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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鍾世珍抿緊笑意。「好吧,要是有法子,爹爹再跟掌櫃的商量一下,借個灶替你弄些愛吃的。」

  「就知道爹爹最疼天衡了。」鍾天衡撒嬌地直往她臉上蹭著。

  「撒嬌鬼。」她嘴裡罵,心裡可樂著。

  有了孩子之後,她才發現……有孩子真好。

  「互市的做法不錯,不過就怕牙人從中牟取暴利而無人坐管。」

  「那你有何高見?」

  「我倒覺得……與其讓牙人從中哄抬,倒不如讓商家自行跟農家訂契約買賣。」

  闌示廷唇角微掀,藏著鄙視的笑意,啟口的嗓音卻是溫厚有禮。「如此一來,賦稅又該怎麼算?互市可以抽牙稅,更可以將各式商貨推廣到各城鎮,甚或是鄰國,而農家比照人口和田地範圍徵稅……這可是當初你跟皇上進言的。」

  「……但我現在有更好的想法了,如今天下太平,守城將士可以擇地屯墾,待邊境有需要再前往,所以這丁口稅就可以廢除,再者要以田地範圍賦稅,倒不如以每年的收成做為賦稅標準,可以以農作或者更算為錢糧,再者要是由商家與農家訂契,賦稅則由商家支出。」

  「這豈不是要從商家身上剝兩層皮?」他原是驚詫他前頭的稅改方式,可聽到後頭無法認同。

  「當然不是,這訂契是依照兩方認為可行的價格進行,商家利字當頭,會不知道這稅給得值不值嗎?這般做法,除了避免農作被哄抬,農家為了得到好價錢,也會更加用心耕作或改良農作,再者也可以避免遇到澇旱時,卻還得上繳賦稅的窘境。」

  他直盯著公孫令的側臉,濃眉微攢地問:「可是並非每一處的農作皆能豐收,如此做法,對於地僻田瘠之處,根本不可能有商家前往訂契,豈不是不公平?」

  他皺眉,是因為這人壓根不像他以往識得的公孫。重賦苛稅是公孫接掌首輔之後,首推之政策,惹得民怨四起,而皇兄竟是樂觀其成。

  「應該這麼說吧,雒陽城東邊的寬林縣、孔德鎮和東南的綴林縣和洛德鎮等地都是大糧倉,那是因為浴佛河在寬林縣轉了個嚮往南,衝出大片腹地,成了道地的魚米之鄉,但東北邊上的連山鎮因為傍著燕嶺,又是浴佛河轉向前水流最兇猛之地,造成連山鎮雖有沃土卻難以成田,示廷認為咱們該怎麼做?」

  「公孫有何高見?」

  「咱們在浴佛河入隘口前挖出分支,建座攔水堰吧。」

  「……攔水堰?」

  「像一座大型水門,用來調節河水,如此一來就不怕浴佛河老是氾濫,二則一旦遇旱時,開閘門就可以引水灌田,豈不是一箭雙鵰?」

  第一章  好心救了落河人(2)

  當時,他聽得一愣一愣,看著公孫令轉過臉來,那雙總是清冷的眸此刻熠熠發亮,躍躍欲試,像是夜空最燦爛的星子,撞進他毫無防備的心版上,烙下了痕跡,教他激動地緊握著他的手,熱切低喊,「公孫、公孫……」

  公孫令之所以能夠以年少之姿成為群輔之首,並非因為他是開朝世族之後,而是因為他聰穎而睿智。以往他總是用在旁門左道上,隨侍在皇兄左右,如今竟願意提點他。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當初他又何必……

  「公子,你先起來喝藥吧。」

  那相似且獨具特色的清朗聲嗓,教他緩緩張眼,額面上有個清涼觸感,教他不禁微瞇起眼。

  「公子,你渾身發燙,我扶你起來喝藥。」鍾世珍把湯藥擱在花架上,想將他扶起,才發現他身形瘦歸瘦,但畢竟是男人,想扶坐起來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

  費了大半氣力,氣喘吁吁地扶著他倚在床柱邊上,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她趕忙將藥碗端起,仔細吹得微溫才餵他。

  「公子,趕緊喝下吧,你這身上的熱度太高了,都怪我沒注意才會變成這樣。」鍾世珍對於自己的粗心大意氣極了,這種天候掉進河裡,哪可能不染風寒,都怪她太大意。

  闌示廷沒有抗拒,一口一口地喝下她喂的藥。

  「你再歇會,我就守在這兒,要是你的燒還是沒退,我會趕緊再熬一帖藥的,你別擔心。」她扶著他躺下,還未將他安置好,人竟被圈進他發燙的懷裡。「公子,你……」

  「你還會擔心我嗎,公孫……」他啞聲喃問。

  鍾世珍無奈歎口氣。人嘛,生病的時候最是脆弱,尤其已經病到意識不清的時候,真的不需要計較。

  「當然,我當然會擔心你,你好好睡一覺,也許睡醒了,病就好了。」嗯,從他的口中吐出第二個人名了,雖說搞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她不介意哄個病人,反正她又不會少一塊肉。

  「公孫……你才是我的病灶,你不在我的身邊,我才發現什麼都不重要了……」

  他帶著抑鬱的低喃傾訴,教鍾世珍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禁轉了圈。

  哇,會不會太肉麻了點?原來公孫是他喜歡的對象,那之前他喊的熙兒咧?呃……想了下,她忍不住歎氣了。男人嘛,長得好看又有家世的話,在這年代,也許家裡早已經妻妾成群了,他才喊過兩個,算客氣了。

  只是,忍不住在心底小小嫌棄了他一下,虧他是她的天菜,但卻很不懂得潔身自愛呀。

  還好,她有自信扮一輩子的男人,更有個家容許她當個假男人,她壓根不需要在這個世界找個男人隨便湊合,同樣可以活得精采。

  想來,老天是疼她的,感恩。

  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身體被搖晃著,甚至是被踢踏著,然後——

  「鍾天衡,你這是在做什麼?爹爹不是跟你說過,這位叔叔發燒,正難過得緊,你怎麼可以爬上床踢叔叔?」

  闌示廷微攢起眉,聽著某人刻意壓低的聲音,混沌的腦袋費了點功夫才動了起來,想起自己的處境。

  「我才不管,他怎麼可以抱著爹爹?」

  「呃……不是抱著爹爹,是爹爹不小心跟著睡著了,因為爹爹——  」像是想起什麼,鍾世珍趕忙回身探向他的額頭,確定他的溫度降了,這才鬆了口氣。

  天啊,她真的太不會照顧人了,要是他的熱度不降,燒到現在大概也燒壞了腦袋,她有這麼困嗎?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這事要是讓知瑤知道了……

  「天衡寶貝。」鍾世珍從闌示廷的懷裡掙脫,抱著寶貝兒子下床,笑得一臉諂媚。

  「我要跟姨娘說。」鍾天衡也笑著,卻是笑得又壞又惡劣。

  鍾世珍瞪著他。這小傢伙到底像誰?才三歲耶,到底是誰教他要脅人的?瞧瞧,那帶著邪氣的眉眼……才三歲耶!這小傢伙要是不好好矯正,往後不知道會不會變成什麼混世大魔王。

  「儘管說去,往後你就跟著姨娘就好。」鍾世珍把臉一板,不再低聲下氣。

  鍾天衡圓滾滾、黑墨墨的大眼直瞅著她,可憐兮兮地垂下小臉。「爹爹不愛我了,爹爹不要我了……讓我一個人睡在榻上,好冷……」

  鍾世珍被他那濃厚鼻音給動搖著,又提醒自己得鐵著心矯正他,尤其這小傢伙有著天生的心機,她必須小心應對。

  「天衡,爹爹替你蓋了兩床被子,你應該不會覺得冷,再者爹爹是為了照顧生病的叔叔,累極了才會睡著,可是你壓根沒問清楚就對著病人叔叔又踢又推的,你這樣讓爹爹很難過。」

  「我叫了,可是爹爹都不醒,我以為他把爹爹怎麼了。」鍾天衡再抬眼時,已經可見淚水在眸底打轉,那模樣是訴不盡的委屈,教人瞧了就心疼不已。

  鍾世珍板住的臉被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給徹底軟化了,一把將他摟進懷裡。「你這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麼?叔叔是病人,還能把爹爹怎麼了?」唉,都怪她睡死了,才會教他誤解。

  「但如果是爹爹把他給怎麼了,怎麼辦?」

  「……爹爹不會把他怎麼了!」鍾世珍瞇眼瞪著他。

  看來,等回京城時,她得要好好問問她那票姊妹們,是不是趁她忙著時,對他灌輸了什麼古怪觀念。

  「可是爹爹常常盯著叔叔看。」鍾天衡提出關鍵控訴。

  鍾世珍緩緩地閉上眼,突然想起曾有人說過,恐怖的兩歲,連狗都嫌的三歲……她的兒子如今正是連狗都嫌的年紀了,她到底要怎麼教育他?

  她當初不該研究犯罪心理學,而是該鑽研幼兒心理學才是!

  「天衡,聽著,爹爹……是男人,叔叔也是男人,爹爹盯著他,那是因為爹爹在照顧他,我跟他——  」

  「可是爹爹的眼睛都直了。」鍾天衡自我主張非常強烈,堅持他家爹爹對叔叔懷有異心。

  「可以閉嘴了,鍾天衡。」她的眼睛直了?他的尾巴才直了咧!

  她哪有直了眼,她頂多是……多看他一眼而已,就多看一眼而已,幹麼非得說成她在覬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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