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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雷恩那

  「我鬧騰?好,小爺我還當真鬧騰給你開開眼界!看招!」扇柄高舉。

  「哇啊啊啊——」想逃都逃不出小小一艘船的範圍啊!

  「音弟,別欺負他。」

  被這麼不重不輕地靜喝,玉佳音撩袖高揚的一臂好聽話地定在半空。

  拋給可憐的小隨樂一記堪稱陰險的瞇瞇眼,那張淨白俊臉隨即掛上笑、挨了過去,都快蹭上玉澄佛的胸口。

  「二哥,你肯搭理我啦?呵呵呵,瞧你沉吟細思,想得頭髮都亂了,肯定心中有大事未決。二哥有啥苦惱,儘管說出便是,小弟雖說不才,多少也能幫忙出出主意,分憂解勞一下下呀!」說穿了,只是好事。

  玉佳音總歸是少年心性,他對玉澄佛當日遭「浪萍水榭」主人挾走的那一段奇遇感到萬分好奇,可惜當事人惜字如金,敦他連連旁敲側擊了好幾回,每次都無功而返。

  「頭髮亂了,是教你那把折扇扇的,跟腦子裡的事沒相干。」玉澄佛上半身隱在烏篷的陰影底下,長眼顯得格外神俊。

  玉佳音不好意思地嘿笑了兩聲,把扇子往頸後一插,道:「二哥不願說,我卻也猜測得出,你是擔心老大那兒的狀況,怕這招『金蟬脫殼』的障眼法沒能奏功嗎?」

  幾日前,玉鐸元便讓底下的人傳出消息,說道玉家「佛公子」不堪各路人馬騷擾,終要離開江南、移往兩湖一帶投靠某位退隱江湖多年的世交長輩。

  消息一出,無數雙眼睛明裡、暗裡盯著玉家的動靜。今早玉鐸元親率人馬護送十餘輛馬車往兩湖行去,躲在馬車裡的是江南兩大鏢局的大小鏢師,還有一部分官府撥下的兵丁亦喬裝混在車隊裡,就盼著能引誘那些惡人出手,好來個一網成擒。

  而「佛公子」本尊同樣在今早出走玉家,從玉府大宅後門的水巷悄悄離開,隨手招來一隻烏篷船。若非玉佳音搶著跟來,也只有一名小廝隨行。

  許多時候,他不願「闖禍」,想讓一身異能永遠隱伏。

  他不想心軟,憐憫世人總得付出代價,但世事如流水,有它一定的方向,教人擋不勝擋。於是,他狠不下心、無法視若無;,於是,他想獨自擔起責任,可恨仍拖累了家人。

  ……即使事前知曉將惹來麻煩,你仍會救人的。

  那愛穿金紅衫的姑娘曾說過的話,毫無預警地板進他腦海中。

  他一震,呼息陡濃,胸口泛起莫名的波動。

  該要習慣了,自那日在湖心別過,他動不動便思憶起那張秀且嬌氣的臉容,揮之不去,在他心上越鑿越深。

  是迷惑吧?萬分的迷惑,猜測不出她最終的目的,所以才這般欲放不能放,成了心口的一塊病。若非迷惑,還能是什麼?

  暗自調息,他靜語:「希望大哥那邊一路順遂,一切在掌握中,別出什麼意外才好。」

  「不想出意外,還是跟我走吧!」

  「咦?咦?我沒說話呀!誰搶在小爺前頭發話啦?」玉佳音渾身凜然,雙手一前一後擋在胸前,瞧那姿態與花拳繡腿無異,迎敵的招式虛弱得很。

  「小爺!咱們……咱們的船老大怎麼是、是……是個姑娘啊?!」那女子脆嗓一入耳,隨樂一時間沒能認出對方,卻已驚恐地瞪大眼,似有些不能呼息,整張臉都脹成紫紅色了。

  不僅是個姑娘家,還是位曾有一面之緣的舊識!

  玉澄佛聞聲揚首,整個人定住,彷彿週身大穴全給點齊了一般。

  初時,他僅覺這船老大身形纖細瘦小,但江南男子的體型原就精瘦屬多,也就沒放在心上。此時見對方推高頂上大圓笠,露出那張素面嬌顏,他方寸似中巨錘,震得根本難以言語。

  扮作船老大的花余紅忍不住掩嘴輕笑,支著長竿,她誰也不瞧,一雙鳳眸獨獨鎖住玉澄佛。

  「我說過,能帶走你一次,便能帶走你第二次、第三次。現下我又來啦,你非得隨我去不可。」

  見他僵住無語,她螓首略偏,眨了眨眼,笑仍不絕。

  「怎麼,瞧我瞧癡了?我又變美了嗎?」她忽而低歎,柔音在繁囂的水巷裡仍清楚傳進他耳中。「公子倒是清減許多,兩頰更瘦,顎骨更明顯了。唉,你們玉家還是不懂得照顧你。」

  莫名的,就是能感領她話中誠心的關懷,即便她目的不單純,毫無禮教與矜持,玉澄佛卻極難對她生出厭惡之情。

  抿抿唇,他終是出聲。「近來胃口不好,睡得也不很安穩,想的事情多了。是我自己不好,跟家人無關。」

  「那麼……你上我那兒去,我養你,讓你胃口好、睡飽飽,好嗎?」

  領教過她的坦率和大膽,他心裡早有準備,此時胸口微熱,面容倒已平靜下來,淡笑道:「余紅姑娘的好意,澄佛心領了。」

  花余紅撐船的動作未停,仍穿蕩在水巷中,揚眉又道:「你大哥的誘敵之計僅發揮一半的作用,那些人日夜盯著玉府,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好手,沒那麼容易逮全的。部分的人劫車隊去了,仍有一小撮人留在暗處繼續監視啊!你不跟我去,要吃大虧的,咱們還是走吧?」

  「不——唔唔唔唔……」隨樂剛動的嘴皮子被一旁的玉佳音搗得好嚴實。

  從花余紅主動曝露身份後,玉佳音和小隨樂兩顆腦袋瓜便調過來又轉過去,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與玉澄佛你來我往的談話。

  瞧那勢態,兩人好似「混」得頗熟嘍?

  搗住隨樂意圖叫囂的嘴,玉佳音這會兒也看清姑娘美顏,笑嘻嘻插話道:「姊姊便是『浪萍水榭』的主人吧?江湖人都說,姊姊那處水榭美若仙境,裡邊的女子個個都似沾了仙氣,比花還嬌,姊姊如今與我二哥交好,想邀他上水榭小住,不知在下能不能——哇啊啊∼∼」  「能不能跟」這幾字都沒來得及問全,他已被賞了一記飛腿,「撲通」一響跌進水裡。

  「音弟!」玉澄佛訝呼,欲探身去救,烏篷船卻行得好快,眨眼間便把狼狽踢水的玉佳音拋在後頭了。

  花余紅向隨樂拋了一笑。「你這孩子一向乖,姊姊疼你,不忍心也讓你挨痛。該怎麼做,你心裡清楚了?」

  嗚∼∼再清楚不過呀!隨樂哭喪著臉,總之自家主子又被這位花姑娘給劫定了,他只好期待再次在某艘畫舫上尋回主子了。哀怨地咬咬唇,他深吸口氣兒,閉住,很認命地跳進河道裡。

  「你……這是幹什麼?」玉澄佛倒不擔心落水的兩人,因河道的水並不深,再有,音弟和隨樂都識水性,他僅是教她給弄糊塗了。

  花余紅長竿快撐,搶在幾艘尋常木船前頭,笑音迴盪。「劫你啊!你聽過諸葛孔明七擒孟獲的故事嗎?」

  七擒七縱,而後順服。

  所以,她也來對他施同等手段?也要擒他七回嗎?

  玉澄佛盤腿穩住身軀,眉目盡漫無奈神氣,欲笑笑不出。

  花余紅也沒真要他答出什麼來,菱唇露暖,然,那朵暖靨不及滿綻,竟陡然凝緊。

  「坐穩!他們追來了。」

  「什麼?」

  突起的狀況為玉澄佛解答了。

  烏篷船剛從一道拱橋底下穿過,船身忽地一沉,一雙男女從橋上落在船板上,瞧那勁裝鳩衣的打扮,手中各持兵刃,分明是江湖人士。

  「花余紅,回你的『浪萍水榭』嗎?也順道送我夫妻倆一程吧?」那女子約莫二十六、七,容姿中等,口氣雖輕緩,瞧著花余紅的兩道眸光卻犀利無比,恨不得在那張嬌臉上燒出兩個洞似的。

  花余紅燦眸輕蕩,掠過那女子,款款地落在她身旁的男人臉上,後者黝黑的面容浮現暗紅,炯炯目光猶似竄火,一瞬也不瞬地與她相望。

  「盛大哥,要妹子沒記錯,您和嫂子的新居是在太湖七十二峰那兒,離這裡可好長一段路,得行車坐船、陸路水路的,走個三兩天才能到,好不順路,我就不送了,好嗎?」

  「好、好……不送好……」盛大川不由得咧嘴回笑。

  「盛大川!」盛家娘子惱得幾要咬碎一口牙,對自家相公下不了手,滿腔火氣自然掃向花余紅。「你這狐狸精!搶了玉家『佛公子』,還來勾引我男人嗎?!」火大了,劍已出鞘,一出手便是狠招。

  「姊姊別惱,姊姊既嫁作人婦,還是別垂涎我家玉郎吧!」花余紅纖身拔起,陡地躍過二人頭頂。

  見盛家娘子舉劍便刺,花余紅身後並無退路,玉澄佛心倏地提至嗓口,制止的話不及喊出,身軀卻早做行動。

  他幾是連滾帶爬地起身,雙臂探長欲要撲開盛家娘子持劍的手,可惜連人家的衣袖都沾不上一點兒邊,盛大川鐵掌忽落,狠狠抓住他腕處命脈、陡翻,他當場倒下,一腕仍在對方三指中。

  「盛大哥,您一向疼我,別跟妹子搶啊!」柔膩馨息如癡如醉,花余紅避開劍鋒後倏又欺上,搔心的耳語拂過盛大川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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