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三章 布達佩斯的春潮


  ●從第一次相對注視的時候起,倆人所擁有的吸引力都迸發出來,把他們投人瘋狂的擁抱之中。
  ●……于是,她仿佛听到了愛情喪鐘的聲音。
  ●成百上千的大學生爬上了舞台,對伊莎多拉·鄧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們差點沒把她擠死。

  一天晚上,美國現代舞的奠基人洛伊·富勒來到伊莎多拉工作室。伊莎多拉跳舞給她看,并且照例把她所有的理論講給她听。事實上,即使來了一個水管工人,伊莎多拉也會這樣做的。
  洛伊·富勒滿腔熱情,告訴伊莎多拉她第二天就要去柏林,建議伊莎多拉到柏林去找她。洛伊·富勒不僅自己是個偉大的藝術家,而且經理著貞八重子的演出,而伊莎多拉素來极為欽佩貞八重子的藝術。她建議伊莎多拉和貞八重子一起到德國各地去演出。伊莎多拉高興地同意了。
  臨行那天,安德烈·博尼埃前來話別。他們最后一次瞻仰了巴黎圣母院,然后他送伊莎多拉到火車站去。他一如往常,以克制的態度吻了她,表示道別,不過那副眼鏡后面似有苦惱的目光一閃。
  到了柏林,伊莎多拉去布利斯托爾旅館,在一套豪華的房間里找到了洛伊·富勒。十几個漂亮女郎簇擁在洛伊·富勒的身邊,依次摸摸她的手,吻她的臉。
  盡管鄧肯夫人熱愛自己的孩子們,但很少撫愛他們,因此當伊莎多拉看到這表示感情的姿態,感到非常新奇,簡直不知所措。這里有一种熱情洋溢的气氛,是她過去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富勒按了一下電鈴,給伊莎多拉叫來一份非常丰盛的晚餐。晚上,她要在冬季公園跳舞。
  伊莎多拉注視著她,真不知道她怎樣才能赴約去跳舞,因為她正忍受著脊椎劇痛的煎熬。侍女不時送來冰袋,放在椅子上,墊著她的背脊。“再來一個就行了,親愛的,”富勒說,“好像就不痛了。”
  那天晚上,坐在包廂里看富勒跳舞時,看到富勒光彩奪目的形象,伊莎多拉簡直無法把她与几分鐘以前那個忍受著劇痛的病人聯系起來。她變成了絢麗多彩的蘭花,變成了裊娜飄逸的海葵,最后又變成了螺旋形的百合花,真是五光十色,變化無窮,猶如魔術一般。多么非凡的天才啊!伊莎多拉沉醉了。演出結束后,伊莎多拉神思恍惚地回到旅館,這位奇异的藝術家使她魂不守舍。
  第二天早晨,伊莎多拉初次出去觀賞柏林市容。做為一個對希腊和希腊藝術向往已久的人,柏林的建筑物頃刻給了她深刻的印象。
  在柏林逗留几天之后,伊莎多拉跟著富勒的舞劇團到萊比錫去。他們沒有攜帶大衣箱,甚至連伊莎多拉從巴黎帶來的簡單的衣箱也跟別的衣箱一起被扣留了。起初伊莎多拉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成功的藝術家會發生這樣的事。昨天還是香檳酒宴和皇宮似的旅館的奢侈生活,現在卻不得不扔下衣箱离開柏林。后來她才發覺,這是因為富勒經理貞八重子演出遭到失敗,她的收入因償付欠款而花得精光。
  在萊比錫,伊莎多拉仍然每天晚上坐在包廂里看富勒跳舞。她越來越熱衷于富勒那奇妙無比、不可捉摸的表演藝術。
  但是,有一天半夜,她被一陣談話聲惊醒。聲音是模糊的,但她辨得出那是她們稱為“保姆”的紅發姑娘在說話。從她們那興奮的低語中,伊莎多拉依稀听出“保姆”在說,她打算回到柏林去和某人商量,弄錢來讓大家都到慕尼黑去。接著,就在這天夜里,這個紅發姑娘跟伊莎多拉激動地說:“我要上柏林去了。”
  去柏林不過几小時的旅程,伊莎多拉不能想象為什么她這樣激動,為离開他們而心煩意亂。不久,她帶著去慕尼黑的旅費回來了。
  到了慕尼黑,藝術團又希望能去維也納,可還是缺少足夠的錢,而且這次看來已完全不可能借到任何一筆款子。
  伊莎多拉自告奮勇到美國領事館去請求援助。她要求他們無論如何給藝術團弄到去維也納的車票。
  經過伊莎多拉的一番努力,藝術團終于到達了維也納。
  到了這個時候,雖然她很崇拜洛伊·富勒的藝術,但開始問自己,為什么要把母親獨自一人留在巴黎,而自己在這個由美麗而顛狂的女人組成的劇團里。到目前為止,她只是旅途中一切戲劇性事件的一個愛莫能助的旁觀者。
  于是,她決定打電報把母親從巴黎叫來。鄧肯夫人果然來了。伊莎多拉把對目前處境的一切想法都告訴了她,最后倆人決定离開維也納。
  与富勒的劇團一起在維也納的日子里,有一天晚上,伊莎多拉在“藝術家俱樂部”里給一些藝術家跳舞。當她跳完酒神舞之后,一位名叫亞歷山大·格羅斯的來自匈牙利的劇場經理走過來對她說:“要是你希望有美好的前途,請到布達佩斯來找我。”
  此時此刻,急于要跟母親一起逃出維也納的伊莎多拉,想起了格羅斯先生的建議——帶著對光明前途的憧憬轉往布達佩斯。
  亞歷山大·格羅斯提出一個合同,要伊莎多拉獨自在尤拉尼亞劇場里演出三十個晚上。
  這是伊莎多拉·鄧肯破天荒第一次簽訂在劇場里為觀眾獻舞的合同,因而有些猶豫。她說:“我的舞蹈是跳給名流看的,要給藝術家、雕塑家、畫家和音樂家看,而不是給一般觀眾看。”
  亞歷山大·格羅斯反駁說,藝術家是最挑剔的觀眾,如果他們喜歡你的舞蹈,那么普通觀眾一定會百倍地喜歡它。
  伊莎多拉听信了,簽了合同。
  格羅斯的預言果然靈驗。在尤拉尼亞劇場的首演之夜大奏凱歌。接著,在布達佩斯的三十個晚上,場場滿座。
  美麗的布達佩斯城,一片奼紫嫣紅。在河邊、在山上、紫丁香怒放在每座花園里。每天晚上,如痴如狂的匈牙利觀眾發出暴風雨似的喝彩,把他們的帽子扔到舞台上。
  1902年4月的一天早晨,伊莎多拉·鄧肯看見多瑙河河水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蕩漾,獲得深刻的印象。當晚,她傳話給樂隊指揮,讓他在演出結束時,臨時加演斯特勞斯的《藍色的多瑙河》。
  演出的效果如同触電一樣,全体觀眾一躍而起,熱情奔放,像瘋了似的。伊莎多拉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跳這支圓舞曲,他們的顛狂才稍稍平息。
  那天晚上,在觀眾中,有一個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匈牙利青年跟別人一起大聲叫喊。以后,他使伊莎多拉·鄧肯從一個純洁的仙女變成一個狂野的、無所忌憚的放蕩不羈的女人。
  布達佩斯的春天,柔情如水的月明之夜,离開劇場時空气的芬芳,濃郁沁人的紫丁香气息,觀眾狂熱的情緒,以及晚餐上她從未經歷過的一些完全放蕩不羈、耽于聲色的人,還有吉卜賽音樂;那用辣椒粉調味的匈牙利式的洋蔥燜牛肉和濃郁的匈牙利酒——一切帶來了伊莎多拉·鄧肯肉体的初次覺醒,知道了她的肉体除了做為神圣音樂和聲的表達工具之外,還有別的作用。
  她的兩個乳房這時開始輕柔地膨脹起來,一种使人局促不安的感覺震撼著她的芳心。她的臀部原來像男孩子的一樣,這時卻開始有了另一种起伏。她的整個身軀發生一陣強烈的沖動,一种渴求,清清楚楚的迫切要求。晚上她再也難以人睡,而是輾轉反側,陷入興奮而又痛苦的惊优不安之中。
  一天下午,在一次聚會上,伊莎多拉遇到了一雙大眼睛,它用那樣熾熱的崇拜和匈牙利式的激情燒灼著她的心,每一流盼,對她就是布達佩斯的整個春天。他身材高大勻稱,滿頭濃重漆黑的鬈發。在她的眼中,他完全可以為米開朗琪羅雕塑大衛充作模特儿。他微笑的時候,在兩片鮮紅的、肉感的嘴唇之間,雪白堅固的牙齒閃閃發光。從第一次相對注視的時候起,倆人所擁有的吸引力都迸發出來,把他們投入瘋狂的擁抱之中。也就從這第一次對視的時候起,他們已經投入彼此的怀抱,而且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夠把他們分開。
  他是一位演員。他的名字叫貝列吉。
  “你的面容花儿似的,你是我的花儿。”貝列吉一遍又一遍地對伊莎多拉說。
  他給了伊莎多拉一小方紙片,上面寫著:“國立皇家劇場的包廂”。那天晚上,伊莎多拉·鄧肯和母親一起去看他扮演羅密歐。貝列吉是一個出色的演貝,后來成為匈牙利最偉大的演員。他刻畫羅密歐那青春愛情的火焰,最終征服了伊莎多拉的心。
  演出結束后,伊莎多拉到化妝室里去看望他,所有的劇團人員都帶著古怪的笑容望著她,似乎人人都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感到高興,只有一個女演員看來很不愉快。貝列吉伴送鄧肯夫人和伊莎多拉回旅館,他們一起簡單地吃了點東西。
  鄧肯夫人以為伊莎多拉睡了,但伊莎多拉又回到客廳里去看她的“羅密歐”。那個客廳同她們的臥室之間隔著一條長長的走廊。這時他告訴她,那天晚上他改變了羅密歐這個角色的表演。
  “從我遇見你之后,懂得了陷入情网的羅密歐的聲音該是怎么個樣子。只有此刻我才懂得,因為,伊莎多拉。你使我生平第一次懂得了羅密歐的愛情是怎么樣的。現在我要從頭至尾用迥然不販方式來扮演了。”
  他站起身來,一場接一場給她背誦這個角色的全部台詞,不時地停下來說道:“是的,此刻我懂得了要是羅密歐真的在戀愛著,他無疑會這樣那樣地說話——跟我先前扮演這個角色時所想象的完全兩樣。現在我懂得了。呵!……可愛的花儿似的姑娘!你給了我靈感。由于這种愛情,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
  伊莎多拉狂喜地注視著,傾听著,時而大膽地給他一個“回聲”或者做一個手勢。
  最后他倆跪了下來,山盟海誓,終生相愛。
  一天晚上,兩人都下了戲,一同走進客廳。起初,貝列吉高高興興地背誦他的台詞,又暢談他的藝術和劇場里的事。伊莎多拉則津津有味地听著。逐漸地,他似乎心緒不宁,不時顯得十分慌亂,忽然不出聲了。他攥緊拳頭,似乎身体十分不舒服,他那英俊的面龐漲得通紅,兩眼冒火,鼓著嘴,几乎把嘴唇都咬出血來了。
  伊莎多拉也感到暈眩不安,一种把他緊緊摟過來的不可遏止的沖動在她的心中涌起。
  忽然,他完全失去自制,陷入狂亂之中,一把把她抱進屋去。
  伊莎多拉又惊又喜,心里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們開始慌亂地親吻,相互撫摩,漸漸進入意亂情迷的狀態。當他最終進入她的身体,她感到了一种告別處女時代的痛楚……
  那天早晨天剛亮,他倆一塊儿离開旅館,在街上雇了一輛馬車,驅車走了很遠很遠,到了鄉下。
  他們停在一家農舍門前,在那里租借了一個房間。里面有一張老式的四柱床。他們一整天逗留在鄉下,不停地做愛,享受魚水之歡的快樂。
  貝列吉有一副好嗓子,他教給了伊莎多拉許多匈牙利和吉卜賽歌曲,并把歌詞的意義和發音教給她。這丰富了她舞蹈的內容。
  布達佩斯演出季節結束后的第二天,伊莎多拉和貝列吉到鄉下的農舍里過了几天。他們第一次嘗到了整夜互相廝摟著的歡樂。
  清晨醒來的時候,發現她的頭發和他的黑鬈發纏繞在一起,感覺到他的手臂摟著自己,伊莎多拉感到無与倫比的快樂。
  然而,得知女儿風流艷事的鄧肯夫人极度苦惱,從紐約回來的伊麗莎白更把她看作犯罪的人。她們的憂慮使伊莎多拉難以忍受,但她不想屈服。
  后來,亞歷山大·格羅斯給伊莎多拉·鄧肯安排了一次穿越匈牙利的巡回演出,在許多城市做表演。
  在這次旅行過程中,在所有那些匈牙利小城市里,伊莎多拉到處受到觀眾极其熱烈的歡迎。在每一個城市里,伊莎多拉·鄧肯渾身上下穿著白色的衣服,在一片歡呼聲中,像從另一個世界來觀光的年輕女神那樣穿城而過。
  但是,不管群眾怎樣起勁地逢迎,不管她的藝術怎樣使自己欣喜若狂,伊莎多拉依然迫不及待渴望与貝列吉歡聚。她痛苦不絕,尤其在晚上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此時此刻,她愿以自己的一切成功,甚至以她的藝術,來換取再度陶醉在他怀抱里的一時片刻。她渴望回到布達佩斯去。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貝列吉歡欣异常地到車站接她,但她感到他心里有了某种奇异的變化。他告訴伊莎多拉,他將要排練馬克·安東尼這個角色,并舉行首次演出。
  “難道一個角色的變換對藝術家的熱情的性格會發生這樣重大的影響?”伊莎多拉想。不過她确确實實意識到他的初戀熱情已經起了變化。
  他談起他們的婚事,在他看來好像早已完全确定了的,他甚至帶著她去看好几處公寓。
  伊莎多拉·鄧肯看了那几套沒有浴室的房間和走不完的樓梯上的廚房,感到說不出的掃興,心里沉甸甸的。
  “我們在布達佩斯住下來干什么?”她問道。
  “怎么,”他口答道,“每天晚上你不是可以坐在包廂里看我演戲,你還要學會和我對話,幫助我練功。”
  他給她背誦馬克·安東尼的台詞。但是,她感覺他的一切熱情和興趣都集中在這個羅馬平民身上,而自己已經不是他的興趣所在。
  一天,在鄉下漫步了好久以后,他們在一個干草堆旁坐下來。他問她有沒有想過,她繼續搞自己的,而他去干他那行,這樣是否會好些。
  伊莎多拉感到內心一陣寒戰。當天下午,她跟格羅斯簽訂了去維也納、柏林以及其他德國城市的合同。
  伊莎多拉看了貝列吉首演馬克·安東尼的演出。在劇場里,歡眾瘋狂的熱情与坐在包廂里吞咽著眼淚的伊莎多拉·鄧肯形成极大的反差。她感覺如万箭穿心。
  第二天,她動身去維也納,既然貝列吉已經消失,她便向“馬克·安東尼”告別。
  他繃著個臉,心里別有所思似的。
  從布達佩斯到維也納的這次旅行,是伊莎多拉·鄧肯所經歷過的旅行中最痛苦和憂傷的一次。一切歡樂似乎都一下子离開了這個世界。在維也納,她病倒了。格羅斯把她送進了一家病院。
  接連几個星期,伊莎多拉完全處于虛脫和极度痛苦之中。
  貝列吉從布達佩斯到來,甚至在她房里放下一張帆布床。但是一天清早醒來后,伊莎多拉看見一位護士隔在她和睡在帆布床上的貝列吉的身体之間。于是,她仿佛听到了愛情喪鐘的聲音。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伊莎多拉才恢复健康。格羅斯帶她到弗朗曾斯巴德去療養。她心情憂郁,無精打彩,不論是美麗的鄉村或者和藹的友人,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趣。
  格羅斯夫人來了,她徹夜不眠,親切友好地照料伊莎多拉。在醫生和護士的昂貴費用耗盡了伊莎多拉的銀行存款之后,格羅斯為她安排了在弗朗曾斯巴德、馬里安溫泉和卡爾斯巴德演出。
  伊莎多拉·鄧肯打開衣箱,拿出舞衣,一邊熱淚潸潸地吻著她的紅色舞衣,一邊發誓決不再背棄藝術去追求愛情。
  此時,她的名字在這個國家簡直有了魔力。一天,當她与她的經理和他夫人一起進餐的時候,餐廳玻璃窗外的人群擁擠不堪,竟把窗上的大玻璃擠破了,搞得旅館經理毫無辦法。
  她把煩惱、痛苦和愛情的幻滅都轉化為她的藝術。最后,格羅斯為她安排下在慕尼黑的演出。在那里,伊莎多拉跟母親和伊麗莎白重新團聚。她們看到她又只剩下一個人,感到很高興,盡管發現她變了,而且很憂傷。
  在到慕尼黑以前,伊莎多拉和伊麗莎白到阿巴沙去,驅車在街上到處尋覓供膳宿的旅館。旅館沒有找到,她們自己卻引起這個宁靜的小城相當大的注意。她們被路過的費迪南德大公看到了。他很感興趣,向她們打招呼,邀她們到斯蒂芬尼旅館花園中他的別墅里去住。于是,貴婦人爭先恐后地去拜訪她們。但那些貴婦人根本不是如伊莎多拉天真想象的那樣,是對她的藝術發生興趣,而是想要弄清伊莎多拉在大公別墅里的真實地位。
  就在那時,伊莎多拉·鄧肯創制了一种浴衣。那是一种用最好的中國紗制成的淡藍色的舞服,大開胸,肩上有小吊帶,裙子恰好齊膝蓋上面,裸著腿,赤著腳。
  因為在那個時代里,婦女們下水游泳時還習慣穿一身從頭包到腳的黑衣服。從膝蓋到腳踝是裙子、黑色長統襪子、黑色游泳鞋子,所以可以清楚地想象到她的創造引起了怎樣的轟動。
  費迪南德大公時常去跳水橋上散步,用觀劇用的小望遠鏡瞄著她,用完全听得見的聲音咕噥著說:“瞧,鄧肯多么漂亮!真是好看极了!就是春天也沒有這樣美!”
  后來,這种浴衣變得特別流行。
  當伊莎多拉·鄧肯在維也納的卡爾劇院里跳舞的時候,大公便帶著一批年輕漂亮的副官和侍從,每天晚上到特別包廂來。這自然引起了人們的議論。可是大公對她的興趣卻純然是唯美的和藝術的。他似乎有意回避与女性的社交活動,只是滿足于与英俊的青年隨從交往。
  伊莎多拉和伊麗莎白從阿巴沙到了慕尼黑。
  那時慕尼黑的整個生活都集中于“藝術家之家”。一群著名的大師,諸如畫家卡爾巴赫、倫巴赫、版畫家斯塔克等人,每天晚上都在此聚會,喝著上好的慕尼黑啤酒,談論哲學和藝術。
  格羅斯想安排伊莎多拉首次在那儿演出,倫巴赫和卡爾巴赫也這么想。但是斯塔克堅持認為舞蹈對于像“藝術家之家”這樣一個藝術殿堂來說,頗不合适。
  于是,一天上午,伊莎多拉·鄧肯到斯塔克家去拜訪,想說服他相信她的藝術的价值。她在他的工作室里脫下衣服,換上舞衣跳舞給他看,接著給他講她的神圣使命,講舞蹈做為一种藝術的可能性,一連講了四個小時。后來斯塔克常對朋友們說,他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惊訝過,好像林中仙女突然從奧林匹亞山上下來,從另一個世界來到他的眼前。
  伊莎多拉·鄧肯在“藝術家之家”的首次演出,成為這個城市多年以來的藝壇盛事。
  接著,伊莎多拉在凱姆學院表演。學生們簡直發了狂,一夜接著一夜,他們把她馬車上的馬解下來,由他們拉著車游街,并在她的敞篷馬車兩邊唱著歌曲,擎著火炬歡呼跳躍。他們經常一連數小時聚集在伊莎多拉住的旅館窗戶下面唱歌。她把花朵和手帕扔給他們,人們便搶著,每人分一點掖在帽子里。
  一天晚上,他們把伊莎多拉簇擁到學生的咖啡館,把她抬起來,從一張桌子到另一張桌子跳舞。他們通宵唱歌,不斷重复著唱道:“伊莎多拉,伊莎多拉。人生是多么美!”
  他們在黎明時送她回家的路上,把她的衣服和披肩都撕成了碎片,戴在帽子里面。這天晚上的事情第二天在報上發表的時候,全城的規矩人為之駭然。
  慕尼黑是歐洲藝術和學術的中心之一。大街上盡是大學生,經常可以看到姑娘們的腋下夾著書或樂譜。商店的櫥窗里陳列著稀有的古書古畫和最新出版的各种圖書。
  与那些大師們的交往,使得伊莎多拉·鄧肯重新回到中斷了的理智和精神生活中來。她開始學習德語,并且學會了喝慕尼黑的啤酒。這樣,与貝列吉分手后感情上受到的打擊,漸漸緩和了。
  在慕尼黑的博物館里,來自意大利的光輝燦爛的作品,同樣地對伊莎多拉有新的啟發。此時此地,意大利邊境近在咫尺,伊麗莎白、伊莎多拉和鄧肯夫人順應著不可壓抑的欲望,乘火車前往佛羅倫薩。
  火車穿越蒂羅爾山,然后順著陽坡下山,駛向翁布里亞平原。
  在佛羅倫薩,她們接連几個星期到處漫游,看遍了美術館、公園和橄欖園。在那段時間里,意大利畫家波提切利吸引了這個年輕美人。
  一連好几天,她坐在波提切利的名畫《春天》前面。
  一位好心的老管理員給她搬來一張凳子,并怀著好奇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伊莎多拉崇敬的表情。她一直坐在那里,晃然之間,她看到鮮花成長,畫中赤露的腿跳起舞,身体扭動起來,而歡樂的使者來到她面前。于是她想:“我一定要把這幅畫編成舞蹈,把愛的信息,曾經使我那樣痛苦的愛的信息——春天,孕育万物的春天,帶給他人。我一定要通過舞蹈把這种狂喜的感情帶給他們。”
  閉館時間到了。伊莎多拉·鄧肯仍然在畫前滯留,希望通過這個美麗瞬間的神秘色彩,去發現春天的真諦。
  由于她們仍然一如往常地不務實際,錢很快就要用完了。伊莎多拉不得不給亞歷山大·格羅斯拍電報,請他寄一筆款子來,好去柏林找他。當時他正在柏林准備伊莎多拉·鄧肯的首次演出。
  到達柏林的時候,她們簡直莫名其妙:在驅車穿過城市的路上,發現滿城都是寫著伊莎多拉名字的燈光廣告,以及她將于克羅爾歌劇院同愛樂交響樂隊一起演出的預告。格羅斯安排她們在布里斯托耳旅館里的一套漂亮的套間住下,整個德國新聞界都在那里等待伊莎多拉·鄧肯舉行第一次記者招待會。有了在慕尼黑的研究和佛羅倫薩的經驗,于是伊莎多拉用美國武德語大發宏論,率直天真地解釋她對舞蹈藝術的看法——她說它是一种“偉大的原始藝術,是一种能夠喚醒其他藝術的藝術”。這使當地的新聞界大吃一惊。
  亞歷山大·格羅斯是一位勇敢的先行者。他不惜承擔風險,全部資本都投入了籌備伊莎多拉·鄧肯在柏林的演出。他不計工本大做廣告,包下了第一流的歌劇院,聘用了最好的指揮。
  万一大幕升起,這個瘦小輕巧的美人站在龐大的舞台上,不能激起困惑迷惘的德國觀眾的迎頭彩聲,那就意味著他的徹底破產。
  但是,他是一位出色的先知。他所預見的,伊莎多拉·鄧肯都為他—一實現了。
  他們簡直是一舉攻克了柏林!
  柏林的觀眾大為傾倒,演出了兩個多小時以后,觀眾根本不愿意离開歌劇院,一再大叫“再來一個!再來一個!”最后還激動地沖到腳燈前面不肯离散。成百上千的青年大學生真的爬上了舞台,對伊莎多拉·鄧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們差點儿沒把她擠死。
  一連好几個晚上,他們老是重复著德國當時流行的可愛的儀式——把她馬車上的馬解下來,他們自己拉著車游行,走過几條大街,一直走到她住的旅館。
  從首演的那個晚上起,伊莎多拉·鄧肯在德國觀眾中間聲名雀起,被他們叫做“偉大的、圣洁的伊莎多拉”。


  ------------------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