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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榆關鏖戰三桂降清


  
  吳三桂望著漫山遍野的八旗健卒,一顆心冷到了极點,他咬牙恨道:“李闖!你奪了我的愛妾,我就斷你的后路!”……

  四月的盛京,鳥語花香,春意盎然。在皇宮大清門外,滿洲八旗將士們全身披挂,斧鉞槍戟在陽光的輝映下閃著寒光。紅、黃、蘭、白各色在春風中招展,爛若云霞。
  篤政殿里,幼主順治龍袍加身,正在為即將率軍起程的多爾袞頒布敕令,當然,這是由大學士范文程親手擬就的,由內侍太監海中天宣詔:“朕年沖幼,未能親征,特命攝政和碩睿親王多爾袞為大將軍,統領滿蒙八旗之三分之二以及漢軍恭順等三王大軍,往定中原。今特授奉命大將軍印,一切賞罰,便宜行事,其它諸王貝勒貝子王公大臣等,事大將軍當如事朕,齊心協力以圖進取,讓祖考英靈為之欣慰。欽此!”
  “謝吾皇隆思!”多爾袞舉步上前叩著受印,眼睛卻往御案前的玉璽看了一眼,心里說,過不了不久我手中的大將軍印便會換成印有“制法之寶”的玉璽!
  多爾袞和阿濟格、多鐸三兄弟全身戎裝,在大殿里格外惹眼。坐在一側的和碩鄭親王心中感歎:“這白旗三王今日可是春風得意呀,過不了多久,大清的江山也許就會由他三兄弟來支撐了。不知我在這里還能坐多久?不知小皇帝未來的命運如何?瞧他一臉的庄重,不苟言笑,還真有些帝王之相!唉,世事多變熟難預料哇,豪格先成了一個犧牲品,可悲呀!”
  “朕之兄長豪格,雖被削爵廢為庶人,但看在他以往屢立戰功的份上,讓他隨軍從征,以便將功補過!”
  多爾袞聞听心里一凜:這是誰出的主意?濟爾哈朗,范文程,還是大玉儿?豪格,我此時不能任意誅殺你,等你到了軍中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就到陰間去立軍功去吧!
  “睿王多爾袞听賞!”
  多爾袞心里又是一怔:今天這么多的道道絕不是年幼無知的順治所能想到的,他一方面封賞我,一方面又抬出了豪格,這不明擺著要与我作對嗎?盛名之下,其實難付。如今全大清國的人都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能輕舉妄動嗎?我能任意除掉豪格嗎?
  多爾袞心事重重叩頭謝恩,趁机瞅了濟爾哈朗一眼,正与濟爾哈朗的目光相遇。濟爾哈朗心里一緊,仿佛脊背上有冷風吹過,极為不自在。“睿王為什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難道,他怀疑我在幼主面前搬弄是非?唉,這往后的日子真的是不好過了,連堂堂的輔政王也得提心吊膽的,這參政議政還有什么意思?明擺著,肅王豪格在一夜之間被貶為庶人就是個例子,多爾袞這是殺雞給猴看哪!以后還是要小心為妙,幸好他此次出征,這樣我坐鎮盛京輔弼幼主可以過几天舒心的日子了。”
  殿里又響起了海中天那溫婉動听的聲音:“賞大將軍多爾袞黃傘一柄;黑狐帽一頂;貂袍、貂襪、貂坐褥各一件;蟒袍、蟒褂、蟒坐褥各一件;涼帽、雕鞍、駿馬等等以備不時之用。愿大將軍旗開得胜,馬到成功!”
  “吉時已到,鳴炮出征!”
  午時三刻,大清門外炮聲震天。大將軍多爾衰拜別了幼主,跨鞍上馬,前面豎起了紅、黃、蘭、白等八种大旗,在隨同出征的豫親王多鐸、武英郡王阿濟格、恭順王孔有德、怀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貝子尼堪、博洛、輔國公滿達海和朝鮮國王子李溰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向山海關進發。這正是:雖有智慧,不如乘勢。天道靡常,一興一替。
  山海關,古稱榆關,据說秦時大將蒙恬奉秦始皇之命北伐匈奴時,在此關植榆為塞,所以這里多榆木,榆關之名由此而得。明代曹代蕭有詩曰:
  
  榆關十月馬毛僵,手挽雕弓射白狼。
  一陣雪花飄玉屑,西風猶趁馬蹄忙。

  詩中描寫的是秋末初冬榆關的景色。而大清奉命大將軍多爾袞率領的十万大軍卻是在春光明媚的時節開到山海關下,景色自然又不同了。
  多爾袞將大軍駐扎在山林里,自己帶著軍師、洪承疇以及兩個兄弟阿濟格和多鋒等登高遠望,察看情況。
  遙見榆關城樓巍峨,箭樓高聳,飛閣重檐,高遏云天,接長城,臨南海,真有個“關鎖金龍接燕翼,天開海岳鎮遼東”之勢。
  “好個險要之所在,真是一夫當關,万夫莫開呀!”多爾袞身披戰袍,眉頭緊蹙。
  “原先的榆關在撫宁附近,四周土地空曠無險可据。”范文程穿著厚厚的藍袍,腰間系一條銀白絲帶,須發飄飄,很有些脫俗不凡的樣子。“當時明初魏國公徐達北代殘元勢力,率軍至此,見這里林密壑深,河道縱橫,又‘枕山襟海,實遼薊咽喉’,非常險要,便將關城移至此處,成為万里長城東部的一個重要關隘,由于它倚山臨海,所以人們稱它為山海關。有‘西京鎖鑰無雙地,万里長城第一關’之美譽。”
  “就是這個該死的關隘,多次阻撓了我清兵南下,此番一定得將它拿下!”阿濟格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談何容易?”大學士洪承疇手指著對面那高聳的關城,有些無奈:“此關系土筑磚包,城高約12米,厚7米,周長8華里多。全城有4座主要城門,東為鎮東門,西曰迎恩門,南為望洋門,北是威遠門。東西二門外有延伸出去用以加強防御的城圈,分稱東、西羅城。城的四周有護城河環繞,有吊橋橫于河上。吳三桂的大軍駐扎在關東門外約2里處的歡喜岭上,那是他精心构筑的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名曰威遠城,當初,我率軍馳援松錦之時曾在威遠城逗留過,實在是堅不可摧呀!”
  “是的,我清軍決不可以掉以輕心!想當年在天聰和崇德年間,我八旗几次奉命入關征明,每次都不得不避開山海關而繞道西行,有時從蒙古科爾沁草原進入喜峰口,或入山西趨宣化大同,或由延慶入居庸關,或由牆子岭毀邊牆而入,就是不能從靠近山海關的長城上通過,都是因為有了這一座不可逾越的屏障呀!奈何,奈何!”多爾袞牙齒咬得咯咯響,怒視著對面那巍峨的關城。
  “現在情況不同了嘛!”豫親王多鋒不以為然:“松錦四城被我清軍拿下之后,我們已經打通了通往山海關的通道,若不是先皇一再堅持什么叫‘京如大樹,不先削其兩旁,何能傾仆’穩扎穩打的作法,說不定我大軍早已直取北京,挖斷山海關了。你們兩位大學士,何必要長敵人威風,滅自己信心呢?”
  “住嘴,休得對兩位軍師無理!”多爾袞呵斥著弟弟,“他二人對這一帶地勢了如指掌,最有發言權。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明知這是一座天險,我們更不可以貿然行事了。范先人,我記得明人蔣一葵也有一篇描寫山海關的文章,是怎么說的?”
  “噢,大將軍真是學識淵博之人,對漢人的文化了解得如此清楚,倒叫微臣心中惴惴不安了。”洪承疇不失時机地恭維多爾袞。
  “哪里,哪里,一知半解,一知半解呀。与漢人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我不得不佩服漢文化的博大精深哪!倘能加以吸收為我大清所用,我大清必將立于不敗之地!”
  “蔣一葵有一篇《長安客話》中提到了山海關,他是這么寫的:‘山海關外控遼陽,內護畿輔,防扼海泊餒番,驗放高麗、女真進貢諸夷,蓋東北重鎮。譬人之身,京師則腹心也,薊鎮則有背也,遼陽則臂指也,山海關則節竅窺卻之最緊要者也。’因此,明朝對此一直比做咽喉,常年駐守重兵,兵役繁興,商賈輻湊,仿佛成了一個城堅池固的都會,實難逾越呀。”
  “要不,此次還是繞道西行走老路,毀邊牆而人,輜重在后,精兵在前,出其不意,從薊州、密云取捷徑直逼京師?阿濟格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是的,流寇今得京城,財足志驕,已無固志,一旦聞我軍至,必焚其宮殿府庫,循而西行,則京師必為我掌握,而后大行封賞,曉諭天下,吊民代罪,我大清則可乘勢而得天下也!”看得出多爾袞也對山海關重鎮望而生畏,有心繞過去以保存實力。
  “可是,大將軍難道想重蹈我八旗前几次攻明的复輒嗎?即使如大將軍所言,我一舉奪下了北京,然背后仍有山海關為心腹之患,隔斷与盛京的聯系,到時候我大軍必寢食不安,如芒刺在背,何言奪取天下?”
  “這個……”多爾袞思忖著,一時躊躇不決。
  “我兵之強,天下無敵,將帥同心,步伍整肅,流寇可一戰而除,守內可計日而定。為今之計,應在此觀望兩日,相机行事。”
  “可是,若貽誤戰机將會終身懊悔!不如趁流寇尚未赶到,先殺進關去!”多鋒跟大哥阿濟格心情一樣,急于建立戰功。
  “不妥!”多爾袞連連搖頭。“流寇十余年來,用兵已久,不可忽視。而山海關有吳三桂把守,這個人首鼠兩端,很難對付。他手中有四万精兵,如果硬拚很可能兩敗俱傷。再与農民軍乏力相爭,則我清軍就難以招架了。”
  “報!山海關總兵吳三桂送來了求援書信,兩名使節正在帳外等候!”
  “噢?快將書信拿來,請范先生念一念。”眾人屏住呼吸,一起盯著那封血書。
  “三桂受大明厚恩,欲興師問罪討賊,奈京東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現在賊兵已派出十余万大軍浩蕩而來,意在一舉拿下山海關,我駐守孤城,孤立無援,听說大將軍已經出兵至宁遠一帶,倘能不計前嫌出兵馳援,三桂將感激不盡!
  今我与那賊子李闖不共戴天,君父之仇沒齒不忘!乞念我亡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精兵,直人中協兩協,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門,并打開關門迎接大王入關。倘流寇被滅,則我朝報之北朝者,豈惟財帛?將裂土以酬,不敢食言!”
  “好一個裂土以酬!哈哈,本王還想一口吞掉中原呢,隨便割下一塊彈丸之地就想打發我大清?”多爾袞面露喜色,看著范文程等人:“此乃天賜良机,但不知吳三桂這廝有几分誠意?”
  “据卑職分析,不到緊急關頭,吳三桂不會寫出這樣的求助血書。他的父兄以及愛妾均被賊人擄去,更斷絕了他与賊人求和的可能。不過,此前風聞吳三桂已經接受了李闖的四万兩犒師銀,現在他又給我大清寫來了求援書,真真假假,實難預料。”洪承疇搖著頭。
  “是呀,從信中看吳三桂确實處境不妙,心急如焚,他是万不得已走投無路才向我們求救的。但他已經表明,此番是向我借兵而不是歸降。”范文程一言中的,多爾袞听得連連點頭。
  “大將軍請看這信,吳三桂要我大軍直入中協——喜峰口一帶和西協——密云一帶,卻只字不提讓我軍從山海關合兵進京,這說明他對我存有戒心,但不管怎么樣,他已經想到要依賴于我們,因此老夫以為這是個好机會。”
  “對!吳三桂已向我邁出了第一步,只要我們抓住時机,步步誘降,同時派重兵壓境,他就必須做出選擇!”多爾袞主意已定,立即讓范文程复書吳三桂,同時速派人回錦州召佟圖賴等統領的紅衣大炮營日夜兼程,向山海關進發。
  “我听說流寇攻陷京師,明主慘亡,不胜發指!于是率仁義之師,沉舟破釜,誓不返族,期必滅賊,出民水火!今接到總兵書信,深為喜悅,為你思報主恩,与流賊不共戴天之壯志所感動。我八旗精銳之師已奉命奔赴山海關,期盼与總兵聯合,拒流賊于千里之外!你過去雖然駐遼東,一直与我大清為敵,但那都已經過去,如今局勢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們都應該不計前嫌攜手朝前看!總兵是識時務之人,若真心率眾歸順我大清,一定會被加官晉爵封為藩王,順便說一句,當初你的頂頭上司洪承疇被掠后已投誠,現在是內院大學士,參与軍机,位高權重,享盡了榮華富貴!足見我大清招賢納士之真心!
  足下不必猶豫,投奔大清,一來國仇可報,二來自家可保,此后子孫永享富貴榮華,如山河永駐!望足下三思!奉命大將軍攝政和碩睿親王多爾袞謹致。”
  吳三桂一口气讀完了多爾袞的回信,跌坐在皮褥子里:“這,這不是在誘降本帥嗎?還有那個他媽的洪承疇,他沒死?呸,見利忘義貪生怕死的小人,枉我皇上還親自為他發喪!”
  “報——!總兵大人,闖賊,闖賊的大軍已抵永平,不日即將兵臨城下!”
  “什么?”吳三桂聞听如五雷轟頂,臉色慘白。半晌,跌跌撞撞走向書案,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了毛筆。惊恐万分的吳三桂此時除了向多爾袞稱降妥協以外,已經無路可走了。現在,他寄一線希望于清兵的救援,以首尾夾攻,相机剿滅闖賊。“……三桂得知滿清八旗勁旅已至宁遠,救民代暴,扶弱除強,義聲震天地……三桂承攝政王諭,即發精兵于山海關以西要處,迎頭痛擊闖賊……賊兵已朝夕且急,愿大王如約,促兵以救,三桂泣求。”
  “李闖啊李闖,我吳三桂与你無怨無仇,你在北京當你的皇帝,為何又要糟蹋我的愛妾圓圓?好吧,你不仁,我也不義了!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又何面目見人?罷了,我就認賊作父,投奔了那韃子,以雪我心頭之恨!再說,洪亨九那廝已經這么做了,誰讓大明時運不濟,國運中衰呢?唉,天地祖宗,佛祖菩薩,我吳三桂已經決意要投靠大清國了。山河破碎,國破家亡,父兄被掠,愛妾被辱,我,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气,我怎能与那喪心病狂的草寇民賊為伍?”
  吳三桂對著北京的方向叩頭便拜,祈求世人能原諒他的賣主求榮。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此時方寸已亂,早已泣不成聲了。這便留下了一段“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風流佳話,又經吳梅村寫的《圓圓曲》而被后人廣為傳揚。這江南名妓陳圓圓因此更顯名揚天下了。
  通往山海關的大道上,六万大軍在李自成的親自統領下浩浩蕩蕩東向而行,向山海關步步逼近。吳三桂雖說接受了四万兩犒師銀,但并沒有表示愿意歸順李自成的農民軍。李自成宣撫不成則兵戒相見,想以武力迫使吳三桂歸降,因為李自成也害怕擁有重兵和天塹的吳三桂會投靠滿清,那將成為大順政權難以去掉的心腹之患!
  几乎与此同時,清兵在多爾袞的號令下,人不卸甲,馬不离鞍,日夜兼程,置人馬饑渴于不顧,一晝夜馳行200里,要搶在李自成大軍之前先到山海關!
  深夜,從山海關方向隱約傳來了轟轟炮聲,騎在蒼龍驥上的多爾袞大叫一聲:“晚了,李闖那賊已經搶先一步到達山海關了!”
  “大將軍不必多慮!老夫料闖賊一天兩天決拿不下山海關,只等兩軍各受削弱之時,我八旗精兵殺進關去接應吳三桂,一舉驅逐李闖,定卜大胜。”
  “好,好!我依范先生的主意辦。只是這半夜三更的,難道讓我大軍露宿路邊不成?馳行了一天,他們已疲勞已极,人困馬乏。”
  “大將軍,前面就是歡喜岭,如果吳三桂那廝誠心降清,就應打開威遠城門,讓我大軍人馬駐扎于此,一來可以養精蓄銳,二來則可以伺机出兵。”洪承疇指著前方黑駿駿的山岭,月光下,一幢幢白牆隱約可見。
  “妙极,妙极!”多爾袞咧嘴一笑,大手一揮:“朝歡喜岭進發!”
  山海關之西的石河戰場上,吳三桂率軍已与農民軍展開了決戰。從早晨殺到日暮,雙方各自鳴金收兵。惊魂未定的吳三桂在關內升堂檢點軍士,發現有多人傷亡,心中更加惶恐,一心只盼清兵早日來到。
  正巧探子來報,說清兵大隊人馬已駛向威遠城,豫王多擇、英王阿濟格率領的兩白旗已先頭抵達關下。吳三桂不禁轉悲為喜,吩咐眾將士:“弟兄們,我們有救了!清軍已到,只等天明我去商議,共同驅走李闖。今夜弟兄們要格外小心守好關門,不得麻痹!”
  此時,聚集于山海關的部隊共有三支:吳三桂的精兵以及臨時糾及的地方力量約八万人,處于防守地位;李自成的軍隊約十万人,處于進攻狀態;多爾衰所率清兵十四万鐵騎,是休整多日的精銳之師,伺机行事,虎視眈眈。一場空前大戰即將在山海關拉開戰幕。
  次日上午,在關城之西的石河戰場上,吳三桂率軍与農民軍又展開了殊死的決戰,只見殺聲雷動,血流成河。農民軍越戰越勇,主帥李自成更是親臨戰場,神態自若。他騎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身邊的衛兵高擎著黃蓋,盔甲耀日,威風凜凜。眼見得吳三桂軍已經被打得潰不成軍,李自成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似乎已經胜券在握了。
  忽然,東山之中響起嗚嗚的號角聲,隨著一陣風卷黃沙,只見涌出了一大隊打著白旗穿著白袍的鐵騎。頓時,呈鼓、吶喊之聲震耳欲聾,炮聲如雷,矢集如雨。
  “莫非吳三桂請來了天兵天將?”正在高坡上觀望的李自成大惊失色。李自成雖然身經百戰,但由于對吳三桂抱有幻想,致使貽誤了戰机,加之諜報不靈,直到此時仍未察覺清軍已兵臨城下,并已經与吳軍相互勾結!清吳聯軍將對農民軍造成滅頂之災,李自成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有這樣的后果!
  “退兵!”李自成的心在滴血。他太輕敵了。兩日的激戰,農民軍消耗很大,又無援兵,真是“強弩之末,難穿魯縮”,面對如此強悍猶如万馬奔騰而來的清兵,李自成自己策馬先逃,留下了許多英勇無畏的將士在奮力苦戰。
  山海關內又是一番景象,清軍揮動著各色旗子浩浩蕩蕩開進關內,平西伯吳三桂率眾將官跪在道旁盡行剃發,吳三桂首先遵令,剃發已畢,上前拜見大將軍多爾袞,哭訴闖賊不道,殘毀宮闕、故主自盡,全家被擄的情形,硬咽道:“我父吳襄已叛國投賊,他既然不能成為忠臣,三桂也難成孝子。自今日起,三桂剃發稱臣,一心一意投靠大將軍攝政王,只盼王爺仗義興師,為三桂報國恨家仇!”
  多爾袞端坐在大堂上,神情悠然自得:“平西伯快快請起!此番我八旗勁旅若得定中原,當以王爵相報大師!現在我以大清攝政王的名義,晉封平西伯吳三桂為平西王!”
  吳三桂悲喜交集,連連叩頭稱謝,一轉身,只見洪承疇、祖大壽等人笑容滿面站在一旁,承疇是三桂故帥,大壽是三桂母舅,吳三桂見他二人神采奕奕,身著官袍將袍,頂戴花翎,滿面春風,知道他們在滿清混得不錯,心里也就放了心。這時衛兵給吳三桂送來了將袍和頂戴花翎,吳三桂搖身一變,也与他二人一般了。几個寒暄著,談及明室的情形,各自歎息起來,神色黯然。
  善于把握歷史偶然机會的又往往能取得意外的成功,多爾袞就是這么一個人,撇開他的野心和狂妄的性格,多爾袞把他的父兄“馬上得天下”的征戰格言真正變成了現實,他真正成了順治初年赫赫的有功之臣。
  “大將軍有令!著平西王吳三桂率馬步兵一万,与豫親王多鋒和英親王阿濟格的兩白旗精兵跟蹤追擊闖賊,除暴安民,驅逐剿殺流寇!”
  吳三桂和多鐸等將帥領令而去,一路追擊農民軍,馬不停蹄,窮追不舍。兩白旗將士豎著一面大旗,上寫著“仁義之師”四個大字,一路張貼安民告示。“明主慘亡,不胜發指,率仁義之師,沉舟破釜,誓不返族,期必滅賊,出民水火”,“為爾等复君父仇,非殺爾百姓,今所誅者闖賊”等告示令飽受戰亂的中原百姓無不歡心說服,以至清兵在從山海關進軍北京的途中,基本上未遇到任何反抗,以至出現了“泱泱大明天下,竟無一熱血男儿率軍相抗,以報圣恩”,這不能不說是大清的万幸和大明的悲哀。
  這時的北京人心浮動,謠言四起,李自成猶如惊弓之鳥,于武英殿上匆匆承繼大寶之后,便丟城回師晉、陝,以圖東山再起。臨走,忘不了變節投清的吳三桂,怒殺了他全家父子妻小38人,將首級懸在城樓上示眾。
  平西王吳三桂聞听面如土色,從馬上墜下,摔掉了頭戴花翎,露出了被剃得泛著青光的腦袋殼。不忠不孝,吳三桂一人兼而有之,這也倒好,自此六根清靜,無牽無挂,只專心寵著一個愛妾陳圓圓了。后人有詩譏諷吳三桂:
  
  秦庭痛器亦忠臣,可奈將軍為美人。
  流賊未誅家已破,忍受城上戮雙親。

  黎明時分,北京城內突然火光沖天,烈焰飛騰,早已哭紅雙眼的吳三桂率兵殺進城去,才發現流寇已無影無蹤。李自成從三月十九日身披氈笠縹衣,乘烏駁馬,雄赳赳气昂昂地進北京,到四月三十日落荒而逃前后只有41天!
  熊熊燃燒的烈火漸漸熄滅,在旭日東升,霞光万道的時候,大明的遺官遺民造老遺少們早已列隊恭候在朝陽門外,一群大小太監們在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的指揮下備好了鑾儀法駕,文武百官隨齒簿齊集朝陽門外候駕,望坐俯伏,准備迎接吳三桂奉明太子回歸。
  遠處馬蹄聲聲,塵埃飛揚,五顏六色的旌子。在風中共展,燦若云霞。大隊人馬滾滾而來,前呼后擁,黃傘下端座著身穿黃色蟒袍的多爾袞,他目光炯炯,神采飛揚,看不出有絲毫的旅途疲憊。
  遺老遺少和文武百官們連忙跪伏在大道兩側,有人連聲高喊万歲,誰知到近前眾人抬眼望時,才發覺不是太子朱慈烺,也不是平西伯吳三桂,而是神采奕奕、相貌堂堂的滿洲韃子——風華正茂的大清攝政王爺多爾袞!
  眾人不禁愕然!但轉眼之間,善于隨机應變的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猛然醒悟過來,他高喊一聲:“新王子駕到,請王爺乘明帝的輦車進城!”
  “庶——”一聲清脆響亮的回答,令馬上的多爾袞微微一愣,怎么,這漢人太監也會說滿族的話,還挺夠味儿的呢!多爾袞不由得朝這個身材瘦削、眼睛細長的太監多看了一眼。這個小太監日后便是清宮里的大紅人——吳良輔是也!
  立即,那些在腐朽官場上流跡多年的“有識之士”迅速換上了笑臉,三叩九拜,高呼万歲,恭請多爾袞下馬乘輦入宮。
  “這——”多爾袞的心其實早就痒痒了,不過他還得故作姿態假意推辭:“不可!我乃大清國攝政王,效法周公輔佐幼主順治帝,所以万万不能乘天子御輦入宮。”
  “周公曾完全代管國家大政,王爺請不要推辭,沒有王爺的遠見卓識就沒有大清國的今天!”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多爾袞含笑下了馬,吳良輔立即快步上前扶住了多爾袞,軟軟地說道:“王爺慢走!就讓奴才伺候在您左右吧。”
  “你倒机靈!”多爾袞滿意地點著頭。
  “奴才吳良輔愿王爺万歲,万万歲!”
  駱養性隨即下令將引導皇帝的儀仗隊向宮門陳列開,奏樂鳴鐘,御輦從長安門進皇宮,然后又指揮眾人對天行三跪九叩頭禮,再對著沈陽方向行三跪九叩頭禮,爾后令太監將輦車直人武英殿,以金瓜、玉節等羅列于殿前。之后群臣跪請多爾袞下輦升御座。
  多爾袞面帶微笑,昂首挺胸,在吳良輔的攙扶下緩步走向金鑾寶座。立時,殿內群臣三呼万歲,震耳欲聾。故明大小官員以及宦官數千人絡繹不絕進殿朝拜,三跪九叩,熱鬧非凡。
  此時的多爾袞心潮起伏,眼角竟有淚光閃動。乘帝輦,用帝儀,坐帝座,他,這位大清國的無冕之王真正享受了一次帝王的威儀。在汗逝母殉、孤儿弱主的凄慘年月里,他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哪!
  腳下,是通往天子龍廷的路,盡管多爾袞心里明白,這金鑾寶座一時還不真正屬于他,還有一個沖齡幼主將坐在上面。但很顯然,在故明官吏的眼中,只知有攝政王而不知大清也有天子。無論是坐著還是站著,主掌這大清天下的卻只能是他多爾袞。對此,多爾袞堅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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