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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陳毓華

  她的心是肉做的,對一個跟著她屁股後面跑了好些年的少年,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不可能。

  她也苦惱過,靈魂老邁的她,想要的是一個可以一起踏實過日子的人,不是個性浮躁、永遠像個孩子般幼稚的男人。

  不過他除了個性上的缺點,幾乎是完美情人,他的桃花雖然沒少過,但是膽敢追著他跑的,要不被他弄哭了,要不被他嚇跑了,根本不用擔心他有二心,這傢伙在她這裡是打死都不走的。

  東伏羲正在咬牙切齒地暗忖,這沒心沒肺的丫頭,他都焐了多少年了,為什麼她的心怎麼焐都焐不熱?

  明明他長得不差,朝著女子隨便勾勾手指,別人就來了,這一招卻在這丫頭身上完全使不上力,她到底是看不上自己哪一點?

  「阿羲,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舒婆娑放軟了聲調,用兒時叫他的方式輕喚他,這種叫法是最後一回了,這一夜過去,他們又得回到各自的身份,兩小無猜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喜歡一個人要什麼道理?小爺就是看你順眼,那些個千金閨秀沒一個像你,每次小爺聽她們講話就一身雞皮疙瘩。」

  而她不會,她看似冷淡,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但是對親近的人、對小動物散發的熱情叫人不容忽視。

  與人為善,聽起來當弱,但是她心中自有一把尺,不欺善怕惡,不隨誰起舞,遇上過分的事卻也不會退讓。她像一竿青竹,壓得彎,折不斷,低頭彎腰的時候不是謙卑,不是懦弱,是策略。

  他的妻子不需要能文能武,進得廚房,入得廳堂,她只需要入他的眼,而那個人,就是看似不爭不求的她。

  「小爺我只要你,為你攪亂這片天也在所不惜。」

  「你說完了?」舒婆娑知道自己跟他說什麼也沒用,沒辦法阻止他,現在的她什麼都還沒釐清,她能對他說什麼?

  這是個無解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還沒,」他忽然放軟了態度,可憐兮兮的懇求著,「我知道我這會兒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這不是不想讓你生我的氣嗎。我沒能護住你,讓你遭了難,還把我們的親事攪成一出鬧劇,阿娑,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只要這一句。」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不必很多,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看著東伏羲澄澈如水晶的眼眸,看出他眼中透露的訊息,舒婆娑對於他的執著很無奈,心中卻不自覺感到歡喜,眼睛悄悄彎起,嘴角微勾,她真心實意地點了頭。

  舒婆娑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麼回來的,等到她再度睜眼時,已經日上三竿。

  如今她身邊的事有兩個大丫頭替她打理,兩個都是能幹的,她茶來伸手,飽來張口,連根指頭也不必動,#點妥當後便提起裙子,邁開步子下樓。

  她一下去,就見東伏羲已等在大堂,他那滿面春風,宛如被雨水滋潤過的神情是怎麼回事?打了照面,她有禮地施了一禮,便與他錯身而過,昨夜的溫情彷彿只是一個錯覺或者是一抹痕跡而已。

  被這般漠視,東伏羲有些不悅,但想到她昨夜可是表示喜歡自己的,那代表自己的感情不是一廂情願。現在他們的身份微妙,不怪她如此冷淡。

  他喚道:「阿娑。」

  舒婆娑輕巧站定,看著他那春光明媚的臉,沒有說話。

  雖然憑良心說,那樁婚事他沒什麼錯,但或許是因為昨日第一次面對了自己的真心,今日再想起那樁婚事,她心裡就有股酸意與邪火。

  她冷冷地道:「這稱呼往後不適合用了,我似乎該改稱呼世子妹婿才是。」不刺他一刺,難解他去娶別人的怒火。

  是的,她也是有脾氣的人,說也奇怪,人人都以為她個性淡然溫和,然而她不易見的脾氣,每次到他身上就很容易不管不顧地撒出來。

  不等東伏羲說話,舒婆娑斷然地走開東伏羲大受打擊,原本燦爛如花開般的笑臉,一下全枯萎了,整張臉如同黑鍋。明明昨夜他們還花前月下,怎麼一早就亮爪子給他看,翻臉就跟翻書一樣?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他好冤枉啊……

  哼哼,小爺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退了這樁破婚事!

  第八章  回京不理糟心事(1)

  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駛離縣城,揚起一片塵土,宿的都是驛站,吃喝有人料理,就怕侍候得不夠盡心。

  三日後亥時初,馬車到達寧馨長公主府門口。

  東伏羲覺得送舒婆娑回程的路與去時相比,似乎格外的久。

  這三天,除了那一夜兩人短暫地說了會兒的話外,沿途他想見縫插針都找不到機會,那兩個該死的丫鬟像老母雞似的把阿娑護得牢牢的,還有該死的舒全,只要他一靠近,就會被客氣地請走,這當他是瘟疫嗎?呸!

  東伏羲覺得度日如年,一天比一天難挨,直到京城,運氣欠佳的他始終沒能和舒婆娑說上話。

  看著那一襲水藍色身影一步步沒入燈火通明的長公主府,她似乎停了停,但是隨即被蜂擁而來的人潮淹沒。

  長公主府的大門被重重關上,東伏羲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仰頭看著頭頂的一輪明月,半晌後才上馬。

  如墨般漆黑的夜裡,一騎宛如箭矢般飛馳穿過京畿大街。

  長公主府裡,燈火一盞盞蜿蜒成一條燈海,舒婆娑被簇擁著進門,腳剛邁進去,就見到寧馨長公主不顧形象地飛撲過來寧馨長公主摟住她,泣道:「女兒啊,你都好好的吧?想死娘了!」

  站在一旁的舒談也激動萬分,但他畢竟是府裡的大老爺,不能像婦孺想哭就哭,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女兒讓爹娘擔心了,女兒福大命大,老天爺不收我。」舒婆娑雙膝一彎,便要下跪。

  「起來,起來,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這麼硬的石板,要是把膝蓋跪壞了怎麼辦?」寧馨長公主拉著失而復得的女兒不放,沒想到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歪倒。

  舒婆娑只聽見眾人驚呼,抬頭一看,忙用身子撐住她娘。

  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和嬤嬤趕緊過來,把公主掙扶到正堂的主位上休憩。

  「你娘為你操碎了心,許多日吃不香、睡不下,硬生生瘦了一大圈。昨日我們接到舒全快信,知道你已在半途,她一早就起來等到現在,唉……有什麼話都進去再說吧。」舒談看著變瘦弱又變黑的大女兒,心下歎息。

  可憐天下父母心,要做到一碗水端平,談何容易?兩個女兒之間的事,還有得正堂裡的寧馨長公主已經在丫鬟和嬤嬤的安撫下順了氣,喝了碗參湯,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就著明亮的燭光,舒婆娑看清母親好像突然老了好幾歲的模樣,這才多久,原來一頭烏絲的鬢邊已然霜雪點點,只覺得很心酸,「娘……」

  「娘只是見到你,一時高興過度。你回房好好養著,想吃什麼、喝什麼只管讓人來,我已經開了庫房,拿兩支百年的老參給潘嬤嬤,回頭讓人給你燉來吃。」女兒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她再高興不過,一顆心終於能安放回肚子裡,回頭再去向佛祖點三炷清香,謝祂保佑她的女兒。

  舒婆娑告退出來,準備回姒水院。

  姒水院有七間正房,三間耳房是書房、琴室、庫房,後置房則是下人房。前庭枝葉扶疏,清翠欲滴,嬌花處處,一年四季不出院子都有景可賞。

  她一進院子便見到她的大弟,也就是舒家老三舒牟晏。

  舒牟晏今年十四歲,遺傳了父母的好相貌,雖然還是少年,可身高遠遠超過舒婆娑這姊姊,可見將來一定能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舒家的孩子年紀相差不大,可見寧馨長公主與舒談感情甚篤。

  要說年紀和其他人差最多的,就是才五歲的老么舒牟然。

  其實生了三個孩子後,夫妻倆就想打住,但人算不如天算,隔了許多年,寧馨長公主又懷上,便生了全家的開心果么兒此時,一襲表衫的舒牟晏和一身白衫的舒牟然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也不知在聊些什麼,四處點著藿香、薰衣草的驅蟲香,燈籠火光融融,僕役遠遠站看,這樣一幅景象,看得舒婆娑心生暖意。

  「大郎、二郎。」

  「大姊回來了!」舒牟然喊了聲,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地衝進舒婆娑的懷抱裡,他身邊侍候的小廝想扶他都來不及。

  舒婆娑笑瞇瞇地摸了摸舒牟然的頭「想,姊姊怎麼出門這麼久?害然兒想你想得點心都少吃好幾塊。大姊,玉珪姊姊跟著你回來了嗎?然兒想吃她做的陽春白雪糕。」

  舒婆娑戳著舒牟然白白胖胖的頰,「我就知道,你這哪是想我啊,是想你玉珪姊姊的手藝吧。」小吃貨一枚。

  對於自家姊姊那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舒牟然一個五歲孩子不是很能理解,大人也不會說給他聽,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家大姊差點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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