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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在轟轟雷鳴聲中,清兵的八門大炮炮身紅熱炸裂。
  到了下午,英軍東邊的分隊以“加略普”號打頭,“威里士厘”號、“薩馬蘭”號、“摩底士底”號緊隨其后,停在北橫擔島的右側排成一字形,以兩邊舷炮分別向北橫擔炮台和鞏固炮台長防御陣地同時開炮。
  守衛清兵的大炮進行了頑強的抵抗,雙方持續了半個多時辰,東西兩邊的守軍傷亡過半,關天培看到這一情景,又气又急,無計可施。這時一些清兵見自己傷亡太大已失去信心轉身欲走。
  關天培更加气憤,慌忙抽出腰中的寶刀,高聲喊道:
  “有臨陣退縮者,立斬不赦!”
  清兵被鎮住,呆立在炮台上,有几個想立功補過的,又硬著頭皮轉過身向英艦開炮,發射的石彈落在江面上,擊起一朵朵浪花。
  這時英軍又發起了陣陣攻勢,又有一些炮台陷落了,沒有陷落的炮台上清兵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几名意志堅強的士兵在抵抗。
  關天培在靖遠炮台見敗勢已無力挽回,沒奈何就把親隨孫立呼到跟前,把關防大印和一封信交給他說:
  “情勢所迫,你把關防大印和此信速交到省城去稟報戰況,不可有誤。”
  孫立在這种情形下不忍离開,望著關天培染著鮮血的胡須,慷慨激昂地說:
  “將軍,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孫立不敢偷生呀!’”
  關天培大怒,揮著寶刀,說:“關印万万不能被英軍得到,現在你若再不走,它就要落入他們的手中……快走!”
  孫立無奈,只得含淚拜別主帥匆匆走開。
  孫立走后,英軍沖上了靖遠炮台,關天培手執寶刀沖了上去,一人与英軍展開肉搏戰……
  英軍攻破虎門地區十几處炮台以后,按原計划溯江北上,第二日,英軍戰艦七艘朝烏涌開來。
  烏涌距廣州城約有六十里,由湖南提督祥福率兵駐防此地。
  “祥將軍,大事不好了,虎門地區已全部被英軍占領了!”
  守備洪達科剛剛得到消息,馬不停蹄地來通知祥福。
  “虎門失陷,英軍必然要進占我烏涌之地,而烏涌之地設防粗略,工事簡陋,恐怕此地將為我等葬身之所啊!”
  祥福神色黯然。祥福是滿洲正黃旗人,由親軍逐步升為湖南寶慶協副將,后又歷任綏遠宁夏,算鎮渚鎮總兵。道光二十年,率湖南兵九百名赴廣東來抗擊英軍,對英軍的軍事力量非常了解。就是基于這個原因,三日前琦善命他來烏涌守御。
  祥福詢問著:“工事現在构筑得如何?”
  在他剛到烏涌時,發現烏涌并未認真設防。于是就連夜招募民工构筑防御工事,挖溝排水,將由于漲潮而淹沒水中的一些炮位挖出來,又挖掘掩体溝,用以藏兵護身,現在已是第三天。
  “啟稟將軍,目前還有一些炮位沒有挖出,至于掩体溝現在沒有完工,估計明日日落之前可望完工。”
  “時不可待,必須抓緊完工,否則英軍打過來,我們就無法抵御了。皇上派來廣東的欽差大臣和參贊大臣楊芳將軍何時能到?”
  “根据可靠消息,楊芳恐怕七八日方能到達廣州,至于欽差大臣那就很難說了。”
  祥福歎道:“如今防御工事未修好,援軍又未到達,恐怕是……”
  他苦笑了一下:“恐怕只有听從命運的安排了。”
  二月二十八日,英軍進攻烏涌,湖南提督祥福戰死,守備洪達科、游擊沈占鰲同時陣亡。清軍陣亡五百余人,英軍占領了烏涌等炮台。
  三月一日,英軍攻占了琶了洲炮台,逼進廣州。
  三月三日,琦善急令廣州知府余保純赶到黃浦向英軍求和,准備同意義律提出的條件。
  三月五日,參贊大臣楊芳在道光急旨催促下,到達廣州城。
  三月十三日,圣旨到廣東,副都統英隆押琦善离開廣州前往北京。
  繼琶洲炮台失陷后,獵德等炮台也相繼失陷。緊接著英軍又向鳳皇崗炮台發動攻勢,清軍總兵長春率部抵抗,有心無力,不久鳳皇崗炮台同樣失陷。
  之后,英軍由于兵力不足,并未立即進攻廣州城,在距省城二十余里的地方等待援軍,准備發動新的攻勢。
  “各位先生們,來為我們的胜利,共同飲了這杯酒。”
  義律端起酒杯對著屬下的那些將領洋洋得意地說。
  陸軍總司令站起來對眾將領說:“好,我們在此先共同敬義律先生一杯。”
  眾人齊聲贊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最后又咂了咂嘴巴,十分酣暢的樣子。
  義律等到眾人都平靜下來,壯志滿怀地說:
  “這次進攻虎門等地,我大英帝國僅僅損失了几十名士兵,而我們卻讓清政府損失几千余人,喪失几十座炮台,由此可見,我們与清政府的力量懸殊,清政府是不堪一擊的。只要我們再用几個月的時間,就可以讓清政府拱手送給我們更多的利益。”
  听到這樣的話,眾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小馬禮遜在中國呆了多年,他在眾人笑過以后,就向眾人介紹楊芳:
  “听說那個叫楊芳的將領還是他們國家的一位功高卓著的將領呢,曾在平定張格爾叛亂中戰功顯赫,積下威名。”
  沒等小馬禮遜把話說完,臥烏古就接過話題說:
  “原來像他那樣的人,在他們國中還是功臣,真是荒謬,令人捉摸不透。”
  原來在楊芳到達廣州的第三天,英軍就開始向二沙尾炮台攻擊。楊芳听信了巫師的言語,認為英艦能夠在風浪洶涌的海洋上用大炮擊中目標,是因為大炮里有邪門邪術,于是就遍搜附近婦女溺器為制胜的工具,在英軍攻來時,立即投之,結果二沙尾炮台被英軍攻占。楊芳無計可施,況且主帥奕山還未到達,各省所調入廣東的兵勇也還沒有到齊,在這种形勢下,義律和楊芳一拍即合達成臨時停戰的協定。
  “中國人常說一句,叫做‘仙人自有妙計’,恐怕那楊芳就把自己的那一手叫做什么妙計了吧!”
  義律和眾侵略者一起端起了酒杯,大廳里響起酒杯的撞擊聲,夾雜著歡聲笑語,久久回蕩……
  道光接到楊芳的奏折,并沒發脾气,小喜子反倒感到奇怪了。
  自從皇后死后,道光明顯地話少了許多,也不像往常那樣喜怒形于色。全宮里的人既擔心又害怕,更加小心謹慎,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就連他平素比較親近的太監小喜子在他面前也不敢開半句玩笑。
  皇后的駕崩使道光皇帝悲痛欲絕,整日把自己關在養心殿東暖閣,不許任何人打扰,悶著抒寫胸怀。從皇后進宮以來已有十几年了,往事歷歷在目,養心殿里處處留有她的痕跡影象,使他触目傷情。
  年僅三十三歲的皇后就這樣永遠离他遠去,道光方才感到孤獨,以往處理朝政厭倦的時候,一想到在坤宁宮里的她,就倍有精神,而現在他也懶得去翻看那已堆滿御案的奏折,若不是剛才在夢中似乎又听到她臨死時的諄諄話語,他連楊芳所奏的折子也不看了。
  誰料這一看心里一惊,楊芳竟然違背了他的意圖,同意在廣州与英人恢复貿易。然而道光心里很明白,在這一點上楊芳并非第一人,他以往倚重的琦善不同樣也是如此,并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么?
  “小喜子。”
  道光皇帝用平靜的語气喊著。
  “奴才在!”
  “朕命你去請穆彰阿大人,他來了沒有?”
  “微臣穆彰阿正在門外。”穆彰阿站在養心殿外答應著。
  只听見道光在里面說著:“既然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那你就進來吧!”
  “微臣遵旨。”
  小喜子把帘子一掀,穆彰阿抬腿跨過門檻進了養心殿,不用抬頭,他已感覺到皇上正在養心殿正中設置的寶座上。
  穆彰阿上前一步,道:“微臣給皇上跪安了。”
  “平身吧。”伴隨著道光的一聲低沉的長歎。
  穆彰阿起身,道光賜座,他坐了下來,每次道光請他來,他都是既擔心又惊喜,擔心的是每次道光請他來都非好事,一會儿問這一會儿問那,穆彰阿生怕自己的回答有個差錯,招來道光溫怒。雖然如此,他同時又有些惊喜,每次有事發生,道光都派人去找他,不正表明了道光對他的寵愛么。
  穆彰阿坐下后,久久未聞道光說話聲,就問了起來:
  “皇上,是不是廣東又出亂子了?”
  “正是,朕正在為了此事而煩惱呢,想不到楊芳原來也是一個膿包。”
  “皇上,此話如何說起?”
  于是道光把奏折交給穆彰阿看,穆彰阿接來看過以后,并不敢隨便說話,只待道光先開口問他。
  “穆彰阿,你看這事如何處置?”
  穆彰阿在道光沒問之前就已事先考慮清楚了,他裝出義正辭嚴地說:
  “這楊芳有違皇上的諭旨,不但不出兵宣戰,反倒隔江觀望,有意阻撓,且還假以通商之辭,其罪不可赦,按律當斬,不知皇上之意如何?”
  穆彰阿知道道光皇帝最反對有人違背他的意愿,并一直以來道光都主張宣戰,故而穆彰阿有此一說。
  道光顯然這次并沒完全听信他的話,道:“其罪還不至死,一則前有琦善之事,琦善只是革職查辦,對楊芳則更不加重;二則在平定張格爾叛亂的時候,楊芳曾立過赫赫戰功,功蓋朝野,而且其才能也較出眾,若殺之不免有些可惜,不如就把他也革職留任,以待將功贖過吧!
  穆彰阿對道光今日所言有點儿意外,卻仍忙說:“皇上明鑒,微臣剛才所言,實為魯莽之至還望寬恕。”
  道光懶得回答他,反問著:“楊芳在奏折上說,奕山還未到廣州,這是為何,為何遲遲還未到?”
  “這——,微臣也不大清楚此事。”
  “真是不成体統,如此重大之事卻這般懈怠。”
  “皇上千万不可大動肝火,小心圣体才好呀!”
  “身体倒還無妨,只是廣東事宜卻使朕深感不安呀!這次朕從湖北、四川、貴州等地調集援軍開往廣東,而現在奕山卻還遲遲未到,朕……哎!”
  “皇上,要么這樣辦,微臣派人快馬去催催他,您看……這樣行不行?”
  道光無奈地說:“看來只好如此辦了,不過見到奕山后,要傳朕的諭旨,務必使他盡早集中所調的各路兵馬,一意進剿,無論英軍是否歸還定海和大角、沙角炮台,都要全力進攻,不要被英軍所迷惑,喪失戰机。”
  “微臣知道,微臣這就去辦理此事。”
  穆彰阿剛打定主意轉身欲走,又被道光喊住。
  “此外還有一事,”道光猶豫片刻,接著又說,“上次朕雖然把林則徐革了職,事后朕也有些不安。雖然那林則徐因禁煙之事挑起了邊釁,不過在禁煙上倒也頗有能耐,不如……”
  不用道光再說,穆彰阿已明白了几分,于是就說:“皇上的意思是要再起用林則徐?”
  “正有此意,可是朕又擔心朝野官員議論紛紛。”
  “皇上放心。不如這樣,吩咐奕山大人到達廣東后,在具体的事宜上可由林則徐協助,而對林則徐可先不予与官職,這樣可好?”
  “這樣甚好,這件事朕就交与你辦理吧!”
  “那么微臣告退。”
  正午的陽光下,滿院爛漫的木棉花色澤更加嬌艷,縷縷沁人心脾的芬芳隨著悠悠的春風,彌漫在越華書院的每一個角落。
  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十四日,靖逆將軍奕山,參贊大臣戶部尚書隆文等到達廣東的日子,廣東大小官員紛紛前往天字碼頭迎接。林則徐并沒有前去,此時此刻正在下棋。
  自從道光下旨到廣東命琦善調查他繳煙過失的那一日起,林則徐就搬入了越華書院,整日閒若深山古剎的世外高人,每天只是習字寫信,或者和來訪的友人喝喝酒,下下棋而已,一副超然如圣的樣子。
  今日是靖逆將軍奕山等一行人到廣東的日子,照理說林則徐本也該出城迎接的,然而多日以來他好像已有些心灰意冷,梁廷知林則徐未去天字碼頭,因此就跑來找他下棋。
  梁廷知林則徐是棋局高手,可是連下了三局,林則徐卻連敗三場,梁廷猜著他的心情,一時并不詢問,直等到林則徐連敗五局不愿再下時,他才打開話題:
  “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佳呀!”
  梁廷明知故問。林則徐看了看梁廷的眼色,也裝著不明白,道:
  “我會有什么不好的心情么?”
  說完,兩人會心一笑,不過兩人笑得卻又不一樣,林則徐的表情明顯是在苦笑,而梁廷則是為林則徐命運而發出的無奈的笑。
  既然大家都明白,梁廷就不再多繞圈子了。
  “大人,依鄙人淺陋之見,閒時著書習字也未嘗不好,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梁廷呆在林則徐身邊一年多的時間,對林則徐的為人有些了解,接著勸道:
  “林大人,難道你忘了你所題的一句話么?”
  林則徐疑惑地問:“所指什么?”
  “大人是不是還在想著以往的事?”
  林則徐站在窗前望著外面開得正艷的木棉花,緩緩地說:
  “是呀,以往的事又怎能忘怀呢,當初剛來廣東之前,定庵兄諄諄告誡我一切都要好自為之,而我卻未听他的勸告,落得如此這般模樣,哎,定庵兄現在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既然龔大人都如此說法,那么不是更應該放棄心中所愿.做一個世外隱士,那將是何等的自在?依我看還是不要再踏入官場為妙,官場爾虞我詐并非我輩安身之所呀!”
  林則徐不語。是呀!梁廷所說的都是事實。林則徐也清楚在官場里并不容易,可是他又怎能放棄心中的夢想呢,能夠為朝廷做事為天下勞苦大眾盡自己的微薄之力,乃是他一生所愿。如果從此隱退不再過問世間的一切是是非非,他怎能做得到。
  兩人心意一旦相通,感情又融洽了几分,話也說得投机起來,一直聊到了深夜,梁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老爺,楊芳將軍派人來請你前往總督衙門。”
  梁廷后腳剛离開林則徐的書房,老仆林升就進門而來。
  林則徐和楊芳從沒有交往過,有些猶豫,要不要去呢?
  林升見林則徐的神色又說:“老爺,是不是像對琦善那樣把他打發了?”
  楊芳派人來請他,不用多說,林則徐就知是為布防軍隊之事,猶豫了一會儿,說:
  “讓來人等候片刻,我隨后就到。”
  一听說楊芳請他前去,林則徐就猜到一定是那事。本來他并不打算去,原因不多,僅僅因為他在官場里已呆了多年。
  在官場里呆了多年,他确實已看到里面不堪入目的景象,并非他不想入仕途,而是他已對接二連三來廣州的官員們沒什么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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