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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毓華

  壯哥兒嘴巴快翹到天上去。「就是,我阿姊是最好的!」

  肖氏看著鄔深深說道:「要用這門親事堵旁人的嘴?深姐兒,你也別害臊,這事攸關你一輩子,娘不想你糊里糊塗嫁了人,日後才後悔。」

  「要我說,謠言道種東西只要不怕非議,不管傳得多厲害,過一陣子就會逐漸風平浪靜。」

  只是她架得住,家人卻架不住啊!

  「咱們都別催了,讓阿姊好好想想,要是阿姊不願意,咱們都和你站同一邊。」鄔淺淺是個有義氣的好妹子。

  肖氏也點頭。

  鄔深深嘴巴噘得老高,她悶了。「問戰止,問他的求親還算不算數。」

  肖氏將戰止找來問話。

  他想了想,「伯母,我和深姐兒兩人年紀不大,可以先訂親,等明後年再正式迎娶,您看如何?」

  如今他還不能給鄔深深什麼,可給他兩年時間,他一定能拚出個一畝兩分地,風風光光的將她迎進門。

  肖氏聽得暗暗點頭。這小子沒有慌慌張張娶人過門,也沒有趁機提高身價為難她這婦道人家,而是先訂親,緩上一、兩年工夫,這便顯出誠意來了。

  「謝謝你願意幫我收拾殘局。」鄔深深似笑非笑。

  「跟著我,以後怕是有得你辛苦了。」他喜開了花,但是喜孜孜裡還有難以言喻的錯綜複雜。

  「彼此彼此。」

  沒有誰比誰容易啊,這世間。

  無論歲月給你什麼,坦然去接受,去經歷,去體會,若有人能一起並肩往前走,縱有風雨,哪怕山崩地裂,也只當等閒。

  戰止和鄔深深訂親的事情傳揚開來,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還是嘀嘀咕咕的道了不少是非,說什麼戰止是個流犯,肖氏敢把女兒許給這樣的人,基本上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有幾戶人家聽說後,甚覺可惜,深姐兒那樣的姑娘,外能撐起一家門戶,內能把弟妹教導得識禮得體,這麼好的親事,他們怎麼就沒有早早下手給錯過了呢?

  後來有人從江縣回來,將孫氏父子好好說道了一番。

  話說孫家在江縣惡名在外,憑借威勢橫行鄉里、欺壓百姓,這也就算了,孫家甚至可以決定地方官員的去留,大肆兼併侵佔他人土地,接納投獻投靠,包攬拖欠稅賦,又說那孫藩雖曾官居五品,卻因為涉及貪污案,最後拿出大把銀子層層疏通後才得以全身而退,可他還年輕,怎麼甘心從此終老鄉下,無名而終?

  他回不去了,可他還有兒子,想替兒子鋪路,就必須憑借聯姻的力量,想到兒子的婚事,這才想起被他們拋諸腦後的鄔家。

  渺小如鄔家不能給他幫助,不小心還會拖了他後腿,這才粗糙又粗暴的來退親毀婚。

  如此一來,這些愛嚼舌根的人又瘋傳了一陣,接著年關近了,哪家女人不忙得像只蒼蠅,流言就漸漸偃旗息鼓了。

  經常來串門子的琇枝把孫家事活靈活現地說了一遍,感歎道:「幸好你沒嫁過去,要不日子不知道咋過了。」

  鄔深深心想哪有這麼恰好,這一齙想必是某人的手筆。

  如此睚訾必報好嗎?

  她哪裡知道,對戰止來說所謂的睚訾必報並不僅止於此,真讓孫家傷筋動骨的事還未開始。

  臘月二十六那天,李記食堂的李掌櫃帶著一個羅剎人來到沙頭溝,問了幾人,才尋到鄔家。

  這羅剎人輪廓極深,容貌俊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混血兒,一半漢人一半羅剎人血統,鄔深深感歎,也只有混血兒才能擁有這麼出眾的容貌。

  他衣著光鮮,能說天工國的官話,方言卻不太會講,一見出來款待他們的居然是個小丫頭,覺得被薄待之下,便有些意興闌珊。

  這時的鄔家院子已經有了十幾頭鹿,在精細飼料餵養下,一隻隻毛色光亮,眼睛有神,精神抖擻,見了人也只是一古腦瑟縮成團,並沒有什麼驚慌失措的大動作。

  在看見鹿群之後,那羅剎人倒是打起了幾分精神。

  趁著他打量圈養的鹿群,李掌櫃也把札羅的來頭給鄔深深大致說明了下,這位札羅大爺走的是從天工國販貨的財路,卻只做最高檔次,他為人謙和,不管三教九流,見面都帶三分笑,因此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在商賈中名聲甚好。

  但在鄔深深看來,這位札羅大爺並未把她當正經主子,就連話也不屑與她直接溝通,而是以羅剎語說了,再遣隨從來轉述詢問。

  鄔深深雖然覺得麻煩,不過她也知道,這天工國做生意向來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想分上一杯羹,小打小鬧不會有人在意,可要和男人平起平坐,比什麼都難。

  她如果想往這條路上去,面皮太薄成不了事,若把面皮捨出去,沒什麼做不成的。

  「這位小娘子,我們家大爺對這些鹿很有興趣,可否讓你家中說得上話的大人出來商談這鹿咋個賣法?」這隨從個子小小,明面上看起來毫不起眼,卻把方言說得很是滑溜,俗話說短小精幹,用在此人身上倒也不假。

  「不知這位大哥貴姓?小女子便是家中作主的人,有什麼話儘管開口就是了。」鄔深深很沉得住氣。

  男子誑色一瞬即逝,「小人姓談,小娘子叫我小談就是了。」

  小談回過頭便把鄔深深的話轉述給札羅聽,他金色的眼珠在瞟過鄔深深後,又背過手,依舊用羅剎語吩咐小談,「問她這圍欄裡總共有幾頭鹿,價錢如何?狀況如何?有崽無崽?有無傷病?」

  小談翻譯詢問。

  鄔深深將鹿群的狀況細細說了一遍,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札羅能聽得一分不差。她又問:「請問札羅大爺,一頭鹿準備出價多少?」

  札羅聽她把鹿只的情況如數家珍的交代清楚,不由得對她多看了兩眼。

  他說了個數,小談把數字對鄔深深說了。

  鄔深深臉色不變,朝札羅福身一記。「可否請札羅大爺移一步說話,小女子有幾句話想說。」

  小談的笑臉淡了,眼中泛起些不確定,雖是帶著警惕,但還是毫不摻水的把話轉述。

  札羅掀了下金色的眉毛,接著便走了過來。

  鄔深深把他領到距離李掌櫃和小談有段距離的地方,站定,臉上笑容全無。「札羅大爺,您確定要用四兩銀子買一頭鹿?」

  札羅神態中露出的懶散和無所謂霎時不見了,「女士會說羅剎語?」

  「這是秘密,請札羅先生替我保密。」她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個手勢。

  她前世好歹是個大學畢業生,好歹出國喝過鹹水,當初為了要出國比賽,她也花了不少時間在增進外語會話上,俄語她也曾花過一段時間練習,這羅剎國便是現代的俄羅斯,對俄語平常會話還難不倒她。

  雖說她已經好些年沒用,但語言這種東西就跟學單車一樣,以為忘了如何踩踏,只要練練,就能把感覺找回來。

  若非那小談的翻譯太不地道,胃口太大,她還想裝傻到底,但攸關自己的荷包,這口鳥氣她吞不下去,鹿是那麼好抓的嗎?隨隨便便就想貪走她一兩銀子?!沒門!

  「太好了,想不到女士您的羅剎語說得這麼流利,我與天工國做生意許久,能說上羅剎語的人還真的不多。」他又是吁歎又是感慨,對鄔深深身為女子的芥蒂一下去了大半。

  「能和札羅先生談生意是我的榮幸。」她說得真摯。

  札羅會心一笑,朝她行了個標準的西洋紳士禮。

  她也兩手扯了下自己的裙邊,回了個標準的西洋淑女禮。

  陌生的隔閡全沒了。

  札羅終於知道這位黑髮黑眼的漢人姑娘為什麼要借一步和他說話了,但是事關生意,他繃住笑,恢復一臉的正經和嚴肅,「女士知道我出的是五兩價錢,這價錢算得上極高了。」

  「要我說太少了,札羅先生是個生意人,一看也知道我家的鹿非常漂亮,無病無傷,您在別處很難再找到這樣的鹿,別說賣到富貴人家當寵物觀賞能得多少高價了,即便藥鋪對渾身上下皆是寶的鹿也是趨之若鶩,您只要把風聲放出去,銀子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女士既然深知鹿只的市場,為什麼不自己販賣?」

  「小女子挺窮的,開拓客源可不是簡單的事,等我把門路打通,我家的鹿只可都老了。」在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自己的家境就擺在眼前,就算能每餐吃得上飯了,可在這些錢水如肥油水的商人眼中,這點家資和一窮二白也沒什麼分別。

  札羅轉了轉眼珠,「女士缺錢的意思是……有意將養鹿範圍擴大?」

  這是個人精,提個頭,他便能將後面都捋了出來。「正有此意。」

  札羅沉吟了一會兒,卻不再搭鄔深深這話題了,他話鋒一轉,「依女士的意思,您一隻想賣多少銀子?」

  鄔深深也不囉唆,「您吃得下多少?」

  「價錢談得妥,全都拿下也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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