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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雷恩那

  一陣大風吹來,她伏身低頭,乘機扯下碧玉冠拋擲於地,然後頭臉全藏進披風罩帽內,怕髮絲散揚他會瞧出什麼。

  如今的方仰懷與以往意氣風發的儒商模樣完全是天壤之別。

  她摸不透他的想法,因他幾乎沒跟她說上話,正因這般,才令她更驚怖。

  但,不能把懼意顯露出來。

  她得想,得動腦子,她……至少得拖慢馬速。

  先是渾身虛脫般偎進他懷裡,她不再試圖硬撐,馬匹再馳片刻,甫爬過一片略陡的沙坡,她選在此刻發難,使出全身力氣往旁一躍!

  方仰懷沒能撈住她,驚喊了聲,隨即下馬奔來。

  穆容華讓自己往沙坡下滾,翻滾再翻滾,待滾勢稍止,即便頭暈目眩亦不敢停下,雙手雙腳全都使上,連爬帶跑。

  還是被逮住。

  她也知結果如此,但能拖慢他一刻是一刻。

  匍匐在黃沙上,罩帽早已滑落,她翻過身使出小擒拿手,扣是扣住對方臂腕了;卻無力扳轉或格擋開來,一下子便被掙開。

  她一手被方仰懷的膝蓋壓住,另一手被按著,他被剁去兩指的那手則壓著她喉處。

  「你——你——」瞪著被柔軟散發圈圍的一張雪顏,方仰懷完好的那顆眼珠迸發光點,眨都未眨。

  穆容華直勾勾望他,消停幾個喘息又勉強掙扎,掙脫不開,卻引發他的蠻力。

  他掐她喉嚨,竟俯身企圖強吻。

  她瘋了似拚命閃躲,痛脹的雙耳聽到他恨聲嗄吼——

  「我要你主動親近,就只是要你而已,我做那些事,逼你向我求援,跟我在一塊,我和你若能成盟,方家大族算什麼?即便是游家太川行又算得上什麼?我可以做得更好,比任何人都好,你為什麼不懂?!為什麼去跟方敬寬要好?!你什麼都不懂!我想要你,為什麼不懂——」

  他真的瘋了啊!

  方仰懷瘋了!

  穆容華覺得最後一口氣就要離開軀體了,這明明是極短的一瞬,腦海與心卻有無數片段湧現,有深深淺淺的感情翻湧。

  荒謬。那是肯定的。

  千想萬想,真沒想到自己的下場是躺在莽莽黃沙裡,跟個瘋子在一起。

  不甘。也是有的。

  她都還沒上游石珍的馬場走走逛逛,沒見過那匹坐宅招婿的刁玉馬,她想,她家墨龍應是愛他的,因上回見到墨龍時,那孩子被滋潤得油光水滑又精神抖擻,真令她這個把他「嫁」出去的「娘」開心。

  說不出悵惘。

  是,最多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對那個待她很好很好的男人,願跟了她,跟她這樣胡混、瞎混這些年,而她什麼都沒能給他。她知道的,這兩年,他那位長兄催他的婚事越催越急,就盼給他配個合意姑娘,讓他亦為游家開枝散葉,身邊能有妻子兒女相伴。

  可他跟了她,她什麼名分也給不了,她這樣自私自利,待他那樣壞。

  倘若有來世,她和他還能有這樣的緣分,她一定告訴他,告訴他——

  游石珍,我是穆家大少,我亦是穆家姑娘,我就是穆容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喜愛你,擋也擋不了。

  珍二爺,穆容華喜愛你,很喜愛、很喜愛你啊……

  緩緩想過一遍,她放開了,不再緊揪神志不放。

  然,在要合起眼睫時,留在她眸底的影像是方仰懷遽然驚駭的表情,他頸部被一道烏鞭狠狠緊捆,倏地往後拖。

  遭壓迫的喉頸陡鬆,大量的氣灌進,她本能吸氣,結果岔了氣劇咳起來。

  壓著身子的沉重軀體不在了,她咳得淚流滿面卻仍是奮力且吃力地撐起上身,淚眼霧蒙中見到她最最想見、最最掛心,亦最最渴求之人。

  游石珍!

  她張口欲喊,但喉中發疼,只能緊望他不能挪眼。

  「走!」他朝她大吼。

  她瞧他以烏鞭把方仰懷重重卷甩出去之後,那條如靈蛇、似飛龍的鞭子突然襲到她身前,捲住她腰身亦是一甩——

  她落在一段距離之外,且是穩穩落在墨龍馬背上!

  他發出一聲獨有的清厲長哨,墨龍聽他號令,馱著她撒蹄往前飛沖。

  她驚惶間只曉得撲前緊緊抱住馬頸、揪著韁繩。

  待穩住身子,她回首望去,身後天際是一片血紅,日輪隱在層層血雲後,風與沙蠻纏橫攪,形成一圈大過一圈的沙上漩渦。

  黃沙龍捲來得出其不意且驚天動地,更可怖的是它後頭還伴隨狂風暴沙,那力道真能翻天覆地。

  「游石珍!」這一次,她叫喊出來,磨得喉中生疼,雙眸亦被淚螫痛。

  她看到那巨大的黃沙龍卷將方仰懷掃上掃下再一次重重落地!

  她同時也見到游石珍被捲進,隨那漩渦不住旋轉!

  第10章(1)

  墨龍發全勁飛馳時,速度雖快若疾風,但今日遇上的不是尋常疾風,是力量足可將胡楊樹連根拔起、能眨眼間掀起層層沙浪改變地貌的飛漩沙暴。

  游石珍沒讓墨龍靠得過近,他以輕身功夫竄去,腰間烏鞭祭出。

  只恨飛漩沙暴即在眼前,要不,他便有餘裕,能將方仰懷抓來好好折騰幾番以洩心頭火,而非單鞭一記就弄斷他的頸骨。

  他不犯人,人卻犯他。

  動他的人,讓他心急心痛心惶惶,他怎可饒人?!

  千鈞一髮間終將牽掛在心的人兒甩飛在馬背上。

  他發令讓墨龍撒蹄飛馳,一邊已提勁追去,然,仍不夠快,後背被突如其來的氣漩吸住,瞬間已被捲入狂風飛沙中。

  記得師父和熟知這片關外大地的牧民朋友們提過,若被捲吸於沙暴飛漩中,要沉,要穩,要提氣於胸,要護住頭。

  最重要的一點,要記得呼吸。

  他心裡苦笑,只希望墨龍那小子夠神,能把他的人兒送至安全所在。

  而他,他會努力記得呼吸……

  那一聲震耳凜心的長哨,再加上後頭沙暴緊追而來,求生本能大爆發,墨龍根本不受背上的前任主子控制,不管穆容華怎麼扯韁繩、如何叫喊,他只管往前方天青明亮的大地瘋奔。

  約莫一刻鐘過去,或者更久,穆容華無法去想,當追在身後的巨大危機突然間消失於無形,而胯下大馬緩了步子,她再次用力扯韁,很氣很急,都開口罵墨龍了,這一次墨龍終於聽話,帶著她返回剛被沙暴襲擊而過的所在。

  什麼都分辨不出了,天還是天,澄藍動人,沙還是沙,黃金般在徐風拂過間流淌起伏,但,這真是剛剛那個地方嗎?

  ……到底在哪裡?在哪兒呢?

  是她心太痛、太急,所以才看不到丁點東西?

  抑或她想尋找的那抹身影被層層黃沙掩蓋,再不讓她見他、親他、抱他?

  「游石珍……」

  那個讓人可惱又可愛的人沒有回應她。

  她從墨龍背上滾落下來,似又回到方纔的狼狽逃離,她連滾帶爬撲向一坨微高的黃沙,兩手急急去挖,死命地挖。

  他說,她的難處他都知,她不想明目張膽跟了他,那他就委屈些,偷偷摸摸來跟她……他還紅著臉衝她道——

  哥哥我就是純情了,如何?

  他要她認命,誰讓她破了他的童子身,還奪走他的清白。

  她想跟他說,偷偷摸摸的這些年,她實令他受委屈了,謝謝他的純情,讓她亦純情起來,識了情,懂了愛,這輩子只認他一個,再不會有誰了。

  穆容華,我疼你。

  你說要疼我的,你怎地不見了,怎能丟下我……

  「游石珍……」怎麼挖都是沙,除了無盡黃沙,什麼都沒有。

  突見一抹綠金色在日陽下閃動,她爬去攫住露出黃沙外的那一小角,一拉拉出長長一條,綠底金紋,是他那條又長又寬的髮帶子,當年落在她內寢榻上,被她收在懷裡珍藏。

  該是之前從沙坡滾落,與方仰懷既扭又打之時掉落的,還好找到了,那……那他呢?他落在哪兒了?

  「游石珍——」

  只聞風聲過耳。

  「游石珍——」

  風來回飛轉。

  「游石珍……」

  淚意湧上,她衝著四周大叫大喚,聲音最後碎亂在風裡,依舊無誰應她,只有風鳴動和墨龍粗粗的噴氣聲。

  虛脫般跪坐於地,手中緊揪他的帶子,垂眸怔忡。

  眼瞳熱痛到渾身發顫,她才眨了眨,淚水便狂瀉而下。

  她沒這樣哭過,像個孩子忍不了痛般放聲大哭,很慌很急很痛,且不知所措。

  墨龍低下大馬頭蹭她,她不理,揪在手裡的綠底金紋帶忽被扯了扯。

  她以為是墨龍咬扯,邊哭邊收帶子,豈知她一收,另一頭亦收!

  帶子的那一端是埋在沙子裡的,那、那沙裡有人?!

  臉上猶掛滿淚,她推開馬頭、拉緊帶子爬過去,原以脫力的雙手驀然間又充滿力氣。

  這一次才奮力挖了十多下,被埋在底下的人已「啪!」一聲突破沙層,探出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那五指正抓著綠底金紋帶。

  「穆大少,你叫得可真響,魂飛得再遠,都能被你叫回了。」游石珍費了點力從沙中坐起,厚厚沙子如流金般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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