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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香彌

  兩人默默吃完,她抬首朝顧隱說道:「你睡吧,我今日已睡了大半日,我來守夜。」

  「嗯。」顧隱沒有反對,在篝火裡添加了些方才找來的乾柴,然後盤腿坐在樹下,輕閉上眼。

  莫雨澄以為不會再有睡意,不料,沒多久一陣濃濃的睡意便襲來,她勉強想撐起眼皮,但終究抵不住睏倦,不知不覺的閉上眼。

  她睡著後,顧隱緩緩睜開眼悄然走過去,伸指輕撫著她那張透著蒼白疲憊的臉龐。

  好一會後,他在她身畔坐下,舒臂摟著她的肩,讓她靠向自己。

  「好好睡吧。」如樂音般悅耳的嗓音低喃的對她說著,垂下的眼眸隱隱洩出一抹柔色。

  白天趕路,夜裡休息,莫雨澄總是在用完膳不久便有倦意,不再無法入眠,如此一路快馬急馳,終於在出發後第九日抵達都城。

  入城前,她戴上玉露交給她的那張人皮面具,易容成一名面目平凡的男子。

  與顧隱兩人牽著馬,走進都城後,她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說:「你走吧,夜離,不要再跟著我了。」

  「我不是……」

  「你以為你遮去了那顆硃砂痣,我便認不出你了嗎?即使你扮得再像顧隱,你的眼睛也沒辦法騙人。」不會再有人擁有像他那雙星子般燦亮的眼眸,即使他刻意掩飾也無法完全掩住他眸中的光彩。

  沉默片刻,他啟口問:「你是何時發覺的?」

  「第二日。」第一天跟著她起程的人確實是顧隱,但翌日他撲上來救墜馬的她時,那熟悉的懷抱和氣息令她發覺到了異樣,她還知道她之所以能夜夜安眠,是他在她的飲食和茶水裡動了手腳。

  「我也想去弔唁岳父他們。」他語氣微沉。

  「不必了。」她漠然的一口拒絕,牽著馬往莫府的方向而去。

  來到莫府,她看見門楣上原本書著「莫府」的牌區,竟被換成了「陳府」。

  她站在門前死死的瞪著「陳府」那兩個字。

  莫家眾人死絕,竟然連宅子也保不住,她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再也抑不住滿心的悲憤,她不能容忍別人佔了她的家!莫雨澄上前奮力的拍打著那扇朱紅色的大門。

  「開門、開門!」

  聽見拍門聲,出來開門的一名家丁抬眼打量了下她,「你找誰?」

  「這裡為何會變成陳府?」她怒目質問。

  「莫家被抄家後,這府邸便被我家老爺向官府買下了,這事街坊鄰居皆知,你是誰呀?」那名家丁瞅著她不客氣的問。

  「我是……」莫雨澄正要開口,忽然有人扯住了她。

  她回頭一看,發現竟是聞人尹。

  「跟我來。」聞人尹不由分說將她一路拉離莫府。

  「侯爺,你要帶我去哪?」

  「先到我府裡去。」他搜著她,將她帶回到他在都城暫時落腳的一座府邸,進了屋放開她後,他一開口便叨念,「嫂子,你就這麼跑到原來的莫家宅邸去,你是怕旁人不曉得你還活著嗎?」

  他沒像莫雨澄那樣快馬加鞭的趕路,因此雖較她早出發,仍是在昨天日落時分才抵達都城,方才一出門便遇見師兄,師兄一見他,隨即要他到莫府帶回莫雨澄。

  「我現在這模樣,不會有人認出我來。」

  「你以為臉上戴著人皮面具就萬無一失?你突然跑到陳府去問莫府的事,會惹來旁人對你起疑。」

  方纔看見莫府的橫區換成陳府,她確實是有些激動,但她還不至於貿然洩露自個的身份。

  「我只是想打聽我父兄他們葬於何處。」

  「這件事我會派人幫你打聽,莫府已易主,你不能回去了,你暫且在這裡住下,等打聽到消息再告訴你。」

  「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方便住在此處。」她轉身要走,不願再與夜離有太多牽扯。

  聞人尹急忙攔下她,「欸,你不理我師兄,難道也不理我嗎?我可沒有得罪你。若你是不想見我那不成材的師兄,你儘管放心,他沒住在這兒,他回夜府去了。」見她這副冷然的模樣,他忍不住心忖,看來師兄這回可要慘了,嫂子似乎真的惱了師兄,不想再見他。

  雖然方才師兄沒多說,只說她為了莫家上下的死而不諒解他,在與他使性子,但他想其中內情必定沒有師兄說得那麼單純,嫂子一看就知不是會胡亂使性子的那種女子,師兄定然還做了什麼事,才令她如此憤怒。

  見她還是想離開,聞人尹趕緊再勸,「你就安心住下吧,我保證絕不讓師兄來打擾你,我這就差人去打探莫家一門埋在何處,再命人幫你準備香燭,讓你去弔唁祭拜。」

  說完,他立刻喚來家僕,派一人出去打探,一人出去購置香燭素果。

  「嫂子,你先到廂房歇著,等他們回來我就通知你。」

  心忖應該很快會有消息,莫雨澄也沒再反對,便跟著一名侍婢走向後方的廂房。

  第9章(2)

  出去打探的家僕很快帶回了消息,聞人尹聽了卻面露為難之色,詢問一旁扮成他護衛的牧晨瑞。

  「晨瑞,你看這事我要老實告訴嫂子嗎?」

  沉吟了下,牧晨瑞才說道:「不如問問夜大哥的意思。」

  「說起師兄,怎麼從剛剛起就沒見到人?」聞人尹抬頭,四處找不著夜離。

  「我方才聽下人說他在夜夫人廂房外徘徊。」

  「哎呀,他怎麼跑去那裡了,我才對嫂子說師兄回夜府去了不在這裡,若是讓嫂子發現,豈不是馬上就戳破我的謊言嗎?師兄也真是的。」

  聞人尹快步走向莫雨澄所居的廂房,果然沒一會就瞧見扮成顧隱的夜離杵在廂房外,怔怔的望著那扇合起來的門板。

  聞人尹玩味的撫著下頭,看來師兄真是對嫂子動了真情,當師兄弟這麼多年,他知道師兄一向是任性之人,鮮少將什麼人放在心上,這可是他頭一次看見師兄如此躊躇的模樣。

  呵,總算有能制住師兄的人了。

  他眼步過去,明知故問:「師兄,你是要進去探視嫂子嗎,怎麼杵在這兒不進去?」

  夜離回頭冷冷橫他一眼。

  聞人尹被他凍人的眼神一掃,立刻打了個寒顫,很快便決定還是不要惹他為妙。「師兄,打聽到莫家人葬在何處了。」

  「他們葬在哪裡?」

  「莫家被滿門抄斬,無人敢出面為他們收屍,因此官差將他們埋在城郊西邊山頭的一處亂葬崗,你看這事要告訴嫂子嗎?」嫂子知道後定會悲憤不已,換作是他也無法接受親人的屍骨被草草掩埋於亂葬崗。

  考慮半晌,夜離才出聲,「告訴她吧。」他不願再隱瞞她任何事。

  「那這事師兄你去說吧。」他不想攬這種苦差事上身。

  「她不想見我,你去說吧。」

  「師兄,嫂子為何會將莫氏一門的死怪罪於你頭上?」聞人尹納悶的問出存在已久的疑惑。雖然師兄安排她遇襲詐死,以致她兄長聞死訊後衝撞了牧隆瑞,導致了滅門之禍,但罪魁禍首是牧隆瑞,她該恨的人是他,怎麼會與師兄鬧成這般?

  沉吟許久,夜離才幽幽開口,「她曾想寫信向家人報平安,那信……被我暗中攔下了。」

  聞人尹愕然的張大嘴,恍然大悟,「難怪嫂子不理你!」換成是他,他恐怕恨不得捶死他。

  所以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師兄千算萬算,當時只怕也算不到莫家會發生這種事。

  弄明白了原因,聞人尹這才自動的走向廂房,輕扣門板,夜離躲到一側。

  「嫂子,是我。」

  聽見他的聲音,莫雨澄快步上前開門。「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不過還請嫂子聽完之後冷靜一點。」

  她沒有多想他話裡的意思急問:「他們葬在哪裡?」

  「城郊西邊山頭的一處亂葬崗。」

  「你說什麼?!」他們竟被葬在亂葬崗!

  「莫氏一門被處斬之後,沒人出面認屍,才會被葬在那裡。」見她強忍著悲憤之情,聞人尹不忍的勸道:「你別難過,日後咱們再幫他們另行遷葬就是了。」

  她紅著眼眶點點頭,越過他身側要出去。

  「嫂子,今日時辰不早了,明日再去吧。」他跟在她後頭勸著。

  「我等不到明日。」她沒有停下腳步,一路來到後院的馬廳,牽出了她騎來的馬,往西邊山頭縱馬急馳而去,急切之中連香燭都忘了帶出來。

  不過有人替她拿了,跟在她身後追去。

  來到城郊西邊山頭的那處亂葬崗,莫雨澄腳步沉重的在一座又一座的荒塚中尋找著親人的墳墓。

  這處亂葬崗佔據了半座山頭,埋在這裡之人不是客死異鄉者,便是身犯重罪被處斬而無人認屍之人,也有些是不知姓名的無主孤墳。

  想到她的親人落得被葬在此處的下場,莫雨澄悲痛更深,但她緊咬著牙不讓噙在眼裡的淚落下,此時不是哭的時候,她必須盡快找出親人的墳墓。

  「爹、大哥,我來了,你們在哪裡?」她幽咽的嗓音迴盪在寂靜陰森的亂葬崗,含淚的眸梭巡著一塊又一塊的墓碑,找尋親人的埋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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