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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香彌

  雖沒鎮日垂淚,但那模樣讓人瞧了更加心疼。

  瞥了眼她手上不曾動過的飯菜,夜離出聲吩咐,「夫人胃口不佳,命人熬個粥來。」

  昨兒個夫人在房裡一夜未眠,主子也守在門外一宿未睡;夫人不吃,主子也食不下嚥,玉露張了張嘴想勸夜離,但看見他罕見的一臉凝肅,她把話嚥了回去。

  「是。」她應了聲,端著飯菜回到廚房吩咐廚子熬粥。

  留下夜離一人獨自望著那扇隔離著他與她的門扉,他從未感到如此彷徨不安,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他雖非直接殺了她父兄之人,事情卻是由他而起,他無法推卸責任,這滅門之恨她何時才能釋懷,他無法推估。

  原以為所有的事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她的感情。

  可此刻他才明白,感情不是任何人能掌控的。她昨日得知噩耗,哀痛欲絕之下對他說出的那些指責,每一句都宛如利劍刺痛他的心。

  以他的口才,他大可辯駁說她的父兄不是他所害,可在她悲憤的眼淚之下,他竟然什麼都無法為自己辯解,因為無論再說什麼都只是狡辯,無法拭去她眼裡的淚、心裡的痛。

  她的悲與她的恨緊緊牽動著他的心,她一日不展顏,他一日無法開懷。

  他對她用的情,早已不知在何時深入骨血——這是他沒有盤算到的。

  猶記她曾對他說——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夜離,你若以真心待我,我必還以真心。

  如今,她還願意以真心待他嗎?

  不久之後,玉露送來熱騰騰的粥,夜離伸手接過,「給我,我端進去。」

  「是。」玉露將托盤遞給他。

  他一手推開房門,踏入一日未進的寢房裡。

  「我命人熬了粥,你多少吃一點。」

  莫雨澄神色木然,站在窗邊眺望著北方的方向,一句話也不答。

  「你不吃粥,如何有力氣回都城去弔唁你父兄?」夜離將粥擱在桌上,溫言相勸。

  她頭也不回的幽幽開口,「你出去,我不想見你。」

  「我會出去,等我說完我要說的話。我已安排妥了,明日一早你即可動身前往都城,但在那之前你必須先餵飽自己,才有力氣撐到都城。」

  「等你出去,我自然會吃。」靜默了下,她淡淡出聲。

  因擔憂默默站在門邊的玉露將兩人的話聽了進去,忍不住開口道:「夫人,您就原諒主子吧,您不吃不睡,主子也跟著您不吃不睡,您知道昨兒個主子就在這門外站了一宿嗎?主子又不是神仙,能事先預料到夫人的父兄會因為夫人詐死的事而死,倘若主子早料到,他一定不會這麼安排。」

  「玉露,住口,不要再說了。」夜離制止她。

  「主子,奴婢實在不吐不快。」忍了一天一夜的玉露,不惜冒著觸怒自家主子也想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她望著莫雨澄再說:「請夫人再聽奴婢幾句話,奴婢覺得夫人該怪該怨的是殺了夫人一家的陛下,他那麼殘暴,殺了莫老爺和莫少爺後還不夠,還要對莫家抄家誡鬥,真正的兇手是他,夫人該恨的人是他才對,不該是主子。」

  莫雨澄雙手緊抓著窗緣,她何嘗不知真正的罪魁禍首是牧隆瑞,可若非夜離安排她詐死又私自扣下她所寫的信,她大哥也不會為了她而觸怒陛下,他脫不了關係。

  除此之外更讓她無法諒解的是,他分明已得知莫家的事,卻瞞著她什麼都不說,讓她被蒙在鼓裡,而他竟還能渾若無事,談笑自如,纏著她與她歡愛,如此冷血,怎不教她心寒?

  那些人是她的至親啊,他若真當她是妻子,得知這樣的慘事,他該心生哀憫才是,為何能絲毫不在意?

  她徐徐轉過身,眸光充滿痛和冷意,「夜離,所謂愛屋及烏,若你真對我有心,怎會不哀憐我親人的死?在得知他們的死訊,仍能恣意歡言笑語呢?若易地而處,換成我是你,我會為你親人的死與你同悲同傷。」他的冷酷讓她無法釋懷。

  夜離被問得呼吸一窒。

  他承認他是個極為冷情之人,除了他放在心上之人,其他人的生死,他不會在意。

  他是對她動了情,但他與她的親族並無任何情誼,因此聽聞莫氏一門的慘事時,他只想瞞住她,不想她難受,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哀憫之情。

  須腴,他才緩緩啟口,「我確實瞞騙過你很多事,但我是真心待你,此事天地可鑒,莫家的事我承認我確有疏失,你怨我怪我,我無話可說。」

  「雖然殺我莫家人的是陛下,然而這一切卻是你一手促成,我找不到可以原諒你的理由。」含恨看著他,她一個字一個字說道:「夜離,今後請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從今而後,我們兩不相干。」

  她決絕的話彷彿一道青天霹靂,劈得他心頭一震,面色劇變。

  第9章(1)

  「夫人,這包袱還有這人皮面具您拿著,記得戴上,免得讓人認出您。」玉露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她。

  莫雨澄默默接過,將那張人皮面具塞入懷中時,唇瓣微張似是想說什麼,但最後仍什麼都沒說,踏出寢房。

  顧隱牽了兩匹馬等在外頭,看見他,她面色一沉正要開口時,顧隱便抬手指向站在不遠處的夜離。

  「夫人,主子在那邊。」言下之意是,他是真正的顧隱,並非夜離所偽裝。

  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瞥去一眼,夜離身穿一龔自衣靜靜的站在一株樹下看著她,衣袂被風吹得輕輕飄揚,那雙濃黑的瞳眸正深深的凝盼著她。

  那幽幽的眸光望得她心上一陣窒痛,可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望向顧隱,「顧總管,我可以自己回都城,你無須隨行。」

  「除了隨行保護夫人,屬下此次到都城,另有要事要辦。」顧隱那張剛毅的臉龐仍面無表情。「時辰不早,請夫人上馬。」

  莫雨澄不再多說,她身著一身墨色勁裝,驅策著膀下的棕馬離開別苑,往北方的都城急馳而去,顧隱緊緊跟在她身後。

  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著路,入夜之後,見她似無意停下,顧隱策馬上前勸道:「夫人,就算您不累,馬兒也需要休息。」

  她這才停下來,轉入附近的一處鎮上,找了家客棧下榻休息。

  此刻她歸心似箭,若是能夠,她恨不得就這樣一路跑回都城,用過膳及梳洗後,她躺在榻上仍毫無睡意,她已兩夜未曾闡眼,一閉上眼,她就會看見父兄渾身是血的慘況,以及莫家上下滿門的屍首。

  她知道,即使此刻趕回去也挽回不了他們的性命,但身為莫家僅存的人,她不能不回去奔喪,不能讓父兄親人的墳孤零零的無人祭拜。

  長夜漫漫,滿心哀慟令她無法成眠,睜著眼到天明。

  天一亮,草草吃完早膳,出發後她仍一路策馬急奔,騎在馬上的身子,因多日未眠而暈眩的微晃了下,她強忍著不適,繼續趕路,半晌之後,她感覺昏沉沉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韁繩頓時從手中鬆開,整個人無力歪斜從馬背上往下墜。

  一直注意著她的顧隱迅速躍下馬,飛撲上前及時摟住她即將落地的身子,兩人在地上滾了一圈。

  「你沒事吧?」

  她睜開眼,看見近在眼前的那張臉孔,瞬間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氣味,她怔了怔,下一瞬語帶惱怒的喊道:「你是夜離?放開我!」她推開他,搖搖晃晃的爬起。

  「夫人,屬下是顧隱。」他也跟著站起身,面無表情的道,卻仍注意著她,隨時可出手扶持。

  她下意識的關向他左手的虎口,那裡不見那顆鮮紅的硃砂痣,抬首再望他一眼,她不發一語的跨上馬鞍。

  「夫人,您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她此時一心只想盡快趕回都城。

  「夫人臉色很差,若再不歇著,途中倒下只怕會更耽誤時間。」

  沉默須臾,她默默再下了馬,牽著馬走到官道旁,將馬掛在旁邊一株樹下後,她坐下倚著樹幹合眼休息。

  「夫人,喝口水。」顧隱遞了水囊給她。

  遲疑了下,她接過水囊,飲完後眼皮忽然沉重起來,抵擋不了突來的睡意,她雙眼一暗,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顧隱解下身上的墨色大鱉,輕輕蓋在她身上,他靜靜的守在她身邊,低垂的眸光瞬也不瞬的凝望著她,長聽掩住了他眸中翻湧的思緒。

  三日末眠的莫雨澄直到日落時分才悠然轉醒。

  「這麼晚了!」她沒想到自己這一睡竟睡了這麼久,「顧總管,你怎麼不叫醒我?」

  「屬下看夫人睡得很沉,所以不敢打擾。」他剛毅的面容上如往常般不見任何表情。

  她也不再追究,急忙跨上馬,一路策馬奔馳,直到滿天星辰,弦月高懸時,分,

  才停下來。錯過了城鎮村落,兩人只好在一處荒野之處休憩,顧隱生起篝火,取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和飲水分了一半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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