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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縣令与俠客


  又是一個下午,太陽已經西斜。盡管天色已晚,武帝仍要東方朔、衛青、公孫敖,一起到上林苑出獵。
  東方朔正与太史令司馬談的儿子司馬遷在一起。這個年輕人佩服東方朔的才華,就讓他父親寫了一封推荐信,來向東方朔討教。東方朔也不客气,就和他在上林苑中的工地上聊了起來。司馬遷的學問不那么深,可對歷史人物的見解卻多有獨到之處,這令東方朔大為賞識。一听說皇上要去射獵,司馬遷就要告辭。可東方朔覺得意猶未盡,就勸他留下來見見皇上,也許皇上高興,會同意他一同前往。
  司馬遷當然樂意,可在一旁卻冒出一個人來,嘴蹶得好高。這便是年紀只有十五歲的霍去病。
  “干爹,你答應我多少回了,要向皇上奏明,帶我去打獵,可今天這位哥哥都能去,怎么就不帶我?”
  東方朔見他那個樣子,也就發了惻隱之心。不過,他怕霍去病莽撞,故意地說:“你看這個哥哥,人家比你也就大兩三歲,文質彬彬的,哪像你,就知道沖啊,殺的。”
  “我也和這位哥哥一樣,決不闖禍。”霍去病下了保證。
  司馬遷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說:“東方大人,恐有不便,我還是告辭吧。”
  “不必,不必。皇上今天肯定高興,你們兩個都去,准沒問題。只是,你會騎馬嗎?”東方朔問。
  司馬遷看到霍去病身邊有一匹棗紅馬,便一躍而上。那馬是霍去病的,見身上不是主人,忙將兩個前蹄立了起來,昂首長嘶。霍去病恐怕它傷著司馬遷,忙上前喝住。可司馬遷一點也不害怕,牢牢地貼在馬身上。
  “好!能騎上這匹馬,就說明你的騎術不錯。皇上肯定會喜歡你!”東方朔贊許地說。
  正在此時,武帝騎著一赤紅馬,与衛青、公孫敖、楊得意一道,馳出了建章宮。見東方朔身邊還有兩個少年,武帝便停了下來。
  “東方愛卿,那個瘦高的孩子是誰?”武帝手指司馬遷問。
  “皇上,這是太史公的儿子司馬遷,他的騎術也不錯呢!”東方朔答道。
  “那就陪朕一起,出去溜溜!還有這個小崽子,早就听說你有兩下子,今天我可要看看噢!”武帝用馬鞭指著霍去病說。
  霍去病高興地跳了起來,一跳便上了馬。“皇上,您就先看看小的馬術吧!”說完,他將一只手按在馬背上,竟將全身倒立起來,那馬飛跑,可霍去病蜻蜓一樣,穩穩倒立。
  “好!好!”武帝叫起好來。
  “快坐下,別逞能!”衛青大叫道。
  霍去病一個鷂子翻身,鑽到了馬下,一只手穩穩地抓住馬鞍,另一只手卻從地下揀起一塊石頭來,對准遠處的一棵有鳥窩的大樹,投了過去。不偏不倚,石頭正擊中那個鳥窩,鳥窩掉了下來,鳥蛋摔到了地上。
  “看你,那也是生命!”衛青憤怒地說。
  “好啦,好啦,衛愛卿,去病這小儿,將來是塊大材料。鳥窩都不忍,還忍心殺匈奴么?”武帝稱贊著說。
  皇上如此為霍去病開脫,衛青當然也就不多說了,但他心里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只要不与人為害,所有性命都不該妄殺。
  東方朔又弄來一匹白馬,讓司馬遷騎上,他自己騎著那匹花馬,跟在武帝之后,和衛青的大白馬并道而馳。公孫敖和楊得意都是黑馬,离得稍遠一些。而楊得意的一群狗,卻跑在最前頭。霍去病和司馬遷呢,分別跟在東方朔和衛青的身后。在他們后邊,還有几匹身上有貨架的馬,是用來馱獵物的。
  武帝對霍去病剛才的騎術很是贊賞。他回過頭來,看看這個小伙子,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楚。他想,為什么衛子夫還不生個儿子呢?要是她生個儿子,肯定和她姐姐生的這小子一個模樣!想到這儿,他便說:“去病,今天朕要看你的本領,行嗎?”
  霍去病自然高興。“皇上放心,干爹早就說啦,要比,就跟我舅舅比,我要超過他!”
  東方朔接過話來:“好小子,有志气!不過,你的箭法可沒人教過,今天,要跟皇上學學噢?”
  霍去病伶俐的很,“孩儿十八般武藝都學了,其中就是箭術未精。如皇上能教孩儿一二,孩儿就敢和飛將軍李廣爭一高低!”
  武帝心里想,這小子心气也太高啦。不過,男儿就該有志向嘛。想到這儿,于是他抽出弓來,又摸出一只雕翎箭,說道:“好吧,朕露兩手給你看看。縱馬!”
  眾人縱橫馳騁,赶出几只黃羊和野兔。
  武帝拈弓搭箭,“嗖”的一聲,正中一只黃羊。
  眾人齊聲叫好。武帝示意霍去病來射。霍去病略作瞄准,一箭既出,黃羊也應聲倒地。
  早有兩只狗,沖過去,將黃羊叨了過來。
  武帝甚為高興,与眾人趨馬前奔。
  不一會儿,野兔、黃羊等堆滿了馬背。
  紅日西沉,天色漸晚。
  衛青是個謹慎的人,他不想讓武帝再走遠了,就說:“皇上,今天所獲甚多,天色也晚了,回去歇息吧。”
  武帝最愛射殺黑熊,沒有黑熊,有只野豬也行。可天色漸晚,黑熊和野豬早已吃飽,找地方歇息了,哪里還發現得了?
  武帝只覺得沒有盡興,就說:“沒關系,我們今天走遠點吧。”
  公孫敖說:“皇上,前面就是衛青將軍与微臣演練兵勇的地方,要不要再去看看?”
  武帝興致全不在此。“不,朕還要和去病他們練練手。衛青,公孫敖,你們就去讓兵勇收陣吧,朕改日再看。東方愛卿,我們几個再跑上一陣子,看看能不能赶起只黑熊來!”說完,再度縱馬狂奔。
  衛青看一眼公孫敖,相對搖了搖頭,無奈地走去調停兵勇。
  霍去病也猛加一鞭,緊隨武帝向前沖去。
  東方朔無奈,向司馬遷使了個眼色,二人一齊跟了上去。
  楊得意騎的馬,有一根繩子和馱獵物的馬連著,跑得不快,就大叫道:“等等我!”
  連他的狗,也不等他,一齊向前沖去。
  不一會儿,他們來到一個新的地方。四人馬乏人困,夜幕正在降臨。
  突然,有一批人馬,約三十人,手舉火把,漸漸從四面包圍上來。
  來人是杜縣的縣令,名叫張丰梁。他原為長安縣令,兩年前才調往杜縣任職。這杜縣也是長安的近郊,同為京畿要地,防衛甚為嚴密。加之這張縣令的儿子張湯,是個閒不住的。整天四處查訪,要把杜縣治理成京畿的首善之區,所以就和他的老爹一道,巡查來了。那張湯已年近二十,一副精明能干的樣子。
  張丰粱看到有四、五個人被他們圍住,就上前喝道:“好一批大膽毛賊,居然敢趁黑夜之際,到我杜縣來大肆騷扰。快給我拿下!”
  他手下的兵勇,一起哄叫起來,先上來奪了楊得意身后馬上的獵物。
  楊得意憤怒了:“何人大膽,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嗎?沒看到這是……”
  武帝揮了揮手,將他止住。武帝覺得下面這場戲,可能比打到野豬還好玩。他朝司馬遷努努嘴,意思是讓他前面應付一下。
  司馬遷躍馬上前,說道:“我們是打獵的,一時興起,現不知到了何處,敢問你們是……?”
  張湯搶先說話:“這是京畿要地杜縣。這是縣令張大人。我們得知有人在此胡作非為,弄坏了本縣老百姓的庄稼,特來捉拿!”
  武帝見這個年輕人出語不凡,便問道:“噢?你是什么人?”
  張湯振振有詞:“我是本縣法曹,專門懲治無法無天之徒的!”
  暮色之下,東方朔見到這小子面熟。對方右眼的眉間的一顆大痣,喚起了他的回憶。“噢!這不是張湯小哥嗎?得意,你忘了嗎,那一年,我們在長安縣城看到他,還是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正在那儿給一撥死老鼠下判決書呢?今天你開始拿治老鼠的方法來治人了?”
  楊得意也想起來了:“沒錯,是這小子,又跟你爹到杜縣來捉老鼠了?”
  張湯好象也認出了他們,但他的口風絲毫不松。“不管是老鼠,還是人,只要犯了法,本法曹就要把他捉拿歸案!”
  武帝正色地說:“好啊,本庄主今天要看看,你這個小法曹如何將我們捉拿歸案。去病哪。”
  武帝口中稱自己是庄主,東方朔等當然明白。只是霍去病還沒有反應。東方朔瞅了他一眼,“去病,庄主叫你哪!”
  霍去病忙說:“小的在!”
  武帝對張湯說:“你們不是要捉拿本庄主嗎?這是跟我們出來的小孩子,你們先捉到他,就算有本事!”
  霍去病高興是叫了聲:“來吧!”他躍馬上前,揮拳對張湯而去。張湯急忙后退,退到兵勇身后。
  霍去病樂了:“哈哈哈哈!跑什么,有种的上來呀?”
  張湯卻說:“我是法官,不和你交手!你們,”他指了指几名兵勇,“上,先把這小毛賊拿下!”
  一名大個子兵勇縱馬上前。他根本沒把這個毛孩子放在眼里,所以也未動用武器。二馬交錯,兩人都伸出一只手來抓對方。
  不料霍去病手一伸,便將那漢子提下了馬,扔在地上。
  張縣令大惊,指揮身邊的兵勇們。“都給我上!”五名兵勇躍馬向前,而且都掏出了兵器。
  霍去病振作精神,与五名兵勇對陣。劍光刀影下,愈戰愈勇,把三個兵勇挑于馬下。其余的兩個漸漸后退。
  張湯卻大怒。“你們這些兵勇,白白吃皇上的官糧!難道拿不下一個小毛賊?全給我上,團團圍住,敢后退一步者,斬!”
  武帝听了他的話,又看看張湯其人,不禁微微點頭。眾兵勇團團而上,圍住霍去病。霍去病全無懼色,越戰越勇。東方朔拔劍欲出,被武帝止住。霍去病繼續戰斗,又將五人挑落馬下。
  武帝大為高興,連聲叫好。
  突然,又有一陣馬蹄聲傳來。只見五六匹馬從一邊殺過來。為首一人,短小精悍,手持一把大刀。
  張湯大叫:“郭大俠,你怎么來了?”
  眾人也都一惊,原來這人就是威名遠揚的京畿大俠郭解!武帝也曾听說過此人,行俠仗義,頗有名聲,不過今天看起來,不像有什么大能耐。
  那郭解端坐馬上,冷冷地說:“什么人,敢在本人的地盤上斗毆?”
  武帝吃了一惊,這是你的地盤?
  張湯卻變了一副笑臉。“原來是京畿郭大俠。這是杜縣縣令張大人,在此捉拿案犯,大俠快來幫忙!”
  郭解卻不搭理他:“案犯?就這么個孩子,也是案犯?”
  張湯當然要辯解:“正是!他們在皇上的上林苑附近狩獵,還騷扰杜縣的百姓,庄稼被他們弄坏了許多。大俠既然來了,何不助官府一臂之力?”
  “我不管什么官府,什么案犯,你們這么多人,圍攻一個小孩子,就是以強凌弱,本大俠決不袖手旁觀,得治治你們!”不料那郭解竟如此說話。
  張湯不干了,“郭大俠,難道你不幫官府,要幫毛賊嗎?”
  郭解反唇相譏:“我看你官府的人,倒有點像毛賊呢。”
  眾人哈哈大笑。
  張湯有些惱怒。“好啊,都說杜縣有位京畿大俠,無法無天。如今在本縣的地盤上,在縣令面前,你就敢為非作歹?”
  郭解笑了笑:“我郭解不管你官多大,就是皇上老爺子在此,我也要講個公道。你們以多欺少,以強凌弱,本大俠管定了!”
  張湯叫道:“那好,先把這個無法無天的郭解拿下!”
  兵勇們向后退去。有個膽大的,向張湯說道:“張公子,求求您啦,我們就是一百人,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和他打呀!”
  張湯大喝一聲:“廢物!官府養你們有什么用!”
  那兵勇說:“不是沒用,這大俠太厲害,得罪他,我們全家都別活了!”
  “混蛋,你就不怕官府讓你不活嗎?”
  眾兵勇一齊下馬,跪倒在地,口中齊叫:“大人饒命,大俠饒命,我們要活命,不想打啊。”
  武帝心想,今天倒是看著了新鮮事。居然有人不怕官府,官府的人還怕他。他向東方朔努努嘴,“去,上去問問。”
  東方朔拍馬上前:“都起來,都起來!今天咱們有緣相會,我們老爺想知道你們都是什么人。”
  郭解問道:“先說說,你們是些什么人?”
  東方朔雙拳一拱:“這是我們庄主;那位小孩,是我的干儿子。”
  郭解趁著月光,看了武帝一眼。“你們庄主?長安方園几百里,沒有我不認識的庄主。你們到底是誰?還有你自己,叫甚名誰?”
  東方朔拍了拍自己的劍:“本人是東方一劍,久仰京畿大俠郭大人威名,今天有幸相會。多謝您仗義執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郭解猶豫了。“東方一劍?是東方第一劍?還是東方一劍?”
  東方朔當仁不讓:“本人不敢妄稱東方第一劍,如果大俠都您取不走我手中的劍,當然,我就是東方第一劍嘍?!”
  郭解點點頭:“好!那我就來成全你,讓你成為東方第二劍!”說完,他縱馬向前,与東方朔刀劍相對。
  二人在馬上,斗起刀劍之法。二十余回合,不為胜負。漸漸地,東方朔有所不支。突然他變化招數,只見其劍法詭譎,滑稽好玩,每每向郭解要害刺去,劍到跟前時卻又轉變劍鋒。郭解也大大稱奇,与之又斗二十余合。
  霍去病有點沉不住气,叫道:“干爹!你勞累一天,而他是以逸待勞,這樣不公平!”
  郭解說:“那好!你小子也上吧,這樣就算公平啦!”
  霍去病躍馬上前,与東方朔共戰郭解。郭解從容應對,一個對倆,全無弱勢。武帝在一旁觀戰,對三人都十分欣賞。每見一個好的招法,他都點頭,暗暗稱道。
  楊得意小聲地說:“陛下,今天我們可都大開眼界啦。”
  武帝點點頭:“是啊,有這些奇才,我大漢要是不能稱雄于世,那朕也就枉有天下了!”
  楊得意仍是小聲地說:“陛下,我們得回宮啊!不然,明天早朝可就沒人啦!”
  武帝也小聲回答:“不急。哎,好象你和東方朔見過那個小法曹?”
  “可不是,那小子,自小就狠著哪……”
  話沒說完,只听一陣叫喊,又有几百名官兵到來,將這里團團圍住。原來,張湯趁東方朔与郭解對陣之際,不知從哪儿又搬來了援兵。
  楊得意說:“陛下,那小子搬兵來啦。”
  武帝點點頭,心想,這張湯也夠快的。
  郭解与東方朔等三人打得正在興頭上,全然不顧什么援兵。
  張湯卻大叫:“好啦,都別打啦!在這儿逞什么英雄?全部給我到縣衙去,不然,我可要不客气啦!”
  郭解跳到一旁,說“你小子真是掃我的興。好,東方一劍,今天就算我贏不了你。”
  東方朔气喘吁吁:“那你承認我是東方第一劍啦?”
  郭解無奈地說:“就算你是,行了吧!我們暫且打住,看我要這個不知深淺的小狗官好看。來人!”
  他的几位隨從答道:“郭爺,小的們在!”
  郭解手一揮,說道:“你們几個,從這小子帶來的人堆里打他個五出六進,敢嗎?”
  眾隨從樂了,“這有何難?只要郭爺吩咐,他們就沒命啦!”
  張湯卻著急了:“好啊,你們這是反抗官府,是犯上作亂!可是要被誅滅九族的!”
  郭解邊笑邊說:“你小子再不識相,我先誅了你的九族!”
  官兵們見郭解的人要殺過來,紛紛后退。
  郭解笑了。正當他的隨從要沖入官兵之中時,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原來是衛青、公孫敖等人帶御林軍三千,持火把而來。
  杜縣的官兵很識相,讓出一條道來。此時東方已經發白。
  衛青急忙沖過來,到武帝身邊,翻身落馬。“皇上!臣等半夜未見皇上歸來,恐陛下迷路,特來接駕!”
  眾人一听是眼前是皇上,嚇得面面相覷。
  張丰粱畢竟是縣令,他連忙跪到地下,連連磕頭。“皇上,陛下!小臣該死!小臣不知陛下駕到,出言不遜,沖撞了圣駕,小臣死罪!”
  楊得意幸災樂禍地說:“我早就說了,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尤其是這小子,狂到你姥姥家去啦……”
  武帝再次揮手,止住楊得意的話。他問道:“杜縣縣令,你叫什么名字?”
  張丰粱邊磕頭邊說:“啟奏陛下,小臣姓張,叫張丰粱。”
  楊得意一旁說:“丰梁,還丰肉哪。”
  武帝指了指那個早陪著縣令跪下的年輕人說:“那個小法曹,是什么人?”
  “啟奏陛下,他叫張湯,是小臣的儿子。”
  東方朔插話了:“陛下,這爺儿倆,一個是多多的糧食,另一個有湯,在一起可是一道美餐啊!從昨晚到現在,我們可沒吃東西啦。”
  武帝被他說得哈哈大笑。
  張丰粱听到這里,忙叫道:“陛下饒命,饒命!犬子張湯,年少气盛,沖撞了陛下,請陛下開恩。”
  此時張湯跪在地下,不時抬起頭來,看一眼皇帝,但面上毫無懼意。
  武帝覺得好奇。他叫道:“張湯!”
  張湯小心翼翼地說:“微臣在。”聲音很沉穩,一點都不像他父親那樣,顫抖著。
  武帝問:“你知罪嗎?”
  張湯從容回答:“微臣騷扰圣駕,有罪。可是微臣不知圣駕在此,不知者不為過,況且微臣為了京畿治安,保護京城,似也無罪。”
  武帝暗暗稱奇,心中說,說得好!他又問:“你深更半夜的,怎么知道朕等數人,在此打獵?”
  張湯來了精神:“啟秉陛下,微臣負責一縣治安,決不敢有半點懈怠,除了有兵勇巡邏以外,終日派人扮作百姓,了解各方情況,快速向本法曹報告。只要有人進入本縣,本法曹都會知道。”
  武帝眼睛一亮,面露喜色,自言自語地說:“好!沒料到,在小小的杜縣,竟會出現這种吏治人才。”
  楊得意向東方朔靠了靠,小聲說:“糟糕!皇上這回要用這小子了。”
  東方朔也小聲地回他一句:“長安的大臣們,將要變成一撥一撥的死老鼠嘍!”
  武帝听他兩個說笑,也不理會。他向縣令道:“張丰粱!”
  又是顫抖的聲音:“臣……在。”
  武帝說:“你為官一方,不知如何治理百姓,全靠儿子幫你張羅事情,自己首鼠兩端,沖撞圣駕,知罪嗎?”
  張丰粱還是磕頭:“小臣知罪。小臣知罪。”
  “念你生性懦弱,免你一死。快快收拾行裝,朕賞你良田百畝,回家耕种去吧!”
  “小臣……謝……謝主隆恩。”
  “不過,你這儿子,朕可帶走啦!”
  張丰粱馬上又磕頭:“皇上……饒……饒命!小的就……這一個儿……儿子,從小就……由著他胡……胡來,小人教子……無方,懇請……陛下饒過犬……犬子吧!
  武帝這回生气了:“胡說!你以為朕要殺他?朕要用他!他比你,可是強過百倍啊,朕要讓他在廷尉府磨練磨練,朕的吏治,將來說不定要靠他呢!”
  張丰粱這才停止顫抖,不過他的頭磕得更快:“小的知道了,小的謝皇上大恩大德。”
  張湯也跟著叩了三個首:“微臣謝陛下知遇之恩,來日定當以死相報!”
  東方朔听到這儿,對楊得意說:“不吉利,不吉利。剛被封官就說死,不吉利。”
  武帝四周環視一下:“還有那位郭大俠呢?”
  郭解早已下馬,但未跪下。“草民郭解在。”
  武帝問道:“你知罪嗎?”
  郭解說:“草民郭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無意之間,為皇上解圍,不曾有功,但也不知有罪。”
  武帝大聲說:“大膽!你聚眾一方,對抗官府,還能說不知何罪?”
  郭解辯解道:“皇上!草民世代居住京郊,從不為非作歹,只是草民生性聯直,愛抱不平。最恨恃強凌弱之人,剛才見官府以眾欺寡,所以才出手相救,申張正義。”
  武帝有些生气了。“好個申張正義,這么說,官府也不在你的眼里!朕今天已經看到,要是官府做了你們不滿的事,你就要反抗官府嘍?”
  郭解直著頭說:“草民上秉天意,下解民意。不符天意和民意者,草民一概不容。”
  武帝問道:“官府都由你來不容,還要朕做什么?早晚你都是反賊!給我拿下!”
  東方朔翻身下馬,拉住武帝的韁繩。“陛下!臣以為郭大俠所說,和陛下所言,正是一個意思啊。”
  武帝不解地說:“什么?他和朕是一個意思?”
  東方朔說:“可不是嗎!臣听郭大俠說,他上秉天意,下解民意。不符天意和民意者,一概不容。和陛下所言,正是一個意思啊。”
  武帝問:“哪里是一個意思?”
  東方朔慢慢地說:“陛下,他上秉天意,您是天子,天意就是您的意思。下解民意,就是老百姓的心里話。陛下一代明主,從來都是天意和民意歸為一統的。如今有人愿在陛下按您的意志和百姓的心意辦事,不正是您所希望的嗎?”
  武帝幡然醒悟:“唔……”面色略有改變。
  東方朔接著說:“微臣所知,原是耳聞。今日見到郭大俠,方知其所作所為,真有千古義俠風范。司馬子長,你過來!”邊說,邊將司馬遷拉下馬來。
  “陛下,微臣對郭大俠的了解,大都是听司馬遷所說。這司馬遷是今日太史公司馬談之子,不單精通歷史,對今天的游俠也十分熟悉,陛下不妨一問。
  ”
  武帝被東方朔引到這個道上,當然就要問了。“司馬遷,你對這等游俠之事還有所了解?說來与朕听听!”
  司馬遷微微施禮,說道:“陛下,微臣幫助我父搜集史料,曾經游歷名山大川,听說民間有不少俠義之士。而京畿郭解,實為天下游俠中罕見之人。”
  武帝:“噢?”
  司馬遷繼續說道:“郭解有一個姐姐,只有一個獨生子。這獨子驕生慣養,不務正業,一日与人斗毆,將人殺死。他自仗舅舅是郭大俠,不到官府自首,反到躲起來了。郭大俠得知此事,將其外甥親自捉拿歸案,為那人償命方為完事。”
  武帝一怔:“噢?張湯,果有此事?”
  張湯如實回答:“确有其事。”
  司馬遷接著說:“微臣還知道,他……”
  武帝揮了揮手,“不用說啦。郭解确實為人中豪杰。朕命你為待詔公車,為朕奔走,不知何如?”
  不料郭解并不謝恩,反而說:“啟秉皇上,草民深謝陛下恕罪。不過小人久居草野,生性不能与官場相融,況且家有八十老母,需草民侍候。懇請皇上讓草民仍在京郊,草莽間自求活路。若陛下用得著草民之時,草民自當效力。”
  武帝大聲道:“你敢抗旨?”
  東方朔見皇上要生气,就勸說道:“陛下,羅卜白菜,各有所愛。他是林中飛的鷹。不是籠中養的鳥。你要把他養到籠子中,說不定就會急死悶死的。再說,象我東方朔這樣,籠中的鸚鵡,已夠您煩的了。哪一天,您想要這只鷹的時候,臣就替您領回來,不就是了嗎?”武帝听了這話,覺得也有道理,于是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突然,他臉一拉,“不行!郭解,朕命你回家安頓老母,一個月內,到御林軍來報到,不然,以抗旨論罪!”東方朔:“陛下,這——”武帝不容他再說話:“東方朔,衛青,我命你二人督辦此事。一個月后,郭解不能到京履任,我拿你二人是問!”說完,勒馬就回。衛青和公孫敖不敢怠慢,忙帶三千兵馬護駕而去。張湯卻不管他的老爹還在地下跪著,自己跟著皇上的大隊人馬走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覷。郭解頭也不回,帶著隨從,也走了。東方朔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看著郭解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不是霍去病拉他一把,他還不知道回馬去追赶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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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載自大唐中文 || http://dtbook.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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