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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后漢的覆天


  奸相蘇逢吉自知郭威目的是除去自己,所以臨死時還想拉個墊背的,鼓動劉承佑御駕親征。結果,加速了漢朝的滅亡。
  漢主劉承佑接到高行周大敗魏兵的捷報后,歡喜不盡,以為必可高枕無憂了,就不再把戰事放在心上,日日在后宮与几個嬪妃飲宴玩樂。
  這一天,劉承佑正在后宮与眾嬪妃圍坐飲酒,只見宮門太監匆匆來報:“蘇太師有緊急軍情,特來見駕!”
  劉承佑听了,吃了一惊,吃吃地說:“宣他到明德殿見駕。”
  他自己遂坐上風輦,出了后宮,徑往平日辦公的明德殿,等侯蘇逢吉來見。不多時,蘇逢吉在太監引導下,腳步踉蹌地走進明德殿來,見了劉承佑,跪拜行禮已畢,賜座后,蘇逢吉肩奏道:
  “啟稟万歲,郭威大兵已經過了黃河,正向京城逼近。”
  “不是說他敗在高行周之手嗎?”
  “高行周大胜一仗是真,而今忽然不知去向。劉閔監軍陣亡,王皋監軍在亂軍中死命血戰,才得回來。眼下郭威大軍已到了封丘,距京都只六十里了。”
  劉承佑听了,猶如晴天一個霹靂,酒也嚇醒了一半,說道:“怎生是好,怎生是好?都是你調遣出來這么多的禍事,如今大軍壓境,叫朕如何是好!”說罷竟潸潸淚下。
  蘇逢吉奏道:“主上勿惊,京城尚有十万精銳之師,郭威此來,如卵擊石,討此逆賊,這正是天賜良机呀!”
  “連高行周都不戰而走,誰還能和郭威一爭高低?”
  蘇逢吉說:“我大漢良將如云,能和郭威對抗的,不乏其人,如党州泰宁節度使慕容彥超就是一員虎將!”
  劉承佑說:“老太師真老糊涂了,他遠在數百里之外,遠水難解近渴啊!”
  蘇逢吉說道:“慕容彥超正好來京議事,現在臣府。”
  劉承佑听了大喜,吩咐黃門:“快到太師府里,宣慕容彥超元帥上殿見朕!”
  黃門去后,蘇逢吉又奏請以開封府尹侯益等部,守護京城。劉承佑答應了。
  不多會,慕容彥超來到。朝見畢,劉承佑對他慰諭一番之后,說道:
  “郭威自鄴都舉兵反叛,如入無人之境,如今已兵臨城下,禁中安全之事,煩卿護衛。”
  慕容彥超說:“我看北軍,如螻蟻一般,捉拿郭威,在此一舉!”
  劉承佑歡喜异常,說道:“功成之后,就將郭威之職授与卿家,位列三公,統領舉國之兵。”
  慕容彥超叩拜謝恩。說話間,侯益來到,他向漢主獻策道:“臣有一得愚見,奏与陛下:鄴都的兵卒,許多的家屬都在京師,可閉城自守,讓這些家屬登上城樓,与他們的親人見面,以引起他們的思家之情,郭威的軍心必亂,我們就可不戰而胜。”
  慕容彥超搖頭一笑:“侯大人哀兵之計,懦夫之見也,這如何能挫郭威疾如流星的精銳之師?”遂不听侯益之計,以索文俊為先鋒,劉重進為監軍,自率大軍于后,屯兵于七里店,准備迎敵。
  探馬忽報:郭威兵已到封丘。慕容彥超問魏軍營中主事的都是何人?探子報道:“參謀策划有王朴軍師,陣戰攻堅有先鋒史彥超,左路元帥王峻諸人,其余登城執稅、奪關斬將之輩也不為少。”慕容彥超听罷,長歎一聲:“勁敵呀!要破郭威,談何容易!”隨即下令:堅壁不出,以待時机。侯益說道:“將軍如此怯陣,不也是懦夫之計嗎!”
  慕容彥超說:“兵法云:‘避其鋒芒,擊其惰歸’,北兵气勢正盛,以求一逞,如即速應戰,正中其下怀,損失必重,胜負難料;而今我清野堅營,以逸待勞。等到郭威求戰不得,士气惰怠之時,突然出擊,則可戰而胜之。”
  索文俊說:“朝廷安危,全賴將軍,如今敵兵臨境,作這樣的退縮之計,一來令天下恥笑,二來使我軍气餒,如此還有什么希望!”
  劉重進也主張應該首先迎戰,不能示人以怯。眾將也多提出力戰。慕容彥超失了主意,隨下令著索文俊先鋒攻打頭陣,令劉重進領精兵一万埋伏于赤崗,趁雙方交兵之時,從背后掩殺,前后夾攻。
  郭威兵駐七里店,忽然中軍來報:漢軍列陣邀戰。郭威問:“誰可出戰?”柴榮應聲而出:“孩儿愿往!”郭威說:“給你精兵一万,小心為是。”帳下又站出史彥超:“末將愿隨公子一同出戰!”郭威大喜說道:“有將軍前行更妙!”
  柴榮、史彥超領兵出營,在平川曠野列下陣勢。這時南陣中走出一將,只見他頭戴紅纓嵌寶盔,身穿繡錦刺花袍,左肋下插几支狼牙箭,右肋下挂一張寶雕弓。護身銅金光燦爛,貼腰刀冷气侵人,手執斬將大杆刀,跨下盤桓沖陣馬。正是:能征慣戰英雄漢,匡國扶王烈男儿。此人為誰?正是南將先鋒索文俊。他勒馬橫刀,在門旗之下,手指北營大喝:“反亂之賊,有膽量的出來受死!”柴榮飛馬而出,打扮也頗不俗:頭頂鮮閃閃的白云盔,身披鐵錚錚的狻猊鎧。一張弓不离左右,几支箭常在腰間。定邊刀閃一道寒光冷气,能戰馬生一對火眼紅睛。正是:魏府有名藩鎮服,周朝后代帝王家。柴榮在馬上用刀接著索文俊:“你這無名豎子,死在眼前,還敢來抵御天兵!”
  索文俊大怒,一言人答,驟馬挺槍,直取柴榮,柴榮舉刀相迎。兩邊軍士吶喊助威,二人戰有數十回合,不分胜敗。北軍史彥超縱馬提刀,前來助陣,二人雙戰索文俊。索文俊佯裝不敵,繞陣而走,柴榮隨后便追。史彥超高叫:“公子且莫深追,小心伏兵!”柴榮猛省正要勒馬而回,斜刺里殺出一彪軍馬,埋伏在赤崗的劉重進阻斷了柴榮的退路,索文俊撥轉馬頭,二人把柴榮圍在中間。史彥超飛馬向前,殺入重圍,保護著柴榮,且戰且退,剛剛得危險,慕容彥超又領一支生力軍殺來,把北軍分為兩截。柴榮匹馬單刀向密林奔去,索文俊率輕騎緊追不舍。眼看到了密林邊,前邊大樹背后忽然閃出一將,那人張弓搭箭,正對著柴榮。柴榮暗暗叫聲“不好!”倏忽之間,馬已飛馳到那人近前,只听“嗖”地一聲,那箭正中索文俊坐騎,索文俊翻身落馬,南兵急忙攙起索文俊,緊緊護衛著回營去了。柴榮也不追赶,看那放箭的人時,原來是韓通。柴榮滾身下馬,問道:
  “將軍怎么在這里?”
  韓通答道:“魏兵來到封匠,人心惶惶,小將有親戚在城里,不知吉凶,特地請假前來探望,出城后來到這里,正看見將軍為敵人追逐,我就躲在樹后,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這也算是巧遇!”
  柴榮領韓通回到兵營,拜見了郭威。史彥超兵敗回營,柴榮不知去向。郭威正在愁苦,見柴榮回來大喜不盡,听了柴榮的介紹,對韓通深表感謝,并命左右擺下酒宴,為韓將軍慶功。
  飯后,郭威集眾將計議來日對敵之策。
  王朴第一人站出來說:“元帥,何必來日,今晚即可立見分曉!”
  郭威說:“軍師之見,莫非要安排今晚去南寨劫營?”王朴笑著說道:“不勞辛苦。南營今日初胜,志滿意得,期在必胜,速戰邀功,我不須去請,今晚他必來無疑!”
  郭威听了,用手敲著腦袋:“我只想著他來,只是不敢斷定他必來,軍師料事,高郭某一籌也!”
  郭威吩咐:“王峻領兵一万,駐扎于營西三里以外埋伏,看營中火起,即殺奔而來。”
  王峻領命,出營去了。
  郭威又命史彥超:“引步兵一万,多帶火具,等到敵人出營.就斷其退路,放火進攻。”
  史彥超也領兵出營去了。
  郭威又命柴榮:率所余精兵,退出營外埋伏,等到敵人來時,出其不意,突然襲擊。
  索文俊戰馬被射死,雖然跌下馬來,并未受傷,見了慕容彥超,仍然是頭陣得胜,有功之臣。他向慕容彥超建議:郭威遠道奔波,兵力疲憊,此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縞素,今晚趁其剛剛吃了敗仗,軍心惊恐之時,前去劫寨,定然成功。
  慕容彥超說:“郭威深通兵法,加上王朴計謀多端,如果中了他們的計,那就前功盡棄了!”
  索文俊不以為然,說:“按節度說法,郭威就真是個天下第一?今日一戰,棄甲而潰,連他的儿子都几乎被我活捉,這就是他們的善于用兵!將軍且不可為他的虛名而坐失戰机!”劉重進也同意索文俊的分析,說索將軍之計可行。
  于是,慕容彥超下了決心,命索文俊領兵一万,攻郭威的左營;劉重進領兵一万,從右路攻入;慕容彥超自己領大軍從中路策應。派遣已定,各自分頭准備去了。
  當夜二更時分,南兵分三路,人銜枚,馬卸鈴,悄悄向北營進發。遠遠望見北營燈光隱隱,及近听到鐸鈴叮叮,一切都是軍營夜寢的狀態。索文俊心中暗鼓:“郭威,這回你可完了!”到了郭威營邊,一聲令下,士卒忽然喊聲振天,沖入營中,索文俊飛馬跑到最前面,他大吃一惊:原來是座空營,他知道中了埋伏,急令后撤。昏昏燈火之中,哪里能看得真切,前面兵退,后邊前進,自己的軍隊首先亂成一團,像失去方向的一群螞蟻,互相碰頭沖撞,忙亂問,忽然燈籠火把齊明,耀如白晝,北營大兵蓋地而來,万弩齊發。南兵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不少人被踐踏而死。索文俊拼命擠出營外,迎面遇著柴榮,火光中二人戰未几個回合,后面郭威催動大軍掩殺過來,索文俊心慌,被柴榮一刀斬于馬下。
  沖入右營的劉重進被王峻堵住后路,劉重進不敢戀戰,從斜刺里突圍而逃,王峻追上前去,一斧結束了性命。漢兵死傷甚眾,群龍無首,大多就地投降。
  那邊慕容彥超听得廝殺之聲,知道情況不妙,還沒來得及上前接應,背后火光沖天,史彥超領兵殺奔而來。慕容彥超看大勢已去,仰天長歎一聲:“豎子誤國,我复奈何?”隨招呼部下,率殘騎徑回兗州去了。
  天色微明,戰斗已完全結束。几縷硝煙裊升,一片焦糊气味,郭威打掃戰場,得降卒二万余人。隨即開動大軍,進駐七里店。
  漢軍敗兵逃回京都,漢主聞訊惊慌失措,連忙召集文武大臣,商議退兵之計。漢主說:
  “郭威叛軍,已逼至門前,慕容彥超等也一敗涂地,事到如今,全賴眾位大臣為朕分憂,誰能領兵出城擒賊?”
  沒有人回答,劉承佑連問几遍,殿下仍然是一片寂然。見此狀況,他感到一陣凄楚。想起當時史弘肇的奏諫,也追悔無及了。只因听了蘇逢吉的話,無故的要宣召郭威進京,這實在是引火燒身,自取其咎。念及此,他又說道:
  “朕當初行事失誤,至有今日,眾卿看先帝之面,也應該為國家出力,怎么事到緊要關頭,竟是如此局面?”
  開封府尹侯益出班奏道:“臣為開封府尹守擴京城,自當效命。只要蘇老太師挂帥,我愿隨軍前往。”
  劉承佑問:“太師意下如何?”
  蘇逢吉急忙出班:“微臣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理所當然,臣應效犬馬之勞。臣愿出城与郭威決一死戰。”
  “若得太師出征,京城可保。”劉承佑揪著的心放了下來。蘇逢吉又奏道:“臣受君主的大恩,愿舍此性命報答陛下!但須請陛下御駕親征,才好立功奏績。”
  劉承佑說:“怎么還要朕前往?”
  蘇逢吉答道:“陛下親征,朝野震動,滿朝文武必得伴駕,可動員傾城之力,一則御駕親臨,諸臣均能效命,二則天威所至,軍威必須大振,陛下若能親征,大功必成。在這關鍵時刻,此實為上策!”
  蘇逢吉這奸老儿,知道大勢已去,事情由他而起,郭威、史彥超不會輕饒了他。但臨死拉個墊背的,他把皇上和滿朝文武都拉上,都一塊和郭威為敵,叫你們都不能脫得干系。這是他的奸計,但說出來卻又堂而皇之。那漢主劉承佑平安江山糊涂坐,年幼無知,不識大体,哪里知道沖鋒陷陣、刀來槍往之類的事?听蘇逢吉說只要他一出動就可大功告成,心里想著只要殺退郭威,還回來做他的皇帝,這才叫“瞎子不怕老虎”,于是說道:
  “太師要朕親征,這有何難?只是事關重大,朕須稟過國后,眾卿稍候。”說罷匆匆往后宮去了。
  太后听漢主述說要親征一事,雙目淚垂,不胜悲哀,她說:“先帝披荊斬棘,創下漢室大業,傳位与你,你不思帝業艱難,听信讒言,殺害忠良,逼反郭威,當今之急是懲治讒人以平民心,你反要親征,如果有不測,九重之駕難以返宮,漢室江山要斷送你手,無道之君,不肖之子,你身敗名裂,我劉氏老少也將無葬身之地呀!”
  太后掩面而泣,說不下去了。劉承佑一臉沒趣,無言以對,默然而去,返身回到前殿,木然而坐,一聲不響。
  群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誰也不說話。
  停了一會儿,蘇逢吉耐不住了:“万歲,這親征之事……”劉承佑只是搖搖頭,沒有回答。后宮傳來太后的手諭:圣上不宜來征。理由是:“郭威系我家故舊之交,又有君臣之義,不是逼他于絕地,何至于此!只宜按兵固守,再飛詔書曉之以理,以察郭威意向,如他所求不為非分,即可准其所奏;君臣之禮尚在,刀兵之災可息,故慎勿輕出。”
  讀罷太后手諭,心里最不是滋味的就是蘇逢吉、李業那班奸賊。忠奸同朝,勢如水火。他們知道郭威不一定志在皇位國璽,但沖著他們而來卻是千真万确的。郭威如果得勢,就沒他們的命了;借助漢主勢力,哪怕以卵擊石,還總有一線希望。因此、蘇逢吉急忙執笏板上前奏道:
  “万歲,派兵征剿郭威,已非一起,郭威已經殺得性起,如果得逞,六親不認,滿朝就要玉石俱焚。太后久在深宮,怎知這些端的!老臣愿以命保大漢江山,陛下卻不珍視錦繡河山,而要作亡國之君嗎?
  劉承佑臉一陣紅、一陣白,忽然他拍案而起:“老太師肺腑之言,朕內心自知;后宮婦人之見,不可取也。朕意已決,御駕親征,一切賴卿准備。”蘇逢吉領旨出朝,精選了五万御林軍,第二天調出封丘門外扎下營盤,之后一請圣駕出城。
  劉承佑也不向太后告別,准備妥當之后,下了一道旨意:
  “滿朝文武,無論官職大小,都要護駕隨征,倘有違旨不到者,以叛逆論處。”
  諸多官員誰敢不听,以為這就是和親人的永決,出城這天,眷屬送行,牽衣扯袖,滿街都是淚人儿,真如出殯的一般。這樣的隊伍与其說是去伴駕護行,勿宁說是為劉承佑的漢室江山吊喪送終。從劉承佑听信蘇逢吉、李業等人的讒言,屈斬史弘肇等,又宣召郭威,一步步走到今天,古小說家把它闡繹為“气數”,其實,這就是它“气數”的根儿。
  劉承佑御駕親征的這一隊人馬,也是浩浩蕩蕩、耀武揚威的模樣,行至七里店安下營盤。遠望北兵陣營.刀槍耀日,旌旗漫天,陣容威然,十分厲害。又听得那營中炮聲隆隆,震得這漢家兵將心惊膽裂,魂散魄飛。
  兩軍對壘,雖彼此虎視眈眈,只是相峙而已,第一天并無戰事。
  這又是為何?
  原來北營郭威遠遠望見南營中有皇上寶蓋,知道漢主親征來了。他告誡部下:“本帥這次出征,只為懲辦群奸,不敢与天子為敵,也不干其他眾位朝臣之事,大家不可輕舉妄動。”所以北營諸將多嚴陣以待,并不出擊。而南營中也缺少能征善戰之將,忠義之士多同情郭威,奸党之輩又無膽少識,只是狐假虎威,誰敢真正冒死出戰?
  就在這相峙之中,南營中的士卒,与北營稍有瓜葛的,乘机跑來北營投隆了。
  開封府尹候益以及張彥超等,悄悄到北營來會郭威,聲言隨兵出征,并非他們本意;郭威也以禮相待,說明出兵只是為了討伐逆賊,与眾位大人無關,送他們回營去了。
  附馬宋延渥來見郭威,郭威邀他來到帳,宋延渥“扑通”一下跪倒,郭威也赶忙跪下,四手相握,宋延渥淚流滿面,說道:
  “郭元帥是先主故舊,國家棟梁,被逼到如此程度,都是權奸當道、幼主昏庸所致。連太后手諭都置之不顧,我身為皇親也敢怒不敢言,其他大臣更是噤若寒蟬。國將不國,如何是好啊……”
  他失聲痛哭,說不下去了。
  郭威也流著淚說:“皇上受蔽,罪在蘇逢吉等奸佞之輩,郭某心明如鏡,故而按兵不動。而今皇上身在軍營,處境險惡,我怕奸賊乘亂弒君,嫁罪于我,大人是皇家近親,回營后須領你的義成牙兵,保衛圣上,并代我啟奏,望圣上早日幸臨老臣之營,我將在這里恭迎圣駕!”
  兩人說罷互相攙扶而起,來延渥仍然涕泣不止。
  郭威提醒宋延渥,說道:“情況緊迫,事不宜遲,郭威不敢久留大人了,請大人赶快回營,按計議行事。”宋延渥回到漢營,已是暮色蒼茫,他只身前往劉承佑所在的御營。御營門前,兩排執槍的士座組成一道長廊,蘇逢吉帳下几個校尉,往來盤查,看見來延渥大聲喝斥:“什么人?”
  “宋延渥前來面見圣主。”“什么送燕窩,圣上燕窩怎么輪著你送?分明是奸細,拿下!”左右兩邊護衛“啊——”一聲,十來支槍已經緊緊抵住宋延渥的前后左右。
  宋廷渥急忙分辨:“我是駙馬宋延渥,來找圣上議事!”
  “戰亂時期,只認得軍營統帥蘇太師,不認得什么駙馬,沒有太師將令,任何人不得入內。快走,不然……”
  那校尉把手一擺,衛士們收了槍,宋延渥“唉!”了一聲,急急退走了。
  “郭元帥所料不差。圣上,宋延渥保不得你了!”宋延渥一路歎息不止。
  當天夜晚,漢營軍士趁著茫茫夜色,一万余人悄悄离營逃跑。
  第二天,蘇逢吉在漢營陣前巡視。北營軍師王朴和先鋒史彥超也在觀察陣勢。王朴知道郭威怕落反叛罪名,下不了決心動手,正在尋思良策,正好看見蘇逢吉,忽然計上心來。他用手指著蘇逢吉道:
  “史將軍,你看,那騎赤馬、穿紅袍的不就是蘇逢吉嗎,你殺兄之仇、滅門之恨,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史彥超舉眼一望,果然見蘇逢吉坐馬提刀,在陣前監視。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心中怒火万丈,把馬一拍,向著蘇逢吉沖去,口中大罵:
  “奸賊,我只當你禍害千年,富貴長在,誰知你惡報有時,也有今日!可見我兄長地下有靈,著你前來送死!体走,史彥超取你的狗命來了!”蘇逢吉素知郭威很講忠義,欲借皇威來震懾他,逼使郭威屈服。出兵后一天不見郭威動靜,就更堅定了他的想法,他哪里有打硬仗的准備?如今看見有名的虎將史彥超飛馬挺槍過來,他自知自己決不是對手,撥轉馬頭,向營中跑去。史彥超單人單騎,一股复仇怒火支配著,不顧一切,拼命追著已進漢營去了。
  那邊王朴赶快叫王峻,說道:
  “史將軍單騎突入敵營,恐怕寡不敵眾,請將軍率一支人馬前往接應。”王峻和王朴是同一個心眼,伯這仗打不起來弄個半途而廢,早已憋了一口气.現在得了王朴的口風,他把手一揮,上万名北軍跟著王峻向漢營壓去。
  前邊蘇逢吉跑回營盤,左突右繞,一些士卒沒有得到將令,見老太師策馬而來,急忙的東躲西閃。蘇逢吉坐騎因前進受阻,被史彥超追上.一槍穿進后心,他翻落馬,嗚呼哀載了。
  一代奸相,就這樣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
  漢兵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王峻率領的北兵已經殺入漢營。槍挑刀砍,死傷不計其數。這不像戰爭,只是一場屠殺。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漢兵.大喊大叫:“北兵來了!”像沒王蜂一樣,四散奔逃。
  郭威听王朴報告:蘇逢吉挑戰,史彥超王峻已殺向敵營,催大軍直壓過來。
  漢主劉承佑在御營呆呆等著,只望蘇逢吉來報捷,的得喊聲大振,說“北兵來了!”知道大勢已去,嚇得面如土色,也顧不了文武官員,從后營上馬而逃。眾文武要保駕,已不知圣駕去向,慌忙間,北兵洶涌而入,殺史弘殷的主凶李業早已向陝州方向他兄長李洪信處逃走。后來郭威稱帝,李洪信不敢匿李業在家,李業只好又投奔劉崇,于山西路上為群盜所殺。
  且說郭威兵破汴京,閻晉卿、郭允明等自殺,其余諸多大臣被俘的被俘,投降的投降,這場原來劍拔弩張的對抗,就這關輕而易舉的結束了。
  再說那漢主劉承佑,亂軍中慌忙出逃,只帶了几個隨身待從,一直向通天門而來,剛到門外,只見旌旗列列,劍戟如林,北兵已經進城,他被攔住了去路。想要回頭,后邊北營大軍已經擁來,只得順著通天門大街,向西而走,前面到了西華門,只見盔甲明亮,盡是北兵。他又向另外一條路逃去,身邊隨從已經不剩一個。他孤孤凄凄來到一個地方,抬頭看見是一座寺院,上寫“白云寺”,隨即下得馬來,走進山門,忽然听得街上馬嘶人喊,一片戰亂之聲,料定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不禁長歎一聲,自哀自怜:“皇天不佑我劉承佑,致使父王打下的江山毀于一旦,國破家亡,万人指罵,我還有何面目留在人間!”他解下腰間黃綾,系于梁柱之上,又大叫著:“我悔不听忠諫之言,至有今日!”說罷自縊而亡。劉承佑在位三年,死時二十一歲。
  郭威大軍進了汴京之后,因原來有“不得侵害皇宮”的命令,宮廷還平安無事之外,其余不管官府民宅,都不免北兵的掠奪侵扰。
  吏部侍郎張允,家產万貫,因他生性吝嗇,連自己的老婆也不相信,所有藏珠寶財物柜子的鑰匙,他都佳在自己腰帶上,叮當作響,像佩環一樣。士兵搶奪他的鑰匙,扒光了他的衣服,他結果被凍死了。
  掠奪通宵不停,到處是火光沖天,到處是啼嚎哭叫。
  郭威在帥帳之中,以手支頭,正思考下一步的行動,只見部將郭崇威气呼呼地闖了進來。
  “元帥大人……”
  “賢弟,這是為何?”
  “我們是仁義之師,還是土匪強盜?”
  “這還用問,當然……”
  “什么‘當然’?而今全城大肆搶掠,若不制止,汴京就要變作一片廢墟和空城。本為申冤而來,卻要造成千千万万新的劫難!”
  “有這等事!”郭威故作惊訝,其實他是裝糊涂。攻陷城池,不立即收兵,形同放假,以大掠奪作為胜利后的大勞軍,這是當時許多將帥的“習慣”,郭威也是這么做的,他怎能不知道?
  他故作生气地說:“傳我的將令,立即停止搶掠,違令者斬!”
  郭崇威傳令之后,大掠搶一直延續到下午才停息下來。
  安樂宮李太后,自從劉承佑不听手諭,御駕親征之后,一直心神不宁。這天正坐宮中,忽听內臣來報:說郭威已經進城,万歲下落不明,文武大臣俱已逃散,汴京城內一片混亂。李太后一听,嚇得魂飛魄散,淚落珠流。吩咐內侍引路,就往外走。內宮太監急忙勸阻,說道:
  “宮門外俱是賊兵把守。蘇娘娘已被他們拿住,不知生死如何,太后娘娘出去,豈不危險!”
  李太后說:“如今國破家亡,還有什么比這更大的危險?我拼著一死,去見郭威,看他究竟要干何事?”
  李太后出了安樂宮,膽小的太監已經退縮回去,只有几個膽大的跟隨。他們過了分官樓就是北兵把守。太監上前說:
  “這是李娘娘,要見郭元帥,有話要講,快去通報。”
  人所共知,這李朗娘是個賢后。郭威當初在劉知遠部下,极受寵信,李娘娘待郭威夫人柴氏情同姐妹。如今這种局面下見李娘娘,郭威不免心中帶愧,臉上含羞,向后倒退几步,雙膝跪倒:
  “娘娘,微臣郭威朝見!”
  北軍諸將見元帥行如此君臣之禮,誰還敢怠慢,一齊在丹墀之下叩頭朝見。
  太后傳旨“平身”,眾將起立,站在兩邊,太后問道:
  “郭元帥,你今日興兵到此,扰亂社稷,端的是何用意?”
  郭威奏道:“臣受先帝殊恩,烙守臣節,不意主上寵信奸臣,欲置臣于死地,臣不得已而興兵,志在懲奸除党,一來整頓朝綱,二來為史、楊兩位丞相雪冤,不敢有半點非分之念。”
  太后說:“先帝在日,你們情同手足;先帝崩前,又托孤于你,都是為你功高勳大,為人忠義,指望你輔助幼主,匡扶社稷,怎知如今會到如此程度,欺侮我孤儿寡母!……”
  太后越說越痛,淚流滿面,不胜凄楚。
  郭威也流著淚說:“娘娘明鑒,郭威實在不敢有异志!”
  “既無异志,如今皇上在哪里?為何不見回朝?”
  “想是亂軍中走散,臣已派人尋查,請駕入朝,臣奏明委屈,只將蘇逢吉一幫奸人正法,臣即調遣回兵,以守臣節。”
  “好,就看你的下文了!”娘娘說罷,領了宮官,含淚回安樂宮去了。
  李后剛走不久,中軍來報:“圣上已在白云禪寺自縊身亡!”
  郭威听報,仰天大號:“老夫之罪也!這叫我如何向娘娘交待!”
  眾將正在勸尉郭威,史彥超提著一顆血淋淋人頭來到帥帳,叫了聲“元帥”,“扑通”一聲,跑倒在地,納頭便拜。郭威命左右連忙拉起,史彥超已是淚水滿面:
  “元帥,蘇逢吉人頭已經在此,請允許誅他的全家,為我兄長報仇!”
  郭威一听,緊鎖雙眉,沉吟不語,王朴接了話茬:
  “史將軍,俗話說:‘一人作事一人當’,當初殺害令兄的就是蘇逢吉,和他的家人沒有關系。如今將軍進入汴京,最要緊的是要得民心,若殺了他無辜的全家,一則傷了天地好生之德,二則傷了黎民百姓。依下官愚見,只將蘇逢吉夫婦,或者再將他子婦二人,抵擋了一家性命,這既正了國法,又顧了人情,才是上上之策呀!”
  史彥超說:“軍師所言,末將至為欽佩。只是昭陽宮蘇后,是奸臣的親生之女,坏了朝廷大事,這賤人出力不小,若不殺她,恐怕要留下禍根。”
  王朴道:“這樣就更為不妥了。她固為奸臣之女,但更是漢主之后,她与你我都有君臣之義,我們若把她殺掉,連元師名聲也要受到不好的影響!”
  “這,這,不殺她難出這口鳥气;留下她難免又惹事生非,這,這該如何是好!”……史彥超實在不甘心留下這位蘇后。
  王朴接著說:“下官倒有一個兩全之計,剛剛听到報告:漢主已在白云寺自縊身亡,若以為漢主陪葬名義,讓蘇后自盡,豈不為美!”
  王朴講話時,郭威一直頻頻點頭,讓蘇后自盡隨葬的計謀一出,郭威說話了:“軍師之言甚為有理。史丞相生前,為國為民,极是公正,他在天之靈,也會同意如此做的。史將軍,就依軍師所說的辦吧!”
  史彥超見元帥也如此相勸,只好點了點頭。便帶了一支衛兵,赶往蘇府。
  那時蘇逢吉全家已被囚禁于內。史彥超遂提出蘇逢吉妻子,以及儿子蘇天豹夫妻,推出市曹斬首,又逼令蘇后懸梁自縊方罷。這時蘇家只剩下蘇逢吉一個侄子及一干奴婢,見家主已死,便趁机搶掠了蘇府家財,各自逃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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