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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做為大事的杜月笙,位居眾人之上,向來說一不二慣了,而卻受到了國民党當局包括“老朋友”蔣介石的不斷打擊,當然是火不打一處來了。所以,只要有机會,他便想方設法地搗亂,以達到出口惡气的目的。
  1946年11月29日,由于寒流提早南下,天空明慘慘的,西北風刮過馬路,卷起片片枯黃的落葉,匆匆赶路的行人都緊繃著臉,仿佛要對老天爺噴發滿腔的怒火。就在這時,只見坐落在金陵路上的黃浦警察分局門前,擠滿了約三千多個攤販,把個馬路圍得水泄不通。
  市民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攤販聚在一起。上前一打听,原來攤販們不是來這里設攤, 而是赤手空拳, 排成隊列成行,揮舞拳頭,對著警察局憤怒地高呼:“撤銷取締攤販的決定!”“我們要吃飯!”
  1946年7月,上海市政會議頒布了一個決定,宣布從8月1日起,黃浦、老間兩區的攤販必須停止營業,以免“有礙觀瞻”和“有礙交通”。當時,隨著工厂紛紛倒閉,成千上万的工人失業,他們只能在馬路上擺了攤子,做點小生意來養家糊口。當局不思救濟,反而制造借口取締攤販,這分明是把失業工人朝絕路上逼。
  杜月笙得知這一消息,立刻讓一些徒子徒孫混入攤販中去,煽動他們的情緒,使攤販們憤怒起來,而乘机制造混亂,好從中看當局的笑話。
  8月1日以后,南京路上往三步一小攤、五步一大攤的現象少了;巡邏的警察,看到攤點就掀,遇見攤販就抓。攤販們不照市政局的決定,固定的攤點不能設,他們就打游擊,警察一來,他們就轉移,警察一走,他們又回來,就這樣,為了活口,他們既要辛辛苦苦地做生意,又要東躲西藏,免被警察抓住和罰沒貨物。即使這樣,每天仍有許多攤販被抓進看守所,遭到拘禁和拷打。
  攤販們在警察局里不顧威脅,豁出命質問當局:政府不給我們工作做,又不讓我們的小生意,叫我們怎么活?我們一不偷二不搶,自己找一條活路走,礙了什么“交通”?影響誰的“觀瞻”?堂堂中國人的馬路,倒讓美國兵開著吉普車橫沖直撞,還撞死人,這才真是有礙交通呢!政府不管老百姓死活,請警察老爺們看看,馬路上老是有人餓死、凍死,對這种“有礙觀瞻”的事,你們睜只眼閉只限,良心讓狗吃了!警察們辯不過攤販,惱羞成怒,動輒拳打腳踢,還不給飯吃,把一個個攤販弄得半死不活。
  獄外的攤販們听得獄中的兄弟遭此待遇,感到走投無路,便抱成團,走上街頭,為解救自己的兄弟,為求自己的生存,來到警察局前示威抗議。
  密切現注著這件事的動態,見机會成熟,便對一些當警察的徒子徒孫發出指令:讓他們伺机制造事端。
  下午三點左右,大批警察、憲兵突然包圍了求威的攤販,先是噴射水龍,然后舉槍射擊,當場打死七人,打傷的人則不計其數。攤販們憤怒了,發誓決不后退,要斗爭到底!
  12月1日凌晨,更多銷攤販向黃浦警察分局涌來。警察又悍然開槍打死示威群眾十人,打傷一百多人,制造了駭人听聞的大慘案。
  上海的市民們聞訊后,深為攤販們的慘死悲拗,他們立即行動起來,堅決支持攤販們的正義斗爭。全市商店一齊停業,許多公共車輛停止行駛。馬路上示威的攤販隊伍越來越壯大。警察嚇慌了,一個個都不敢上崗。最后,國民党當局眼見局面實在不好收拾,不得不釋放了全部被捕的攤販,撤銷了取締攤販的命令。
  杜月笙原以為市民們鬧大了,當局無法解決,就會來找他出現,未曾想,一直也沒有人來找他。
  1948年2月1日上午,當時任國民党偽國大代表、三青團上海市委委員的范錫品駕車前往市社會局。車子剛到社會局門口,就“嘎”地一聲被攔下了。范錫品一陣緊張,探頭一看,只見社會局四周已由“飛行堡壘”和武裝警察層層布防,交通完全斷絕,只有紅色警備車開進開出。
  憑著市參議員的卡片,范錫品才得以進入社會局。可眼前的情是讓他惊呆了:社會局的辦公大樓已成空架,到處都是被砸毀的門窗桌椅,電話線也被拉斷,挂在牆上的蔣介石畫像被扔在地上,踩了個稀巴爛。頓時,他的心“咯登”一下抽緊了,几個月來,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原來,1947年6、7月間,為了“整飭軍紀,”國民党行政院頒布了一個禁舞令。說什么:前方在打仗,后方卻歌舞升平,這樣會影響士气民心。當局以所謂“妨害風化”為名,命令全國限期關閉所有舞廳。
  當時,上海是全國舞廳最多的地方,計有大小舞廳二十六家,其中以靜安寺的百樂門、江宁路的大都會、靜安寺路的仙樂斯、西藏中路的米高美等舞廳,最為有名。舞廳中,領有執照伴舞的舞女多時達八百多人,職工包括侍應生、領班和雜勤人員五百多人,樂隊從業人員二百多人,另有資方代理人,”企業管理員和所謂社偵人員三百多人,這樣,直接依靠舞廳生活的人數有兩千余人,如果以每人一家五口計算,全市就達一万多人靠舞廳維持生活。
  禁舞令下達后,舞廳業職工和舞女們頓感生計無著,于是紛紛起來,反對禁舞。這些舞廳,有不少是杜月笙的徒子徒孫開的,還有不少是受杜月笙保護的,這一禁,當然也斷了杜月笙的財路。所以,杜月笙密令兩個舞廳老板,把舞女們組織起來,与當局對抗。由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出面和警察及官爺們斗,諒他們也不敢把人怎么樣,而且能引起社會上的人的廣泛的同情。
  原來一盤散沙的舞女們很快被組織起來,百樂門的陳蘭茵,大都會的孟燕,揚子的孫致敏等七人發起和籌組上海舞女聯誼會。不久,就在南京東路新世界商場樓上召開了第一次舞女代表大會。舞會聯誼會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取爭各界聲援,要求當局應先解決舞女的轉業問題,然后才能禁舞。
  范錫品受托曾為舞廳業職工會的類似要求向社會局交涉過,可國民党政府執意禁舞,不愿交涉。
  為了平息舞女的憤怒,當局拋出了“分批抽簽禁舞”的花招。
  1948年1月31日下午,全市各舞廳的舞女和職工二千多人,在新仙林舞廳集會,會議進行到一半,突然傳來消息;社會局已經開始抽簽禁舞,首批被禁的除了几家小舞廳,還有兩家大舞廳。
  消息激怒了与會群眾,迫于生計,大家立即停止會議,舉著數以平計的橫幅、標語結隊到社會局門口請愿。可請愿舞女在寒風中等了半個多小時,社會局長吳開先拒不接見,這下可惹怒了舞女們,她們憤怒地沖進樓去,与阻攔的軍警發生沖突。軍警揮棍打人,舞女以竹旗杆為武器。同軍警對打,軍警有的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舞女也有被打得嚎啕大哭的。
  舞女痛打社會局后,當夜有五六百人被國民党政府逮捕。在審訊后,舞女們毫無畏懼,繼續与當局的禁舞令斗爭。當時才十七歲的舞女聯誼會總干事金梅義正辭嚴地回答審問官:“我們舞女們為了要吃飯,要養家糊口,到社會局請愿,這有什么錯?政府竟派軍警打我們手無寸鐵的舞女,你們是打手!你們才應該受審!”
  監獄外,各界人士紛紛為舞女伸冤說理,范錫品也積极活動,營救被捕人員。懾于社會各方的巨大壓力和輿論的紛紛譴責,國民党當局最后不得不取消禁令,并釋放了被捕人員。
  這兩件事,使杜月笙看清了,自己的地位在上海灘已一落千丈。要是放在二三十年代,就是他躲到老鼠洞里去,當局也要把他找出來,要他以其在上海灘上的地位和影響,去平息這些事態。但現在,他早已做好准備,坐在家里等著,但卻沒有人上門。蔣先生和他的那幫党國要員們,在很短的時間里就似乎忘掉他了。
  杜月笙十分怀念那些輝煌的日子。那些日子里,在上海這個大都會,他簡直是眾人之“父”,擁有連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活力,去平息身邊發生的任何一件事。當然,也能鼓動起任何一件事。
  而這一切,都不再來了。
  閒暇的時候,杜月笙不常和朋友們聚會,主要是范紹增等人。但黃金榮那里,他那少去了。這老家伙近80歲了,听力不濟,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与他交談十分吃力。另一個鐵哥們張嘯林原先就住在旁邊,但他卻被自己設計給殺掉了。看來,他們是老了,上海這塊土地上,將不再需要他們了。
  許多夜晚,眺望茫茫夜空,杜月笙都有一种求日將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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