠葉間綻放幽香,閒下來的日子讓人發愁,劉從善眉頭緊皺,在桂花樹下坐了很久,鼻子都將香味聞成了臭味,方才吩咐身邊的虎賁親衛,「將平州來的親戚請到書房,我要問問那邊幾位親人的起居飲食和身體狀況。」
書房門緊緊關著,連軒窗都放了下來,一火對劉從善忠心耿耿的虎賁親衛散落在院子裡,警惕的眼神掃視著周圍。
平州來的親戚一直呆在軍衙後院,幾乎就不出門,每日與劉從善幾乎是形影不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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