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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雷恩那

  姑娘無語,依舊垂睫不張。

  不知是否他多思了,竟覺那張被偷偷輕薄過的朱紅小嘴似有若無地翹了翹,彷彿羞羞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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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羅以為僅是合目養神片刻,哪知睡沉了。

  當在意之人被自己護在懷裡,密密貼擁,而那些渾沌不明的事亦一件件定下,心中一旦篤定,近些日子所患的失眠之症立即不藥而癒。

  他睡過午夜與清晨,深沉無夢,醒來時,窗外大把光束灑入,那些亮燦燦的光像都聚進女子的秀眸裡,在那發亮的溫柔海裡同時映出兩個傻怔的自己。

  「你的床榻該加張帷幔了,睡時拉起,若要在榻上多磨蹭一會兒,就不會被日陽曬得全身發燙。」陸丹華眨眨眸,嗓未盡開,話音柔啞。

  躺在男人懷裡,與他同榻共枕,她似乎不感驚愕,身子還是慵懶微蜷著,兩人呼息交融,一呼一吸間頗有律調,配合得恰到好處。

  「我不會在榻上磨蹭……」巴羅答得認真,突然雙目細瞇,意會到「榻上磨蹭」似乎尚有某種綺情味道,面皮陡熱,深瞳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陸丹華看懂他此時的表情變化,臉也臊熱著,小手移去輕碰他多處的額傷。

  「那時你拿自個兒撞門,我看不清了,耳裡一直聽見撞擊聲,好重的聲音,我聽得心痛。」心痛啊……雖處理過,他的額仍腫著,有兩道清楚的血痕。她略咬唇,微微一笑。「巴羅,就這麼跟我湊合在一塊兒,不好嗎?佛家講的是因緣際會,你我相識一場,我一直希望那是一世的因緣,而非一時的因緣。巴羅……我總在耽誤自己,明明為你情悸、心憐你,卻悟得太慢,我不想再誤了自己,也不能任你耽誤一生,你跟我在一起吧,可好?」她笑更深。「我是很好的,你肯試試,總有一日要對我喜愛至極,心中再容不下誰,信不信?」

  他信。他已然太喜愛她,不能無她。

  「蘭琦兒是妹妹。」男人天外飛來一句。

  「啊?」眉兒怔揚。

  「我心裡確實有她。」

  「嗯……」咬咬唇。

  「但就只是個妹妹。年少時一起生活過、讓我很喜歡的一個妹子。」

  「唉……」陸丹華帶笑歎氣,終於弄懂他是特意在跟她解釋。在石屋內時,她還記得自己昏昏然問出,而那時的他沒能答出,原來他也記得。

  巴羅將輕貼他面頰的柔荑握在掌中,眼神嚴肅認真,薄唇略抿,道:「我把飲酒澆愁的督倫扛回東大宅的那一晚,你為我守門,然後還煮了醒酒茶等在這間寢門裡。那晚,你問我有無喜愛的姑娘,要我趕緊找個知心愛侶,說是關懷我、為我好……我當時很氣惱,可是不知因何發怒。」

  「那麼……現在知道了嗎?」

  他低應一聲。

  「巴羅,你那時在氣什麼?」男人掌心好燙,丹華指尖才悄悄一動,立即被他收縮掌握,抓得更牢。

  他靜靜道:「原來我一直有心儀的姑娘,心是曉得的,但腦子尚未打通任督二脈,沒能頓悟,所以當這位姑娘要我趕緊找別人去喜愛,成婚生子、落地生根,還說一切是在關懷我、為我好,理由這麼冠冕堂皇,我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對自己生氣。」

  嗄?!

  陸丹華秀致五官全定住,連最細微的變化也無,剎那間凝作石像似的。

  她內心熱泉湧冒,一如昨日在漫盈迷香的石屋裡那般,渾身皆燙,熱熱的耳聽到男人好嚴肅問道——

  「丹華,你說我該不該氣?」

  「……該吧。」說了什麼,她也不太清楚,全順著他話尾。

  「我一時氣悶,隨口扯出年少時的小友當擋箭牌,說喜愛的姑娘早已留在西漠、嫁人生子……確實是拿蘭琦兒的事來套著說,沒料到誤會大了,我又遲遲找不到好時機解釋……」略頓,他低聲問:「丹華,你說我是不是蠢?」

  「唔……是吧。」呼息困難,她面泛潮紅。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將她的手壓在胸口,讓她感受那份震動。

  「丹華,昨日在石屋裡,我不能做.……我很想做,想得快要瘋了,但不能。我們絕不是為了湊合才在一塊兒的。」

  「那、那是……」喉兒堵堵的,陸丹華啞問:「……那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對我有情,我對你有情,情種落地而生,意念深長,不能不愛。」

  「啊?你什麼時候……也、也學會甜言蜜語了?」她眸眶一紅,水霧輕瀲,他的臉攏在溫溫水霧裡,一時間瞧不真切,但手心下的跳動如此強悍,他的心亦在對她示情現愛。

  巴羅俊臉困惑,不懂何時說了什麼甜言和蜜語。

  於是乎,他眉目鄭重,語氣鄭重,再鄭重不過地道:「我沒學。我實話實說。」

  噢!這句力道更強,蜜味更濃,甜得陸丹華雙眸湧淚,朱唇抿開笑。

  「丹華,怎麼哭了?」男性的修長指略慌地揭去她的淚水,她不經碰的嫩膚被揭紅了,讓下手的男人恨不得把十指全剁給她。

  「我沒哭、我沒哭,巴羅,我在笑啊!我好歡喜,瞧見沒?我在笑……」

  姑娘又哭又笑,像個傻氣孩子,昨日吃足苦頭的蒼白模樣已消失不見,她繡頰紅潤潤,唇瓣潤紅紅,喜極而泣著。

  下一瞬,她被再熟悉不過的男性氣息擁抱,男人強而有力的四肢和身軀充滿佔有意味地困住她,唇舌吮吻她的臉,吻掉淚珠,把更強的熱力熨燙在她頰膚上,然後得寸進尺地蹂躪那點花瓣般的朱紅。

  「丹華……丹華……我們不能再彼此耽誤……」

  聽到這話,被男人困在榻上的陸丹華不禁笑了,反手抱著他,緊緊的,緊到會呼息困難、胸口發痛,她也不願鬆手。

  以往懵懂不知,如今恍悟,怎能再躊躇?

  不能耽誤對方,因為情太長,彼此情長,要相依才能有命。

  她與他相依相偎,如在狂風大雪夜裡、緊挨著取暖的兩人,而命已深切纏綿,情落生根,不能割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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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情。心定。

  巴羅失眠之症自然轉好,尤其將姑娘「不小心」地「偷渡」到寢房內的那些夜晚,常是無須做些什麼,只要有她為伴,他神安魂寧,便覺格外快活。

  太愜意的日子似乎讓他忽略了某件要事。

  有什麼一直懸在心間,不上不下的,而太莫名之事,又遭他拋置腦後了,總覺得傾愛之人日日在眼前,那就好。他與丹華彼此擁有且相屬,那就好。丹華愛拜佛,常把那句因緣不因緣的佛語掛在嘴邊,他想,他們一個是水,一個是泥,因緣際會「混」在一塊兒了,這緣分長長久久,比一世還多,那就好。

  這些「就好」,在秋末時分、連環十二島的大姑娘霍玄女偕同丈夫鳳善棠拜會呂宋大島時,全都變得「不夠好」。

  然後巴羅終於想出,那件極要緊之事,原來是怕丹華最後真要離開大島,跟著她的大姑娘返回連環島!

  其實,事情得從之前的十五中秋夜說起。

  那一夜,亂山雲率眾埋伏在大島外海,將乘船賞月的花奪美強行帶走,消息傳回後,雷薩朗為了救人,更為了一勞永逸解決和亂山雲之間的紛爭,遂與鳳善棠聯手,花了十餘日在海上追蹤佈局,最後雙方經過激戰,亂山雲被虜,錦島一干烏合之眾死的死、逃的逃,已不足成大事。

  鳳善棠夫婦這一次拜會,一是欲確認亂山雲被帶來大島後狀況如何,二是要與雷薩朗商討法子,不讓錦島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勢力有坐大的可能,三則是霍玄女確實想念陸丹華了,特意前來探看。

  這一日,即便是秋末,南洋大島的霞紅仍舊燦爛如火,碼頭區的海風溫溫徐徐吹,姑娘盈立在岸邊與故人話別,青裙又被拂出柔浪。

  「之前問過你好些回,你總一年留過一年,沒想回連環島,說到底,原來是心裡有了人,才會留連不走啊!」說話的女子白髮如銀緞,雪容雪膚,穿著一身白,霞光中的身影白渺渺,遠遠瞧著,那形廓有些不真實。

  「大姑娘……」陸丹華臉蛋酡紅,十指輕絞。

  這區的岸頭離大船進出的主要碼頭有些距離,亦較為隱密,流須般的秋芒沿岸生長,幾能掩去靜泊在岸邊的黑篷船。

  鳳善棠夫婦二人因身份背景複雜,與雷薩朗的交往常是暗中進行,每回上大島,皆是低調來去,不動聲色。

  在大島住下三日,將欲做之事辦完,與雷薩朗談定要事,夫婦倆今日已準備啟程離開,而陸丹華堅持來送行。

  此時,性情冷峻的鳳善棠避進篷內,留妻子在岸上與姑娘說話。

  迅速瞥了眼篷內,陸丹華好快又收回眸光,知道篷裡的男人雖然狀若無謂,其實兩隻眼一直相當注意岸邊動靜,彷彿怕一向清清冷冷的大姑娘會無端端消失不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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