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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王刑部受賄欺心 包待制夜巡獲證


  卻說是夜王炳与郭槐開怀暢飲,酒酣耳熱,便對郭槐說道:“老公公,下官斷案之法,早已算過,照計而行,万無一失。”郭槐喜道:“你且將審法說与咱家得知。”王炳道:“下官并不怕別人,只憂包拯,他久慣搜人破綻,瞷人罅漏,須防他暗里來探著机關,又不好用刑審詢。如要瞞人耳目,用刑審訊,須要覓一人面貌和老公公相像的,待他當起刑來,公公且躲避一旁,大聲哀喊。糊糊涂涂審了一堂,便去复旨,那時包拯妄奏朝廷之罪非輕。”郭槐听罷,滿面喜悅,叫道:“王大人,你若將此案辦得妥當,不但咱家感你之恩,即太后娘娘也見你之情分。今賜些小金珠,有甚希罕,還要升個极品之榮。”王炳道:“全仗老公公,且用酒吧。”你一杯,我一盞,甚是相投。郭槐又對王炳面上一觀,呼道:“王大人,你因何忽然呆呆不語,何故似有所思?”王炳道:“老公公有所未知,你事容易妥辦,只難覓一人像老公公的体貌,下官是以心內躊躇。”郭槐想了一想,道:“王大人,方才咱家下獄時,只見一犯人生得身材肥胖,差不多与我一樣。咱家也曾問他姓名,他言藍姓,排行第七,人人呼他為藍七,乃是汴京人氏,只因打死人,問成死罪。你若弄得他來,即可頂冒了。”王炳听罷欣然。
  次早王炳差人到獄中,喚到司獄,說明此事,又許賞以金銀,加封官爵。這獄官朱禮,乃是刑部的屬下,怎敢違逆,立將藍七帶至。王炳一瞧,果然生得身長肥胖,面貌与郭槐也有几分相似,即將此情由,告知藍七,許他事完之后,定然開脫死罪,還有賞賜。藍七听了稟道:“大人,小人已是釜中之魚,若受了些苦楚,得開脫此罪,實乃大人之德。”王刑部命取過新鮮服色,与藍七穿起,又賞賜酒食。那時藍七穿的服色与郭槐穿的一般,且躲在內街一個閒靜所在候審。這是王炳做成計策,一則忌著包拯探察,二來刑部衙役人多,只有二名心腹家丁,一名錢成,一名李春,与獄官朱禮得知此事。
  且暫停此話,再說劉太后打發三名內監,到刑部衙中,有那扛抬金珠的內監兩人回來,卻不見王恩回話,不知何故,當晚劉太后心亂如麻,倒睡牙床,不能成寐。
  不表是夜太后心煩,且說次早天子坐朝,文武參謁畢,君王開言問王刑部道:“王卿!朕昨天發交郭槐審辦,本知審斷如何?”王炳奏道:“還未審供。”君王道:“緣何還不審勘?”王炳道:“臣思此事關系重大,未便草率從事,況圣限三天,待臣細細嚴加勘究,依限复旨。”嘉祐王道:“卿家,寡人知你是忠良之臣,此事須認真辦理,休得疏忽。曲直須當分明決斷,受不得賄,容不得情,若究明此事,寡人得母子重逢,王卿即有天大之功。若是存了私,欺瞞于朕,定加處斬,決不輕饒!”王炳道;“領旨,微臣深受王恩,當思報效,有此重案,自當秉公辦理。”天子點首退朝。百官紛紛轎馬歸衙。有包公出至朝門,叫道:“王年兄,乞念多年故舊之情,務必誠心著力而辦,弟便感激不盡。”王炳道:“年兄何出此言?”包公道:“王年兄,此事与小弟所關非淺,年兄如若審坏了,小弟難免謊奏欺君之罪。”王炳冷笑道:“年兄此言差矣!小弟与你是同里故交,一殿同僚,相与伴駕多年,豈可欺君自污,以害年兄?但有一說,如果此事假偽,我也難審作真情复旨。”包公道:“這也自然,只要年兄秉公審斷,無欺無隱就是了。但今天不審,明天定然要審明复旨,倘明天仍不審斷,小弟要劾奏你故違欽限之罪了。”王炳應諾,又道:“年兄言之甚公,明天定然審明不誤。”說罷,二人拱手而別。
  不言包公自去,卻說王炳回衙,進內堂見了夫人,不談別話,只言領審之事。馬氏道:“老爺,你此事既然安排妥當,何不今天即刻審訊一堂,也好放心。緣何應承著包拯明朝審斷?聞這黑炭他最把細明察,如一泄漏些風聲,卻麻煩了。”王炳笑道:“你不明白,下官亦非盡愚呆,今故意誆哄他明天審斷,使他今夜不加提防。我卻審過一堂,明朝即上朝复奏圣上。你道這妙算如何?”馬氏听了大悅道:“老爺福至心靈,算計极是。”
  不表夫婦閒談,且說是晚日落西山,王刑部尚未升堂,先將郭槐藏在案桌下,然后傳諭夜堂候審。一班衙役,俱已齊集,在天牢內吊出假郭槐。法堂上只挂一盞玻璃燈,又傳諭出來,說事關重大,須當秘密,衙役吏員等,須要站立遠遠候著,不許近听審詞。這是王刑部怀著私弊,只恐燈燭一多,看出桌下真郭槐。听出他口訴之音。當時眾役人哪里知此弊端,只依著王大人吩咐,遠遠排班。
  當下王刑部帶到郭槐,案基一拍,大喝道:“郭槐!你可將十八年前,狸貓換主之事,明白招認,若有半字支吾,難當夾棍之刑。”藍七只不開言,郭槐在桌下口口聲聲叫屈道:“王大人,休听包拯妄奏謊言,要咱家招出什么狸貓換主來。”王炳喝道:“本部也知你倔強,不動刑怎肯招認?”喝令上刑,早有右左兩名排軍,一聲答應,惡狠狠提起生銅夾棍,將假郭槐夾起。可怜藍七痛得死去還魂。若問藍七犯罪已經定案,只候一刀了決,余外沒有一些苦痛,豈知今夜又在刑部堂中再嘗銅棍滋味,這是他倒運,禍不單臨。當時只夾得悠悠蘇醒,但聞郭槐輕輕叫屈。一人真痛,一人假喊,其聲音卻是差不多。不獨站立衙役听不出真假,即行刑的排軍,也難辨其喊叫之聲。
  且說包公是夜又帶四名健漢,青衣小帽,夜出巡查。側耳听得街上兩個行人,其中一人說:“事關欽案,非同小可,但不知審得如何。”一人道:“既然開了衙門審訊,緣何不許閒人走進觀看?”一人道:“刑部衙門威嚴赫赫,豈容閒人喧嘩?”包公听了,滿腹狐疑,心想:王炳約吾明日听審,因何今夜晚堂即審?其中必然有弊。急急忙忙帶了張、趙、董、薛四人,向刑部大街而去。但見門首大燈籠點得光輝,包公進內,即向管門人道:“你家王大人可是審夜堂否?”有把門官認得包公,跪而答道:“正是。”包公又問:“審訊何案?”把門官道:“啟上包大人,審訊狸貓換主之案。”包公道:“且待本官進去看看。”把門官道:“如此且待小的通報,迎接大人。”包公道:“不消通報,老夫与你大人同年故交,無庸拘禮。”把門官稱是,請大人進內。包公便呼張、趙、董、薛隨后,一同進內,直至中堂,只見差役遠遠排班。只因燈光之下,又值正在訊夾郭槐,這些衙役人等,面向刑部大人,只望堂上,不顧堂下。王刑部也只顧問供假郭槐,哪里有眼目看瞧堂下?包公主仆五人,悄悄打從堂側黑暗中走上,遠离刑部半丈之隔。只聞王炳呼道:“郭槐,速將直情承認!”只聞哭叫之聲,喊聲不絕。王炳喝道:“還說冤屈!”喝令再收。包公天性聰明,況又分外留神,听其聲音,不甚慘切,不是犯人喊苦。即踩開大步,跑上堂道:“王年兄,下邊夾者是何人?”王炳側身一看,嚇得魂也失去,猶如烈雷轟頂,立起身硬著頭皮言道:“小弟在此審訊狸貓換主之事,下邊受刑的是郭槐。”包公道:“据小弟看來,此人非是郭槐。”即持案燭東西一照,伸手將桌帷一撩道:“在此了!”夾領將郭槐一把抓定,叫張龍、趙虎連忙把他拖出。包公更不怠慢,扭住王刑部,兩個巴掌,夾面打去,不問長短,即命董超、薛霸將王炳鎖住。
  當時一堂差役,吃惊不小,如別位官員猶可,一見此位黑閻羅拿了王大人,好不惊駭,大家一哄而散。包爺當下坐了王刑部的公位,吩咐放起犯人夾棍,大喝道:“你這奴才是何人,听信何人來頂冒當刑?招出情由,本官決不罪你。若不明言,即上鍘刀分段不饒。”藍七听了,心想:久仰包黑大名,不是好惹的,如今料想瞞不過了。只得將情形一一稟知。包公听罷,冷笑道:“王炳,你果然弄得好神通,豈料事有湊巧,我包拯又無通風密報,自來戳破机關。老夫不与你多言,明日面圣再議。”王炳心中著急,只得懇告:“年兄,小弟一時差見,望兄大德周全,寬容于弟,再不敢欺瞞了。”包公全然不睬,命張龍將藍七發回原獄,趙虎帶鎖王炳,董、薛帶了郭槐,回衙管束,明朝見駕。好一位堂堂刑部官,皆因听了愚婦之言,欺君貪財,今已魚投繒网。
  慢言包公帶去犯人,且說王府家丁,慌忙進內報知夫人。馬氏一聞,嚇得戰戰兢兢,咬牙切齒,恨包公將丈夫拿去,定然凶多吉少,怎生是好,一眾使女丫環,也紛紛談論不表。
  卻說包公回歸府內,已是四更漏下,不去安睡,停一會命四健丁持了提燈,帶了兩名犯人到朝房。眾官也覺惊駭,龐洪道:“包大人,兩名犯人是哪個?”包公道:“國丈,你去認認,像是何人?”龐洪免不得走近前一瞧,駭然道:“這是王炳,此是九千歲。”包公道:“你身居國丈之尊,還要逢迎奸佞,呼他九千歲,自倒威權!”龐洪還要詰問,只听得鐘鳴鼓響,天子臨朝,各官無甚奏章,只有包公出班道:“臣有事啟奏。”天子道:“包卿有何奏聞?”包公即將昨夜三更左右,稽查奸宄凶民,偶到刑部衙左近,有街衢往來之民私語,方知刑部審詢夜堂。自己前去察看,方知暗弄机關等情,逐一奏聞。又道:“臣已將二欽犯拿下,帶至午門外,恭候圣裁。”嘉祐君王聞奏,不覺龍顏大怒道:“可恨王炳如此欺瞞!”即差御前校尉速拿王炳上殿,校尉領旨下去。
  不知王炳進殿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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