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認錯人了()
朝回走了好一陣,霧氣漸漸消散,遠遠就聽到有人在叫喚,是一個極度惶恐的少年嗓音。
「少爺!格雷少爺!」
接著又聽喀喇一陣脆響,想必是踩上了高競解決掉的骨頭架子。
「天啦!少爺!嗚嗚……你死得好慘哪!」
嘩啦一聲,聽起來,是那少年抱著那堆骨頭嚎起了喪。
高競直翻白眼,他已經聽出來這個白癡是誰。
小弗丁,格雷少爺的隨身僕從,和他同齡。從小跟他混在一起,不知道是被格雷少爺的可憐蟲光環籠罩,還是天生就很脫線,反正腦子總有些不對勁。
趕緊奔了過去,一腳將那傢伙踹倒,高競沒好氣地喝道:「喊什麼呢?找死麼?」
再這麼嚎下去,把遠處那支亡靈大軍給嚎來可就熱鬧了。
小弗丁手裡正抓著一頂頭盔,那是高競之前嫌礙事特意丟掉的。看起來這傢伙就因為這頭盔,把那骷髏當成了格雷少爺。
躺在地上的小弗丁呆了片刻,忽然砰砰朝高競磕起頭來。
「沒照顧好少爺,我罪該萬死!既然少爺您來催我了,就跟您一起下煉獄吧!」
他拔出腰間的短劍,就要朝胸口插去,哭笑不得的高競又一腳把他踹倒,感情這傢伙當自己已經成鬼魂了。
好在小弗丁只是脫線,還不是真白癡,終於搞清楚了高競還活著,連淚水都顧不得擦,哇哈哈笑了起來。
「走吧,回去。」
高競懶得跟這傢伙墨跡,跨上小弗丁帶來的馬,輕踢馬肚,朝石堡奔去。那支亡靈大軍給他的壓迫感太強,他必須盡快回去作應對。
小弗丁在後面撓撓頭,欲言又止,趕緊也上了馬,朝高競追去。
一主一僕在山道上策馬前行,默然無語,高競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麼就咒少爺我要下煉獄呢?」
費恩世界神明無數,自然就有神國的存在,虔誠而聖潔的信徒會去神國。而煉獄是深淵惡魔的居所,惡魔最喜歡的,當然就是惡人的靈魂。
小弗丁眨巴著眼睛,像是在看著一個白癡。
「少爺,您到現在也沒獲得赫爾的神恩,肯定是沒資格進神國的啊。」
高競呼了一口氣,忍住了把這傢伙從馬上踹下去的衝動。
霧氣漸漸稀薄,止於山腳一線,前方就是丘陵起伏,連綿不絕的荒原。隱隱見到地平線上矗立著一座堡壘,那就是格雷少爺負責守備的無名石堡。儘管看不到任何細節,但那石堡的灰敗之色和荒原截然一體,一股蒼茫感頓時充盈在高競的心間,讓他不由自主地跟前世華夏的西北之地聯繫在了一起。
「也許跟那條被黃沙掩埋掉的絲綢之路一樣,這裡也曾是繁華之地,埋藏著無數的傳說。」
高競的心緒剛剛跨越位面,回到自己之前所在的那個世界,轟然作響的馬蹄聲就將他拉回到了現實。
十來名騎士從前方的丘陵轉出,朝他們疾奔而來,騎士身上那麻色的罩衣顯示他們都是臨時軍團的人,也就是格雷少爺的下屬。
小弗丁瞇著眼睛瞅了片刻,忽然臉色煞白,說話還微微打抖:「少爺,咱們趕緊走……」
高競皺眉,這是啥意思?難道這些人是強盜而不是他的下屬?
小弗丁咬牙道:「那是陶德,他……」
還沒說完,對方已經衝到了高競主僕身前,當真像是強盜一樣,十來騎呼啦啦來了個前後通場,然後將他們圍了起來。馬踏沙地,揚起老高的灰塵,這可不是下屬對上司能有的態度。
陶德……
這個名字就像是個魚鉤,在高競心裡釣起了一些格雷少爺的記憶碎片,無一例外的,這些碎片都跟惡毒的辱罵和身上的隱痛有關。
在高競那個世界,有句俗話叫「性格決定命運」,可現在高競覺得,對格雷少爺來說,是「命運決定性格」。可憐蟲少爺為什麼要當逃兵,還不簡單地只是害怕戰鬥,這個陶德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陶德是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下馬之後,來到高競的馬前,個頭居然能跟騎在馬上的高競齊平。
「旗長大人,您擅離職守,是有什麼軍機要事嗎?」
陶德這話的語氣和內容截然不相稱,瞇起的眼睛裡閃動著類似貓爪撥耗子的光芒。
那可不僅僅是貓爪,手臂和後背上的隱痛提醒著高競,格雷少爺曾經被這個陶德抽過皮鞭,還不止一次。
「放心,這次我可不會再用鞭子抽你……」
陶德嘿嘿獰笑著,高競還端坐在馬上,兩眼望天,似乎是嚇呆了。
高競是在發呆,不是被嚇的,而是被氣的。
這時候他才真正體會到格雷少爺那「可憐蟲」的真切含義。儘管名為這個旗隊的旗長,可他卻是眾人取笑冷視的對象,更有一些膽子大的傢伙對他蹬鼻子上臉,這個陶德最為猖狂,對待格雷少爺有如僕役一般。而格雷少爺逆來順受,不敢反抗,誰讓他是個頂著貴族身份,身上卻沒有一絲神力,連他們這些傭兵都不如的廢物呢。
格雷少爺名下這個旗隊原本是一個完整的傭兵團,陶德是傭兵團的副團長,在被徵召進臨時軍團之後,卻因為團長成了旗隊的副旗長,他只能當個小小的什長。這似乎也是他對格雷少爺看不順眼的原因。
職位問題僅僅只是個引子,陶德對格雷少爺的憎恨遠不止於這種程度,而他現在一臉的獰笑,顯露出他即將幹的事情也不止於之前的程度。
「陶德,畢竟是伯爵家的兒子……」
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傭兵嘟噥著說道。
另一個傭兵嗤笑道:「鬍子,你是外鄉人,不知道這小子的底細。咱們沒能留在灰巖城,就是被這小子害的,整個王國的貴族都不待見他!他給打發到這個破爛地方,也連累咱們沒了掙戰功的機會。這麼多天下來,咱們砍的亡靈怪還填不滿一個村的墓地!」
「你知道他的綽號是什麼嗎?神之棄子!他連咱們都不如!身上沒一點神力!」
陶德捲著衣袖,陰冷地笑道:「疤臉說得沒錯,真要殺了他,別說伯爵了,整個王國的貴族都會感激不盡!」
被稱作鬍子的那個人搖頭道:「你想要的可不是感謝吧,聽說你老婆就是被貴族老爺給搶走的。」
其他人頓時咳嗽連連,到這時,高競也才算明白,陶德為什麼如此憎惡他,根本就是恨屋及烏。
陶德臉一青,磨著牙說:「老子拳頭沒那個老爺硬,認了!」
他怒視著鬍子,眼神裡含著濃濃的威脅:「誰再多話,我陶德可要翻臉不認人!」
那個鬍子很識趣地閉上嘴,可沒人願意為一個神之棄子出頭。
陶德看向高競,繼續說著:「知道團長最厭惡什麼嗎?逃兵!格雷少爺,你身為旗長,沒有軍議沒有通報就一個人跑掉,這不就是當了逃兵嗎?你以為自己頂著一個旗長的頭銜就能救你?按照王**法,團長雖然只是副旗長,也能處理掉你!」
他嘿嘿獰笑道:「團長肯定不介意格雷少爺你身上少點什麼零件,反正他也受夠了你……」
他大手一張,朝高競的胳膊抓去,想把高競拖下馬。
「不准對少爺動手!」
小弗丁跳下馬,朝陶德衝了過來,陶德伸向高競的手臂輕輕一偏,彭的一聲,和格雷少爺有著同樣一副小身板的忠僕像是斷線的風箏,頓時摔出去十來米遠。
「下來!讓我好好伺候伺候少爺你……」
陶德的手臂拐了回來,眼見要落到高競的肩頭。
腦海裡飛速滾過陶德的皮鞭落在格雷身上,而可憐蟲少爺卻只能抱頭鼠竄的景象,怒火把高競的胸口燒得滾燙。而現在這個陶德已經猖狂到了這種地步,高競心中原本有的一丁點顧慮被燒成了片片飛灰。
他高競在前世是什麼人,能讓人這麼折辱?俗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可眼前這麼一個破落傭兵,離高競心中那條必須要「屈」的界線遠得不是一星半點。
什麼低調,什麼入鄉隨俗,統統滾蛋去吧!
高競肩頭微微一沉,陶德那一抓頓時就落了空,他咦了一聲,顯得很是驚訝。這驚訝是雙重的,既是不解格雷少爺為什麼只是輕輕一動,自己就一手落空,也是奇怪可憐蟲少爺怎麼會有了跟他對抗的勇氣。
可更大的驚訝再次掩來,高競手肘一挺,一隻手閃電般地就捏住了他的下巴,扣住脖頸的拇指和中指用力不大,但卻像是鐵鉗一般緊緊鎖住喉結,讓陶德有一種自己即將窒息而亡的錯覺。
「你認錯人了,陶德。我是格雷·弗塔根,可不是什麼神之棄子,可憐蟲少爺……」
高競低低說著。
這是陶德在這個世界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被格雷少爺跟之前迥然相異的行為給驚住,鎖住他咽喉的手指也告訴他,格雷少爺不僅氣力充沛,格鬥技藝也非同一般,根本就不是之前那個任他辱罵鞭打的孬貨。
震驚之下,他另一隻手從腰間猛然拔出一柄粗短的鬥劍,高高舉起,正待落下,就只覺得喉頭一涼,一股溫熱從脖頸斜上,直透後腦,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圍著高競那十來人看著陶德高舉鬥劍,還來不及有什麼反應,又看到他舉劍的手一僵,整個人像是呆住了一般。
那個絡腮鬍子最先反應過來,張嘴正要說話,他還想勸解一下陶德,下手別太重呢。雖說格雷少爺是個神之棄子,但名義上還是他們的旗長,是不是逃兵,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小兵說話,得等他們傭兵團的團長,也就是旗隊的副旗長來評判。
可他話還沒吐出口,就見一縷細細的紅線從陶德的後腦勺上飆起。
這是什麼?眾人都疑惑不解。
下一刻,噗哧一聲,那紅線變成了快有兩指粗細的血泉,像是潰壩的急流,激射而出,幾米外一個倒霉的傢伙被這血泉正噴在臉上,一個倒栽蔥摔下了馬。
微風拂過,似乎也帶走了其他人的呼吸,連遠處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正揉著屁股的小弗丁都停下了手,就愣愣地看著陶德像是一個破麻袋,直挺挺地翻倒在地。
這個一秒前還要狠狠收拾一頓格雷少爺的傭兵,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氣,他兩眼圓瞪,幾乎快要撕裂了眼眶,嘴巴張得跟現場其他人一樣的大,整張臉完全可以寫成兩個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