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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回 雙錘將欺壓良善 溫員外懼怕凶徒


  〔西江月〕曰:
  
  世上豪杰不少,巾幗亦有須眉。救人急難扶人危,竟出閨閣之內。不是姻緣匹配,強求必定吃虧。要擒惡霸將雙錘,女中英雄可畏。

  且說大人回武昌不表,蔣爺上長沙亦不提。單說的是南俠、北俠、雙俠、智化、過云雕朋玉直奔長沙府,到了郭家營,過云雕朋玉認得。總是不巧不成書。自從小諸葛沈中元他們走后,本家有事是前文表過。王官雷英上長沙府郭家營,聘請雙錘將郭宗德。這雙錘將可就在長沙府,皆因此人膂力過人,受了襄陽王的聘請。這人生就的膂力真大,雖不能說万夫不當之勇,要論這一對雙錘,實在是力猛錘沈。可惜他這樣的本領,只是一件,讓他妻子誤了一世的英名。這就是那句話,大丈夫難免妻奸子不孝。
  他娶妻花氏,實在的不是個東西。郭宗德家中一貧如洗,他是個武夫,飯量最大。他交了一個朋友,叫崔德成。這個崔德成家大業大,就是孤身一人,尚未婚娶。就皆困這個花氏不是東西,那崔德成又有銀錢,這宗德又窮,貪圖了人家銀錢,就把丑事作出來了。崔德成拿著銀錢,讓郭宗德作買賣。這個買賣一多了,郭宗德也就作不過來了,又找的領東的開了許多舖戶,拾奪了自己的房舍,前后東西共是四個大院子。后院拾奪的花園子,蓋了一座大樓,花氏起的名字,叫“合歡樓”。后花園中有些個奇花异草、太湖山石、竹塘等項。家業一大,雙錘將的名器也傳揚出去了。雙錘將不叫雙錘將了,改送了他一個外號,叫了個賴頭黿。大人還不好意思的叫他,小孩子可不管那個。他在前邊走著,小孩子就在后邊叫他:“咳咳咳,賴頭黿哪,上那去呀?吃了飯了沒有?”他瞧了那孩子一眼,也無非是干鼓肚子生气。那孩子更討人嫌,又說:“賴頭黿,你發了財了,你不是上我們家里討餅子吃的時候了。”這個人一想:“再要是孩子湊多了,更不好辦了。”真是那些孩子俱在一處唱起來了:“賴頭黿,賴頭黿,丟了人,有了錢。”他就要追赶著打他們,他們就跑了。自己一想:“不是事,不久得要跟著王爺打軍需去了,又不能攜眷。自己要把家眷搬在襄陽去,又舍不得這片事業。再說崔德成公然就在他們家里住著,也不回崔家庄了,總想一個法子,怎么把他推出去才好呢?”
  忽然這天生出一個主意來,把崔德成請到書房內,兩個人喝著茶閒談。賴頭黿說:“兄弟,你這不是事。憑你這個家當,這樣的事業,打這么一輩子光棍子,算怎么個事情?圣賢說過:‘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非得說一個。不行,早晚我給你為媒說一個,非說一個不行。”崔德成說:“不要。別辜負了哥哥的心。”郭宗德說:“你為什么不要?”崔德成說:“媒人叫我赶出去的許多,緣故再醮的不要。誰坐家女,讓對相對看?非品貌好了我不要。”郭宗德說:“難道這一方,就沒一個品貌好的么?你要什么樣的?”崔德成說:“非得像我嫂嫂那品貌不行。還有一個不行了。”郭宗德問:“是誰?怎么不行了?只要你看得中意,我就能給你去說。”崔德成說:“那日清明上墳,插柳的時節,看見溫家庄溫員外家有個女儿,叫溫暖玉,稱得起美貌雙全。我見了他一面,神魂恍惚,直到如今,我總有些個思念。可惜人家是有夫之婦了。”雙錘將說:“只要你看著如意,有夫之婦,他也得給咱們。”崔德成說:“他要是給的無能之輩,還有你這一說。他給的朱家庄朱德家,那如何行得了?”雙錘將說:“你只管放心罷,后天咱們就辦事。要是不給,咱們還會搶哪。妥了,兄弟你在那辦?”崔德成說:“要是妥了,我就在這辦。”賴頭黿听了,雖不愿意,也是無法。有句俗言:“宁借停喪,不借人成雙。”無奈可有一件,吃了人家的口軟,使了人家的手軟,自蓋房屋不敢說不行。崔德成雖說此話,也沒有擱在心上,仍然告辭上合歡樓去了。
  雙錘將把家人叫將過來,自己讓人備辦了八盤子花紅彩禮,叫人備上馬匹,自己換了新衣服佩上,出了自己房門,乘跨坐騎,帶上從人,直奔溫家庄。到了溫員外門首,雙錘將撇(革登)离鞍,下了坐騎,從人前去叫門。里邊有人答言:“什么人叫門?”從人說:“開開罷,我們大爺來了。”正是溫員外出來開門,一看就是一怔,知道雙錘將是一惡霸,素無來往,到門必沒有好事。只可滿臉陪笑,一躬到地。雙錘將要行大禮,說:“老伯在上,侄男有禮。”溫員外說:“豈敢。好兄弟,請到寒舍待茶。”說畢,往里一讓,庭房落坐。溫員外問道:“有甚貴干,駕臨寒舍?”雙錘將說:“侄男聞听老伯有一千金令愛,我有個盟弟,此人大大有名,提起來大約老伯也知道,就是崔家庄崔德成,可稱得起是門當戶對。”溫員外連連搖手,說:“辜負賢弟一番美意,我的小女已然許配人家了。”雙錘將說:“老儿,你太不知進退,好意前來說親,你竟自拿這般言語推托于我。后天前來迎娶,孩子們,把定禮放下。”溫員外把雙錘將一攔,說:“且慢,我的女儿許配朱家庄朱德為妻,倘若不實,小老儿情愿認罰。”雙錘將把手一抖,溫員外“扑咚”摔倒在地,他竟自揚長而去。
  溫員外放聲大哭,皆因是安人已然故去了,就是自己帶著女儿度日,已然給了朱德。郭宗德硬下花紅彩禮,不從罷,人家勢力真大;從了罷,也得朱家答應。鄉村有點事情,街坊鄰舍盡都知道,早有鄰居過來探問。溫員外就把始末根由對著大眾說了一遍。眾人七言人語,就有說打官司的;就有說攢人打架,打完了和他打官司;就有說把姑娘藏起來的;就有說給朱家送信的。溫員外就依了這個主意。鄰居散去,溫員外到了后面,就把此事對著女儿學說一遍。姑娘是個孝女,跟隨天倫溫習儒業,熟讀《列女傳》,廣覽圣賢文。口尊:“天倫,是女儿累及你老人家了。他明天一來,女儿我就速求一死。”溫員外說:“女儿先別行拙志,為父去到朱家送信。要是死,也是破著我這一條老命,先与他們拚了,我儿可千万別行拙志!”暖玉說:“孩儿死也不這么死,我還有個主意。”說畢,姑娘痛哭。員外勸解了一番,出來找了鄰家二位老太太伴著姑娘,怕小姐行了拙志。員外复又出來,离了自己門首,直奔朱家庄而來。
  到了朱家庄上,直奔了朱德家中。家下人等見了老員外來,說:“老員外爺兩眼發直,莫非有什么事情哪?”溫員外說:“禍從天降,請你們大爺來了。”說著話,往里就走。從人說:“我們大爺沒在家。”員外也并沒听見,直到庭房落坐。溫員外說:“請你們大爺。”從人說:“方才回稟過員外爺,我們大爺沒在家。”員外說:“請你們二爺。”從人說:“我們二爺沒在家。”那邊從人也說:“我們大爺、二爺都沒有在家。”兩邊從人一口同音齊說:“沒在家。”溫員外放聲大哭,說道:“蒼天哪!蒼天哪!”從人問道:“老員外何故這么恨天怨地?”老員外說:“咳,我們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哪!”從人一個個瞧著納悶,說:“老員外,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溫員外對著朱家從人,一五一十細說了一遍。從人說:“員外爺來的不巧,前三兩天還行呢!我們大爺、二爺、把兄弟沈大爺在這里的時候,這樣的惡霸有一千也拾奪了。”老員外說:“怎么這么不巧。你們大爺、二爺到底上那去了?”從人說:“上南鄉取租子去了。”老員外說:“要給送信,明天晚上回的來回不來?”從人說:“回不來,要是連夜赶騎著快馬可行咧。”溫員外說:“煩勞你們那位辛苦一趟,總是大爺來才好哪!我們姑老爺尚未過門,說話有點不便。”
  正說話之間,見老太太從外邊進來。甘媽媽一生是個直率的脾气,皆閨朱文、朱德沒在家,沈中元保著大人走了,娘兩個還在這里住著,淨听沈中元的信息,搬在那里,好奔那里。忽然听見前邊哭哭涕涕,甘媽媽在后窗戶那里听著,有听見的,有听不見的。就听見說:“硬下花紅彩禮,無論怎么樣后天搭人。”就听見這兩句話,自己親身就過來了。進了庭房,從人說:“這就是我們這里住的甘老太太到了。”員外問:“那位甘老太太?”從人說:“這是我們大爺、二爺、沈大爺的姑母,眼下在我們這住著呢,要不怎么說前几天來好呢?沈大爺是有本事的,要論勢力人情,我們這里有按院大人,可惜如今都走了。此時就是給我們大爺送信,也是無益。”溫員外也是無法。此刻甘媽媽進來,員外与甘媽媽行了個禮,甘媽媽与員外道了個万福,讓溫員外坐下。甘媽媽也就落坐,問:“老員外,到底有什么事情?咱們大家議論議論。誰讓我在我們老賢侄這住著呢?”溫員外又把自己的事學說了一遍。甘媽媽咳了一聲,說:“這個事,要是我們侄儿在,這就好辦了。等等,我給你算計算計,是我們侄子容易呀,是找本家大爺、二爺容易?我們侄子是上武昌府,本家大爺、二爺是上南鄉。”
  正說話之間,忽听外面有人。甘媽媽一回頭,听見后窗戶那里有人叫,說:“媽呀,媽,你老人家這里來。”甘媽媽說:“老員外暫且請坐,我女儿叫我哪。”說畢,轉頭出來。溫員外仍与從人講話,說:“你們家大爺、二爺上南鄉去,离這有多遠哪?”從人說:“遠倒不遠,离這一百多里地,大概也就在這一半日回來,湊巧今天就許回來。”溫員外那個意見,就打算給大爺、二爺送信為是。正說話間,甘媽媽從后面過來,也是皺眉皺眼,甘媽媽也添了煩了。員外說:“甘媽媽請坐。”甘媽媽說:“員外請坐。”從人問:“甘媽媽到后面作什么去來?”甘媽媽咳了一聲,說:“員外,方才是我女儿將我叫到后面去了。我女儿一生好管不平之事,他要見著不平事,他就要伸手去管。老員外,這件事情他要替你們出气。”員外說:“姑娘小姐,怎么能夠替我們出气?”甘媽媽說:“實不相瞞,我養活的嬌縱,練了一身本事。明天讓你的女儿躲避躲避,他去替當新人。待下轎之時,亮出刀來,殺他們個干干淨淨。”溫員外說:“那可使不得。”話言未了,忽見朱文打外邊跑將進來。此人一來,不知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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