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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日子



  在給我自己的這本書區分章節的時候,我并沒有把劉曉慶和姜某性關系的開始作為一章的開頭,因為說句心里話。我也說不准那件事發生在公元的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我唯一能夠記住的,就是一九八八年八月三日下午,大約四點鐘左右,她离開家走了。

  她走了,走得很平常,以致在她已經离開好久了,我還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站在那里四處望著,想看一看被洗劫一空的家里究竟還剩了些什么。哦,几斤大米,還有……六個雞蛋。老巴把老太太臨走時托付給他的東西交給了我,一只英國表。一個煤气本、自行車本以及過去家里的一張鐵床的連接螺絲,就這些了。家里原來用于裝錢和首飾的箱子亂糟糟地攤在那里,里面除了几個空紙盒以外,什么也沒有。

  突然間,我發現劉曉慶的几本日記、我和劉曉慶的通信以及她第一個丈夫寫給劉曉慶的信件亂七八糟地散落在那個箱子里。這些信是我們當初約好要留下未出書的,所以我還是把它們收了起來。

  說到這里,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在上中學時經歷的一件事情。

  在那個情竇初開的時期,也可能因為我那時也是很扎眼的男孩,所以有一天,我在書包的底下發現了一封厚厚的信。就在我發現這封信的時候,我同桌的男孩也發現了它,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沖大家喊道:“你們看,陳國軍書包里有一封信。于是,大家一下子圍了過來。

  那時,我已經下不了台,就做了一件很不應該的事情,對大家說:“信是寫給我的,但我沒有看過,你們可以拿去念。
  居然真有一個調皮的同學拿去念了起來。那是一封异性同學對我稱贊的信,雖然贊美得很拙劣,但感情是真摯的,信的末尾署著我們班一個女生的名字。

  當時,我已經覺出自己的不是了。那以后過了很多年,直到我入伍了,也一直認為那是我做的最不應該的一件事。
  好在在后來的一次回家探親的時候,我們班里的一個同學告訴我,那個女生要結婚了。于是,我為她准備了一件很貴重的禮物。說貴重,其實也不過是几十塊錢的東西,可對于每月只有六七塊錢津貼費的我來說,已經是一年的收入了。

  我把那件禮物送給她的時候,充滿歉意地跟她談起六七年前的事情,請求她原諒,她笑了笑:“都過去了。”
  可是,這件事在我心里卻一直沒有“過去”,每回想起來,就忍不住發自內心的歉疚。

  當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又不得不再次尷尬地面對這個問題。我僅僅是想證明那些曾經存在過的事情,因為事情只發生在兩個人之間,如果她不為我證明的活,恐怕沒有人會确信一切都是真實的了,但是,我知道她決不會站出來為我作證的。
  時鐘已經指到六點鐘了,劉曉慶仍無蹤影。巴經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已經約好了區里的領導一起談“劉曉慶美的世界”的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劉曉慶還是沒有音信。我、老巴、胡老師一起守著那個電話。
  晚上十一點了,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我們三個人間時站了起來,可不知為什么,竟然讓胡老師這個老太太搶了先。她非常靈敏地沖上去拿起了電話,而且几乎還沒有听到那邊的聲音就轉過頭來對我們說,是她弟弟的電話,然后又做出有意回避我們的姿態。

  我和老巴都是受過教育的人,既然是人家弟弟的電活,我們在場就不方便了,所以,我們借故离開了。
  其實,這是劉曉慶的電話。
  劉曉慶在電話里問到我的情緒,我一直是很平靜的,可不知為什么胡老師卻說我很暴躁。也許老人家想表現她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義气,如果失去了我暴跳如雷這個規定的情節,她的肝膽相照還有什么意義?“也許正是因為這個電話。鼓起了劉曉慶將錯就錯的勇气,從而使她徹底下了決心,再不复返了。

  過了這許多年,我的那個好朋友老巴還這樣分析和埋怨我。可我心里不能贊成他的說法,他把劉曉慶看得太簡單了。古往今來多少事都證明了女人的心,一旦發起狠來……

  我們三個依舊在那里等待著,說著不咸不淡的話,只有胡老師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和老巴還都被蒙在鼓里。
  已經到后半夜了,胡老師勸我們去休息,可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自從我和劉曉慶相識以后,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劉曉慶回來之前,我不會自己去睡。這回,我照例按著我們夫妻間這個默契的時間在等著劉曉慶。
  我一次次地走到樓下,站在路邊的電線杆旁,看著遠處駛近的每一盞車燈,盼望著其中的一盞在我身邊停下,我的妻子從上面跳下來,說聲“對不起”,然后我們一起回家。
  時間不等人,已經是凌晨三四點鐘了。我又一次回到家里,胡老師已經在另一個房間里睡著了。老巴也回到了樓上。

  我拿了手電筒,又一個人來到路邊,等待著劉曉慶的歸來。一邊站在那里,一邊心里還想著:明天要給老人們打個電話,然后好好地安排一下家里的生活……
  我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把這件事當做我們和好的契机。我們倆可以單獨在一起,再也不用顧忌在任何人的面前保全自己的面于了。我相信劉曉慶的聰明和善良,我們能夠很好地溝通,而且從此我要給她盡量多的信任、盡量多的自由,哪怕我仍然不敢想像這种信任會帶給我什么,但這是我們繼續走下去所必須付出的代价。
  路上的車漸漸少了,到后來几乎沒有了,但我仍舊在那里聆听遠處隱隱約約的馬達聲。抬起頭,看看天上的星星,它們好像還是那么平靜,或者說,還是那樣的冷漠。蚊子在我的耳邊嗡嗡地叫著,我似乎已經呆傻了,再也听不出那聲音里面的嘲笑了。
  開始,我還在路邊站著,后來當希望逐漸渺茫的時候,我坐了下來,但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遠處的天空漸漸明亮了,路上的車又慢慢多了起來,早起的人們也開始出來活動,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踱去。
  我的妻子一夜未歸,這還是第一次。它預示著什么呢?當局者迷,即使到了那一步,我也沒有想到,劉曉慶已經离家出走了。
  那個夜,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但我仍舊忘不掉,那夜里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段段永遠也不會磨損的膠片,時時放映在我的眼前……

  許多有家的人常常抱怨等人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可我卻不這樣認為、如果你真的有人可等,真的有人需要你挂念,那种沾滿了焦急的苦澀的等待也是一种幸福。等人是難熬的,但等到的喜悅也是無法替代的。

  只是、這种永遠也沒有結果的等待卻是可怕的。

  第二天,我要去北影厂打電話,胡老師借口她弟弟來接她,匆匆地离開了。她也許馬上就去了劉曉慶那里,繼續昨天晚上電話里的話題,描述一個既緊張而又激烈的場面,以此來表現她對朋友的義气。不管怎么樣,她也沒有必要繼續呆在我這里了,因為我的表現對于劉曉慶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接下來的歲月是孤獨的。因為孤獨,所以不會有任何人、任何物件來為我證明,我所保留下來的,僅僅是一些個人的內心感受。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堅信她會回來。
  那時,我常常一個人坐在屋里,發著呆,听著自己的喘息聲,听著自己心髒的跳動……盡管巴經理時常送來一些吃的擺在那里,可我連看一眼的心情也沒有。
  在我的盼望中,電話鈴第一次響起的時候,我飛快地沖過去拿起了活筒。我以為是劉曉慶,可是電話里卻傳來一個老朋友的聲音,他出差來北京,滿以為能見一見我和劉曉慶,想不到卻在我這里听到了劉曉慶离家出走的消息。那時他唯一的反應就是堅決不相信,因為我和劉曉慶在廣州錄音的時候,他一直為我們倆之間那种毫不避忌的甜蜜感動著。
  我把椅子搬到過廳里,好使自己能夠看到門。從那一刻起,樓道里的每一個動靜,都會使我像著了魔一樣警醒。我想在那些腳步聲里,分辨出我妻子回歸的聲音。可是,每一回,那些腳步聲都是匆匆地從我的門前掠過,即使有的會有稍許停頓,可不一會又無情地离開了。我就是這樣一次次在希望与失望之間煎熬著、分析著、想像著……
  那几天,時間是停滯的,腦子是空白的,好像下一刻就會發生這樣的情景。
  腳步聲突然在門前停止了,接下來,是敲門的聲音,我興奮地沖過去把門打開,發現劉曉慶站在門外看著我,輕輕地一笑:“哥們,對不起。”就這么淡淡的一句。

  于是,猶如一束光一下子把屋里照亮了。她那燦爛的笑容、洁白如貝的牙齒……然后,她看也不看你一眼,晃著頭,把手袋扔在那張用八百元買來的大床上,把腳上的鞋甩在沙發旁邊,再服拉著拖鞋走到洗漱間,面對著鏡子,用力向下繃著嘴唇,讓鼻翼兩側的皺紋都張開,再往臉上涂卸妝油。不時地,她會通過鏡子看你一兩眼,然后把頭左右輕輕轉著,審視著自己的形象。再后來,是嘩嘩的水聲、門玻璃上晃動著她的身影……
  可是,門卻老是緊緊地關閉著。
  我在那里等著、盼著,我不相信劉曉慶居然連一聲招呼也沒打就這樣悄悄地走了,走了……要知道,我們當年是共度患難、相親相愛的一對啊!

  她曾經說過,我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是無數次背著她上樓梯的人,是在多少個夜晚拍她人夢的人……
  過了許多年以后,我曾經執導了一部電影《慰安婦七十四分隊》,它的命運和《無情的情人》一樣,剛放映不久就被槍斃了。
  當時在海南,我們拍一場戲,一個電影學院剛畢業的女孩子由于經驗不足,還不會組織自己的感情戲,所以當化完了妝、打好了燈准備開始的時候,她卻說:“導演,對不起,我集中不起來,很難進入,你能幫我說說嗎?
  我在她的對面坐下來,給她講述了那年八月份那几天的故事。
  我說:“我的妻子就是從這扇門走出去的。”太陽從東邊升起來,又從西邊落下去;外面的世界喧鬧了,又寂靜下來:樓梯上來來往往的腳步聲有了,又沒了……我一個人坐在那里,看著那扇門,相信在下一分鐘,它就會被打開,她就會回來,就會沖我一笑,說聲:‘哥們,對不起。’我就這樣等啊,等啊……,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但我始終相信,我會等到她,等到她回來的那一刻……”

  我的攝影師發現演員的情緒已經很好了,就悄悄地打開了攝影机,鏡頭很順利地完成了。
  我不知道那個女演員是听了我的故事,感動得流下了眼淚?還是因為在她的過去也有過与我的故事相同的經歷?

  我坐在那里靜靜地等待著,想像著她的每一個細節,把她身上的一切在我的腦海里一遍一遍地重新組合,讓她在我的思想里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可是,當這种組合進行到她的臉上的時候,我竟然怎么也想不起來她長的是什么樣子。
  說來很怪,大約有几年的光景,我一直想不出她長的是什么樣子,雖然我能回憶起她的每一根眼睫毛,能夠想得出她臉上每一個細小的部位,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它們組合起來。
  在我的思想里,那個活生生的人一直沒有面孔。因為我怎么也想不起來那應該是怎樣的一副面孔了。也可能,我所回憶起來的,都是像指甲蓋這樣不會變化的東西。可是,那張臉會產生大多的變化。那么多面孔,我該把哪一副放在那個活生生的人体上呢?
  我的狀態使朋友們很著急。哥哥特意赶來看我,他坐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別傻了,劉曉慶走了,她不會回來了。
  我還是那樣木呆呆地看著他,把溢滿眼眶的淚水咽下去,拼命地搖著頭:“不,她會回來,會回來的。

  哥哥的目光里充滿了焦慮。

  這是我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啊,我們都是在一個母親的怀里長大,可是,哥哥的命要比我好很多。
  哥哥幫我收拾屋子,把我從沙發上拉開,拼命地做各种事情,想把我拉回到現實中來。我也漸漸地感覺到我在慢慢地活過來。
  這時,妹妹從香港打來電話,說那里的報紙上有劉曉慶的最新消息,她在那里辟謠,說所有有關她結婚的傳說都是謠言。看來,世界并沒有因為我的沉淪而停止運轉;有些人也并沒有因為我在這里痛苦而不再繼續處處為自己考慮……
  “好消息,好消息。真是一個好消息,它可以使我在和哥哥的爭論中占上風了。”
  小姚打來電話,說要和我談談,如果我們的談話進行得順利,她談完之后就把劉曉慶送回來。

  “你看,怎么樣?我說曉慶會回來的吧!”我得意地沖哥哥笑了起來。
  哥哥卻未置可否。
  晚上,小姚來了。這個精明強干的女孩子一直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据說,在搬家的過程中,她一個人把一堆男人指揮得服服帖帖,表現得十分出色。

  我指著那三百個空空的衣架對小姚說:“你看,你把衣服都拿走了,卻把衣架留了下來,那些衣服怎么挂呀。”
  小姚坐下來,拿出一張紙交到我的手里,那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劉曉慶的手令。小姚把事情的經過跟我講了一遍,和我談了好久好久,我們一直談到了第二天的九點鐘。從那次談話,她大概對我有了新的了解,不再認為我是一個只懂得殘暴的野蠻人了。

  后來,小姚拿起電話,說要把劉曉慶叫回來。看樣子,她對自己很有自信。可是,電話打過去,那邊卻是另一個人接的電話,說劉曉慶已經不在那里了。
  小姚也著急了,她對我說:“那邊可能出了什么事,我回去看看。你放心,我一定把曉慶給你送回來。”

  小姚走了,我卻平靜了下來。看來,小姚的使命也完成了,劉曉慶再也不需要她出面做什么了。

  小姚走了不久,就打電話告訴我,說她沒有辦法和劉曉慶聯系,劉曉慶已經被另外的人封鎖了。
  我說:“如果是封鎖,那曉慶連給你打電話的可能性都沒有嗎?”
  “不會的,那些人也是曉慶的朋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曉慶不愿意你再為她做任何事了。”
  我的電話放下沒多久,老巴走過來,說劉曉慶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我們不要理小姚,說她是個精神病患者。
  看來,在這個劇目中,不止我扮演了一個悲劇角色,好像這個劉曉慶的肝膽相照的戰友,最后也被作為一個精神病患者犧牲掉了。但是我想,小姚最初的意愿是為劉曉慶好的、到后來也是為劉曉慶考慮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小姚的草率惹怒了劉曉慶,還是劉曉慶利用了小姚的草率。反正,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只有她們自己才能說清楚了。

  那段時間,老巴也在四處找劉曉慶,因為關于“劉曉慶美的世界”的事情一直擱在半空中,他也很著急。好不容易聯系到劉曉慶,約好了在北京飯店見面,但等老巴他們赶到北京飯店,劉曉慶又來電話說去長城飯店,等他們再赶到長城飯店,等了好久也不見劉曉慶的蹤影,只好悻悻而歸。

  我本來可以去找劉曉慶的,而且我想如果我愿意的活,一定能找到劉曉慶的下落,只是我并不想去找她。也許我是擔心,擔心我万一在某個朋友的住所找到了劉曉慶,同時也發現了姜某的身影,那少不了是要有一場死拼的。不是因為害怕才不去找她。而是因為那時我党得這樣的尋找已經沒有了意義一一一不辭而別的人已經不再有尋找的必要了。
  汪洋厂長忽然打來電話,嚴厲地批評我:“你怎么可以讓曉慶身無分文地到處漂泊?”

  她身無分文,家里的錢不是全被拿走了嗎?

  還沒等我開口,汪厂長又開始了諄諄教導:“你現在在法律上還是她的丈夫,你還應該關心她,照顧她。”

  是,我還是她的丈夫,我還要關心她,照顧她。也許錢全讓老人們拿走了,大連演出的酬勞還在我的包里,她确實身無分文。
  我打開那個演出回來后一直沒碰的包,在劉曉慶粉色的演出服里發現了九千塊錢。我又發現還有一個十二万的存折,是已經到期,劉曉慶的父母讓我取出來另存的。關于這筆錢我以后還會提到。
  我把那九千塊錢分成了兩份,五千塊給劉曉慶帶走,剩下的我自己留下。另外,我還拿了几件我的干淨內衣給劉曉慶拿去換,反正那個階段,我們也是不太分的。
  我知道應該把這些東西送到什么地方——西單的豆花庄。那個曾經大言不慚地宣稱每一次离婚都是一种新生活開始的女老板,那個曾經無數次在自己的飯店里安排劉曉慶和律師見面的女人,這一回依然絲毫沒有掩飾地很痛快地把衣服收下了。她的行為尤疑已告訴我她知道劉曉慶的下落。如果我真的想知道劉曉慶在哪儿,我只需叫一輛車,跟著這個貌似精明的女人走一趟,就完全能把劉曉慶找到了。
  可是,我沒有那么做,我根本不想那么做。我送了這些東西,只是想證明我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只要法院的判決沒有下來,我仍然有義務去履行一個丈夫的責任。

  出了豆花庄,由于車站等車的人大多,我決定索性走回家去。
  那一天正好下雨,而且下得很大,路邊的水飛快地聚集著向下水道沖去,在下水道口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抬眼望去,那雄偉的紀念碑、天安門,還有北京飯店都像蒙上了一層紗,在雨霧中朦朧地閃現著……
  開始,我還打著傘,后來,把傘也拿開了。就像儿時放學回家的路上偶遇大雨一樣,又開始在雨中漫步。任憑這天上之水沐浴著我的身体、我的靈魂……我一邊看著街旁躲雨的人們,一邊在心里膨脹著一股英雄气概。只是那一年,我已經三十六歲了。
  我小時候就有這樣的毛病,下大雨的時候,別人都躲起來了,我卻用媽媽給我的雨布把書包包好,然后,一個人在雨里走。當年在我們家鄉,柏油路上本來車就很少,一下雨,更是四處不見人影,整條路好像都屬于我一個人一樣。兩只小腳,啪吐啪吐的踢著水。夏天,馬路總是熱的,我把涼鞋提在乎里,像個大將軍一樣,在雨里一往元前地大步走著。

  我喜歡淋雨的毛病一直保留到現在。

  記得在海南拍《慰安婦七十四分隊》的時候,有一次下大雨,不能拍戲,我這個快四十歲的人又站在了雨里。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喜歡淋雨了。
  你想想,那籟籟的雨滴敲打著你的身体,就像有輕微的電流流遍你的全身。在雨水里,只有你一個人無所畏懼地站立著。天地之間只有你是最勇敢的,只有你會成為一個胜利者。雨水順著你的臉,脖子、胸往下流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消失,慢慢地融化,融化在大自然淋漓盡致的發泄之中。那一刻的感覺,也許是人生最美好的享受。

  有人說,只有失戀的人才喜歡淋雨,因為他們把大雨當成了情人的手,把雨水流過身体的感覺當做愛人的撫摸。這樣的說法,也許有它的道理。其實我覺得,這還是一种渴望胜利、渴望戰胜失敗的心理。

  雨太大了,澆得我几乎喘不過气來。雨水順著我身体的每一個部位往下流,在腰帶上面聚集起來,從前面襯衣的紐扣處往外冒,又碰到了外衣,只好順著外衣齊刷刷地澆到我的褲子上……我真希望這洁淨的天上之水能夠幫助我找回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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