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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道光派欽差大臣來廣東處理軍務,雖然把林則徐革了職,卻還有待用之机,雖然明令讓琦善調查林則徐禁煙失職,而事實并沒有讓他那樣做,只不過做做樣子給英軍看罷了,主要還是讓琦善處理軍務。琦善也曾派人來征詢林則徐的主意,結果琦善卻令他失望,竟然私下和英人訂了什么條約,此事使林則徐又气又惱,大罵其為賣國賊。
  在一個多月前,湖南提督楊芳又來到廣州,每次戰前楊芳都來書院和他連日相聚談話,有時還干脆就搬到他的住處同宿,高談戰事。然而在最關鍵的時候,楊芳卻沒有采用他的主意,反听取了巫師的妖言,結果也大敗而回,無奈与義律談定了停戰協議。
  自那以后,林則徐再也不愿見到楊芳,而楊芳似乎也心知肚明,也沒有再來越華書院。
  現在楊芳又派人來請他,顯然又是請他作謀士,可林則徐已對楊芳失去了信心,盡管林則徐心里清楚,此次并非楊芳要請教于他,實乃另有其人。
  “奕山又是何种樣人?”林則徐不免在心里疑惑。
  奕山久居京城,林則徐雖然几次進京,但停留的日子卻不多,和奕山從無交往,而且在京城的那些日子里也大多是呆在宣南詩社和一些老友們談詩習字,對弈山其人也知之若無。
  “這次楊芳突然又好意邀我前去,那顯然是受這個所謂的靖逆將軍奕山的差遣,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仆人還在外面等著呢。”
  林則徐這時雖已穿戴整齊,卻一時拿不定主意,一個人躊躇地在并不寬闊的書房里來回邁著步子。
  “去吧,那奕山如若也像琦善和楊芳之流不學無術,打了就求和,那自己不就更加失望么;若不去,豈不是愧對我平生所愿;再說那奕山也未必真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樣糟糕。”
  林則徐正訪惶無所适從時,林升又走了進來。
  “老爺,那人還在外面候著呢,您看是不是先把他打發了?”
  林則徐一想:“是呀!奕山等人可能也正在用渴慕的神情盼著自己前去呢,而自己卻還在這儿猶猶豫豫的,大丈夫當斷則斷,豈能作儿女之態。”
  一旦主意打定,林則徐果斷地喊了聲:
  “走!”
  總督府衙一片燈火通明,到處都張燈結彩,在奕山等一行官員未到的三天前,兩廣總督,怡良就已布置好了一切。
  奕山看到這种場景非常滿意,夸道:“怡大人,真想不到你還有這么一手,不錯,實在是不錯!”
  “多謝奕將軍夸獎,怡某不過略表地主之意,只要將軍滿意就行。”
  “滿意,奕某當然滿意!奕某一旦回京,定會在皇上面前替怡大人美言几句,怡大人放心就是。”
  奕山乃是皇室,怡良一听他這樣說,心里喜不自胜,連忙招呼著:
  “將軍請上坐。”
  奕山笑呵呵地答道:“怡大人不用客气,你也請坐。”
  一行官員分別坐定,暢飲起來。剛剛酒過三巡,就有一人跑來湊到奕山跟前對他說:
  “將軍,林則徐林大人到了。”
  奕山雖然不事軍務,但對林則徐的才能卻是久聞。他連忙离開酒席走出正廳,一眼看見一位身材不高卻微有富態的五十多歲的人气宇不凡地走進了后院。
  無須多問,奕山便知那人一定是林則徐,奔下台階,迎了上去。
  “林大人,奕某這里有禮了。”
  林則徐剛進總督衙門,見里面燈火輝煌,人耳的盡是就籌交錯,心里很是不悅,正想轉頭回去,卻見一人已經奔出了大堂,于是就不再推辭也迎了過去,他也拱手說:
  “這位想必就是奕將軍了。”
  “正是在下。”
  “不知奕將軍請林則徐所為何事?”
  林則徐瞥了一眼大堂里的眾官員,裝作不明白詢問著。
  奕山瞟著林則徐的眼神,知他已對眼前的這种情況有些不滿,本來正想發怒,可一想到道光叮嚀之事,就赶緊陪笑著說:
  “林大人想必誤會了,奕某初來貴地,所以怡大人特地為奕某接風洗塵,而奕某請大人前來卻是為了公事,還望大人見諒,等到洗塵過后,我們再詳談可好?林大人請入座。”
  說著,奕山把手一抬作個請的姿勢,態度极盡恭敬。
  然而在奕山的心里卻有著打算:“看這林則徐似乎并非我想象的那樣,不過是不識時務的呆子罷了。可是皇上既然要我善待于他,總需在眾人面前做做樣子。”
  林則徐卻哪里知道奕山心中所思,見他態度恭敬,似是有為之士,就不愿太過于推辭,极不情愿地陪奕山坐在眾官員中間。
  眾官員大部分都是林則徐的部下,見林則徐坐在他們中間都非常高興,紛紛舉杯向他示以敬意。林則徐心想自己已被革職而以往的部下卻還是如此熱心,心中大為感動。他站起身來,雙眼已被打濕,緩緩地端起酒杯,說:
  “各位大人的心意林某心領了,在此林某也不多說,只愿各位能鼎力相助奕將軍,共同為扶清排外干了這杯。”
  說完,林則徐一飲而盡。听著林則徐的話,眾官員也已淚流衣衫,一同飲干杯中的酒。
  看到這些,卻引起了一人的不快,然而他依然賠笑著。
  第二日一早,林則徐就興沖沖地到總督衙門,一進門見怡良和奕山等人正在等待,也不再多說,直接談起了對英軍的具体事宜。
  此時,各省調往廣東的兵將已達八千余人,但奕山并未作好統一的戰斗部署,更無具体的作戰方案,雖然心中不快,但見到林則徐還是喜不自胜。
  “此次南來廣東,奕某有林大人和楊將軍等人協助,此戰哪有不胜的道理?”
  楊芳因上次吃了敗仗,被道光革了職,心已有愧,這時只好苦笑。
  “林某認為只要我等同心協力,定能把英軍擊退。有了士气,即使敵人船多炮利,那又何足懼?”
  林則徐發現有人欣賞自己,立刻精神煥發。
  “這次說林大人已胸有成竹了?”
  眾人也都紛紛地望著林則徐。
  林則徐在眾人的注視下惋然一笑,心想這一次可以實現自己渴望已久的計划了。
  “胸有成竹么?林某不敢說,不過以往几次戰事失敗的原因林某卻一一分析了一下,實非我軍實力不如英軍,而是我軍准備不足所致。”
  林則徐見周圍的人都認真地听著,又接著說:“目前已与英軍定了臨時停戰的協定,這樣一來便給我們以充分的時間准備。”
  “那么以林大人的主意,我軍該如何准備才算妥當?”
  “以林某之見,首先英攻我守,這樣我軍難免處于被動。故而若要取胜,則須變被動為主動,主動出擊英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后一鼓作气趁勢追擊。林某以為如此,便可大破英軍也!”
  奕山不懂軍事,不過一听林則徐所說,卻又似覺有理,連聲稱妙。而楊芳卻是武將出身自然听得出其中微妙,于是不解地問:
  “林大人所言不錯。只是如果貿然出擊,恐怕……”
  楊芳心中慚愧,說到此就打住了。
  “主動出擊只是其中部分,且主動出擊當然要作好充分的准備,林某有几條建議可供各位大人參考。第一要了解敵情,查明洋面上英艦究竟有多少只,以知己知彼,如此方能百戰而不殆;第二,備戰之前各處炮位要先驗明演試調撥后方可應用,這樣對敵之時,方能不出差錯;第三,須整頓水勇、船只,以備后用;第四,英軍千里迢迢來我朝,所憑借無非是艦船而已,艦船威力巨大,非我朝木船可以匹對,因此可避免与之爭執。堵塞水道要口,并設以重兵,這樣一來,英艦自然就無用武之地,于是我軍就可以揚長避短共同殲滅他們……”
  林則徐這時思如涌泉,滔滔不絕地講,眾人听得如醉如痴,暗自佩服。
  林則徐話音剛落,眾人已急不可待地鼓掌叫好。
  奕山這時也心說誠服,用欽佩的目光望著林則徐。
  “林大人果然名不虛傳,有大人在,奕某何愁戰事不成?一旦時机成熟,奕某就立刻派兵殲滅英軍。”
  道光二十一年五月十日,清軍一切都准備妥當。
  這段,月黑潮順,奕山等不敢坐失良机,遂決計先發制人。他在四川、湖南兵中挑選熟悉水性的兵勇一千七百多人,由都司胡俸申、守備孫應照、千總楊澤、外委陳朝陽、馮成川等率領,分兵三路:
  中路,由水師提督張必祿率領七百水勇從西炮台出去。
  右路,由楊芳率領五百水勇由泥城出去。
  左路,由陸文率領五百水勇從車炮台出去。
  三更后兵出城,兵士暗攜火箭、火彈、噴筒、鉤鐮,乘寸舟靠近敵船,用長鉤將船鉤住,拋擲火箭、火彈,火攻泊于二沙尾和白鵝潭一帶的英軍船艦。
  英軍大敗,倉皇逃遁。
  義律今天的心情特別煩躁,從他早晨起床時就有這种感覺。他又說不出來哪點儿不舒服,直到中午時他才明白了煩躁的原因。
  中午義律正在用午餐,一仆人送進來一信,是外交大臣巴麥尊寫來的。不看則已,一看義律嚇了一跳,心里大惊。
  在信中巴麥尊不僅嚴厲地指責了他,而且還告訴他一個惊人的消息,那就是英國女王對他的行為再次表示不滿,并建議撤換英國駐華全權代表義律。而且英國首相已同意女王的建議,命令巴麥尊辦理此事。同時巴麥尊還告訴他新的代表璞鼎查三個月后就會到達廣州取代他的職務。并且巴麥尊在信中還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看到這樣的信,當時義律就气得大罵:
  “騙子!騙子!一群大騙子。僅憑他們的一句話就把我的一切功勞全抹煞了,僅憑一封信就把我的夢想給擊破了,真是可惡之极呀!”
  伯拉特上校這時匆匆跑來,義律沒好气儿地問:“伯拉特少校,請問出了什么事?”
  伯拉特急急匆匆地說:“義律先生,就在剛才清軍偷襲了我軍軍艦。”
  “哦?”義律站起來又問,“結果如何?”
  “結果他們偷襲成功,我軍的快艇‘路易沙’號和帆船‘曙光’號都險些遭了滅頂之災,而且我軍士兵也被打死十几人之多。”
  “怎么會出現這种情況,那些清軍向來貪生怕死,現在竟然敢主動進攻我軍?”
  義律有些疑惑,接著又下命令。
  “伯拉特少校,請你馬上把海軍總司令伯麥先生喊來。”
  “是,先生。”
  一會儿功夫,伯麥風塵仆仆地進來了。
  “伯麥先生,看你出的洋相,今天你向我如何交待!”
  義律說著,又重重地哼了一下。
  “義律先生,這個事情可不能全怨我……”
  “不怨你那怨誰呢,難道你不是海軍總司令么?”
  義律打斷他的話。
  “這只能怨那林則徐從中作梗。”
  伯麥知道義律從那次禁煙后對林則徐是又佩服又痛恨,所以他提起林則徐。
  義律一听,惊訝地問:“林則徐不是已經革職了么?怎會与他有聯系?”
  “變山這次派兵偷襲我軍,我已查實就是林則徐在背后策划的。”
  “怪不得那些清兵竟然能夠偷襲成功。”義律這時才恍然大悟。
  看到義律的表情并沒有動怒的意思,伯麥走上去建議:
  “義律先生,你看我們的軍隊已經補給過了,是不是我們也派兵去圍攻清軍?”
  義律略一沉吟,想了想說:“發動進攻當然是一定的,不過卻不是現在。我猜那些清軍偷襲我們之后,定然不會放松警惕,只會加強防備。如果現在偷襲一則他們已有防備,二則天色不早了,對攻不利,一旦偷襲不成,反而會損兵折將。這樣吧!我們仍然按照原先的計划進行下去,現在援軍也經到齊,明日一早就對廣州十舉進攻,不過這次必須一舉成功,打得清軍無還手之力才行,然后再強迫他們訂條約。”
  “義律先生,這次計划似乎又加快了節奏,卻是為何?”
  看著伯麥那雙疑惑的眼睛,義律并不多說。
  “伯麥先生,至于為何這樣做你無需過問,不過這次卻是只許打胜,不許言退。否則,當以軍法處置。你去吧!”
  “那當然,我辦事,先生可以放心。”
  伯麥自豪地說,行了一個標准的軍禮,然后出了大廳。
  義律望著伯麥离去的背影,笑了。
  他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原因,這時他正想著一件事:
  “通過將要到來的廣州戰役及將要得到的利益,我要向大英帝國示威,我要讓他們明白他們的選擇是錯誤的。在中國的這塊土地上,只有我查理·義律才是英國侵華的全權代表!”
  五月二十六日,奕山派廣州知府余保純出城議和。
  五月二十七日,奕山接受了義律提出的五項体戰條件:
  
  第一,限一周內交出“贖城費”六百万元,當天日落之前先交一百万元。
  第二,奕山、隆文、楊芳及外省來粵軍隊限六日內退离廣州六十里以外,英軍仍駐原地。
  第三,償金全部交清,英軍退出虎門。各要隘不得再設軍備。償金逾限未清,加一百万元,逾十四日增二百万,逾二十日增三百万。
  第四,賠償英商館損失三十万元及西班牙檣船“比耳別”號的損失,限于一周之內還清。
  第五,此約經廣州知府余保純及三位欽差大臣奕山、隆文、楊芳蓋印生效。

  五月三十一日,《廣州條約》生效,英軍開始退出四方炮台,回到船上。
  六月七日,奕山、隆文退出廣州城,屯兵于廣州城西北六十五里之金山,楊芳、祁貢仍留守城中,辦理善后之事。不久,隆文因病死在金山。
  等候片刻,義律看見在秘書馬禮遜的帶領下,一行人朝大廳走來。為首的是個禿頂的大胖子,穿著軍服顯得很不和諧,而那不長毛儿的腦袋瓜子在八月陽光的照射下則又顯得珵亮。
  “莫非在他的頭上還抹了鞋油?”
  “璞鼎查先生,請進,這位就是我們的義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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