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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雷恩那

  不好!

  他腿間掀起騷動,氣血奔騰,有什麼正在甦醒中,嚇得他動作粗魯地緊握她的手,不教她繼續「作亂」。

  花余紅疑惑地揚起嬌臉兒。

  她抬頭,他恰恰傾身,原就靠得好近的兩人有了更親匿的接觸,他泛澤的唇瓣碰著她的眉心,於是便似是而非、似有若無、是也、非也地印落一吻。

  玉澄佛愣住,黑瞳定定然,喉結輕蠕。

  「對不住,我絕非有意……」

  「沒關係,我有意便成。」花余紅吐氣如蘭,趁他兀自發怔,她已主動趨前,嘴對嘴、朱瓣對準他的薄唇,響亮地啄下一口!

  「你——」俊臉如粉,他瞬間挺直背脊,長眼瞠大。

  「你親我,我也親了你,咱們禮尚往來,這才公允!」她笑容可掬。

  實在尋不到話可說,眼前這姑娘根本不把世俗禮教瞧作一回事,我行我素,欲同她講理,那是行不通的。

  玉澄佛只覺腹中那股熱氣融進血液裡,猛地往四肢百骸湧去,他的唇熱麻熱麻,腦門也熱得發麻,喉頭發燥,硬要擠出聲音,卻嘗到滿嘴澀味,而無處宣洩的熱氣有洞便鑽,自然地往鼻腔噴出。

  下一瞬,他聽見她訝異輕呼——

  「你怎麼流鼻血了?」

  流血……流……鼻血?!他?!

  陡然間會意過來,他額角繃了繃,舉袖要碰,姑娘家的巾帕來得好快,先他一著搶將過來,已搗住他濡紅的鼻下,另一隻小手趕忙輕按著他鼻樑兩側的穴位,為他止血。

  「放鬆身子,別施力。我托著你,不怕的。」她像哄孩子般柔聲輕語。

  「沒事,我很好,沒、沒事……」老天!他還從來沒這麼丟臉過。哪裡流血不好,流哪門子鼻血?!

  玉澄佛心中懊惱不已,亦震驚不已,幾不能置信自己會有如此反常且激烈的反應。

  說穿了,不過是簡單的四唇相貼,電光石火間的短短一觸,連對方的唇溫和觸感都不及領略,他卻抵不住因那記啄吻而以迅雷之勢漫開的遐想,想得太多、太過火,搞得自個兒氣血翻騰。

  「別說話,徐緩呼息,一會兒便好的。」花余紅似也猜出他鼻血因何而來,嗓音不由得放緩,聽得出絲絲笑意。

  唉……他聲名盡毀矣。

  遇上這姑娘,他當真兵敗如山倒,全然束手無策。玉澄佛臉熱心熾,除了苦笑仍是苦笑,目光索性大方、坦率地迎向她。

  彼此靜望,誰也不語,她嘴角淡勾,眸底瀲灩著深意,他模樣雖顯狼狽,細長眼卻也爍著別具意味的輝芒,足能引人入勝。

  忽而,湖面上的風帶來緊繃氣味,擾了畫舫裡的傭寧與甜憩。

  一陣交雜的足音咚咚咚地攀上雕花木梯,四小婢紛紛從梯口冒出小腦袋瓜。

  「唉呀,沒瞧見好事,風平浪靜得很哪!可惜可惜……」口氣竟失望得緊。

  「瞧個頭啦,就知你搶得這般快,肯定有陰謀!」

  「哪兒風平浪靜啦?對頭都快包抄上來了,先別吵啊!」

  好不容易有個懂事的,知道要提正事。「主子,咱們的千里鏡照出好幾艘舟船,上頭各插著四面紫底白紋的大旗,在湖上遇船便圍、上船便搜、見篷便進,動作快得出奇。那些船隻離咱們僅剩九浬水路,畫舫再不疾行,約莫兩刻鐘後肯定遭堵。」

  一聽,玉澄佛立即抓下抵在鼻處的柔荑,道:「紫底白紋的大旗是玉家船隊的標誌,他們該是尋我來了。」

  花余紅點點頭,回握了握他的手,輕歎。「家裡派人來尋你,你好歡喜,所以不願跟我去了?」

  胸中略繃,這感覺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似是她的惆悵與輕郁如此委婉,把他的呼息與思緒全給擾了。一時間,玉澄佛厘不清心思,只得沉靜出聲。「今日在『迎紫樓』上,余紅姑娘雖劫走我,其實是救了我一回,澄佛銘感五內,不會忘懷。」

  他無法琢磨,倘若今次強行挾走他的另有其人,或者是「蘇北十三路」的眾漢,又或者是人稱「刀疤熊」的漢子,更或者是那位「塗二娘」……落在那些人手中,他的下場將會如何?

  她劫走他,實則帶他闖出危境。她劫他,卻是救他。他自該感激。

  「你無非是想我放人,讓你離去。」花余紅道。

  「姑娘若肯罷手,在下感念萬分。你我是友非敵,往後相聚,當可再敘今日情誼。」他語氣誠懇。

  「我哪裡要你感謝?我只要你甘心情願。你若不願,那在一起多沒味兒啊?」她螓首略偏,嬌嬌地歎氣,眉眼仍揉著慣有的笑意。「我也不怕的,咱能帶走你一次,便能帶走你第二次、第三次。總有那麼一日,不需我動手劫人,你便乖乖跟著來了,捨不得走。」

  他究竟有什麼好,值得這姑娘為他執著?

  玉澄佛欲問問不出。

  問不出啊,只因他神思迷眩,如誤入藕花深處的輕舟,自在隨花去,回舟路已迷……

  第三章 再挽玉心駐浪萍

  劫了他,又對他撤手。

  那姑娘將畫舫獨留給他,與四名小婢分乘兩艘小翼,直穿過湖心,消失在遠邈的江端。

  小翼一開始便收納在畫舫兩側,揭開薄如蟬翼的帆面,來風吹鼓,只要操縱橫竿、抓准方向,無須費勁兒划槳,便能在水面疾行。

  離去前,她飄飄落在小翼上,雨絲將歇不歇,輕細地濡濕她一身金紅,回首仰望著他的那張芙蓉臉,眉目如畫,溫潤似有情意,那情也隱隱化作煙雨,將他似有若無地纏繞。

  姑娘的音容笑貌,他一直銘記於心。

  我走啦!你保重,得小心留神,別教旁人偷了去。她笑語,紗袖輕揚。

  一隻銀袖在他面前胡揮,沒能引起他注意,那人乾脆打開折扇,揚得他鬢邊的幾絲散發亂飛,搔癢他的面頰。

  「別鬧了,音弟。」即便輕責他人,玉澄佛語氣仍淡,彷彿事不關己。

  搖著折扇的公子相當年輕,約近弱冠之年,濃眉燦眼、面皮白淨,笑時酒渦深現,不笑時雙頰亦輕捺兩點,一瞧就覺得可親淘氣。

  「我不鬧鬧你,怕你老僧入定般直瞅著船篷外,要瞅得回不過神來。」玉佳音收起扇子,扇端敲著自個兒下巴,笑咪咪的。「二哥,想啥兒事呀?」

  他雖喊「二哥」,與玉澄佛卻是堂兄弟的關係,玉家嫡系子孫僅玉澄佛一個,但同輩手足則有一十五人,以目前主事的玉鐸元為首,玉佳音則排行最末。

  聽小堂弟笑問,玉澄佛撥開頰邊髮絲,背靠著船篷,薄唇略勾卻不言語。

  此際,外邊仍是水路,他依舊在舟船上,只不過夏季的瀟湘雨已過,初秋的天雲頗為清朗,略含蕭瑟味兒的風拂過的不是畫舫上精緻的層層紗簾,而是穿透了一艘再尋常不過的中型船隻的鳥篷子。

  烏篷船在交錯縱橫的水道上緩行,戴著大圓笠的船老大在前頭撐著長竿,巧熟地避開迎面過來的兩艘小船。船隻交錯而過時,能輕易瞥見小船上載著一簍簍的新鮮蔬果和活跳跳的河鮮。

  江南多湖蕩人家,平日不是行船於湖蕩中捕魚放鴨,便是編蒲為生,賺些外快貼補家用,而城中則水巷穿梭,放眼望去,石階下可見婦女們取水、洗米、邊搗衣邊話家常,有誰欲買菜、買魚,隨手一招便有載滿好貨的小船靠近,當場秤斤論價。在這兒,百姓們的生活早與水緊緊相連。

  玉澄佛淡淡又笑,靜嗅著週遭繁鬧的氣味。

  他不答話,玉佳音矛頭一轉,伸長扇柄敲了跟在旁伺候的小隨樂頭上。

  「隨樂你說,你家主子怎麼回事?以前三拳還勉強打得出半個悶屁,現下倒好,動不動就跟坐禪似的,難不成有個跟『佛』沾了邊的名號,到頭來真要成仙成佛啦?」

  坐在另一端烏篷口的隨樂兩袖抱頭,語氣委屈地道:「小爺,這事您甭問我,咱也不知啊!那一回在『迎紫樓』出事兒,公子爺教那個什麼……什麼『浪萍水榭』的花姑娘帶走,後來雖在湖心的一艘畫舫上尋到他,但自那時起,公子爺就不多話了。您也知曉,他原就不愛言語,如今更懶得開口了,那、那……那也不是咱的錯嘛!」小爺沒事就愛敲他腦袋瓜,好玩哪?敲多要變笨的,又不是敲西瓜!嗚∼∼

  玉佳音拿扇子再次搓起下巴,兩眉一糾,大歎。「完啦完啦,該不是被姑娘給迷了去?再不然便是當日受了驚嚇,三魂七魄沒盡數收攏!唉唉唉,咱二哥如今都成了悶葫蘆,現下還得被老大狠心地拋到城郊外的別業獨居,他沒了我,身旁冷冷清清,往後日子可怎麼過?」恰一陣秋風掃上,他畏寒地抖抖雙肩,沒瞧見玉澄佛因他誇張的言語,嘴角不由得再往上拉高幾分。

  隨樂撇撇嘴,在旁嘟囔。「哪裡冷清了?不是還有我陪著嗎?從夏天到現在,短短三個月,咱們玉家都遭入夜訪八百回啦!主爺才不狠心,他要公子爺到城郊別業暫住,便是為了防範那些亂七八糟的惡人夜探玉府劫人。咱瞧啊,小爺您送到這兒便成,還是別跟來,乖乖待在城浬讀書習字方是正事,反正您跟上別業,只會鬧騰罷了……噢!」腦頂又中一記,力道下得既重且快,躲都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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