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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雷恩那

  覆在她手上的勁力陡地加重,他繼而又道:「既然你較我還慘,那我只好多疼你一些。」他昂然身姿動也不動,嗓聲卻低沉下來,似有些不好意思。「……穆容華,我疼你。」

  她眼淚滲流,應不出聲,只拚命、拚命把濕了的臉蛋往他背心胡蹭。

  男人彷彿早將她的心掐握在手,懂得她一切舉動。

  任由她緊抱,任由她的淚水浸透身背衣料,兩人緊黏著許久,直到墨龍慢條斯理晃過來,用噴出團團白煙的鼻頭湊過來頂人,頂得兩人晃啊晃,快要晃進湖裡,

  好不容易把墨龍趕出幾步之外,他轉身摟緊她。

  峻顎抵著她的烏絲,緩下氣,他徐聲如歎——

  「穆容華,得空,來我的關外馬場走走,我想讓你看看我的地方啊。」

  隆冬盡,而後是春雨與杏花,花事開到荼蘼,燦爛的春於是慵懶作結,初夏伴著溫陽而臨。

  夏季到時,穆容華來到穆家的關外貨棧,決定應一位生意場上已交往兩年的域外大商之請,上對方地盤拜訪。

  這一次出遠門,她把寶綿也帶上,並將一江南北的事務托給幾位辦事牢靠的掌事代管,亦跟大小掌事們交代了,若遇事難決,便去請教他們的十一爺穆行謹,他是近水能救火,穩得住眾人膽氣。

  至於她呢,拜訪過那位域外大商後,她打算在關外多留些時日,某人邀請她上關外馬場一聚,她欣然接受。

  從域外回程時,大商底下恰有一批川貝、冬蟲夏草等上等藥材欲運往「廣豐號」關外貨棧,穆容華一小行人便隨運貨的騾馬隊啟程。

  拉貨至穆家貨棧得走上三日,眾人野宿、生火造飯、圍著大鍋吃喝,連澡也沒能洗上,穆容華對這些事早也適應,較不便的是解手,又或者要找個「五穀雜糧輪迴之地」,還得跟殷叔或寶綿知會一聲,然後再躲躲躲,躲到隱密處解決,再不,就得委屈寶綿了,明明是她這主子有需求,卻讓眾人以為是主子陪貼身小丫鬟野地出恭去。

  騾馬隊的人手很多是牧族朋友或域外過來的人,也有幾名漢族漢子,大夥兒多是爽朗、不拘小節的個性,常是趕著車就扯開嗓子高歌,有人唱就有人附和,一曲接一曲,穆容華很能跟這樣的人混作一團,天南地北胡聊,即便話題扯到「打姑娘」這樣的事,亦能聽得津津有味,毫無扭捏之色。

  也許是就要拜訪某人馬場,再不久便能相見,所以心緒前所未有的鬆懈。

  也許是騾馬隊的朋友們太過可愛,與她一拍即合,所以任誰遞來之物,她一概來者不拒,大口吃,放心喝,從不存疑。

  因此……才遭人有機可乘。

  預計明日午前,整隊人馬就能抵達關外貨棧,夜裡,取暖用的火堆仍燃著,她被烤得暖烘烘,很是口渴。

  寶綿裹著厚氈毯睡著頗熟,她沒喊她,逕自尋水喝。

  剛輪完守夜、在野地另一端席地而坐準備休息的殷叔與她對上眼,她頷首笑了笑示意無事,殷叔亦朝她點點頭才閉起雙目養神。

  她繞到馬車後,解開一隻水袋,結果裡邊沒半滴水。

  有人拍拍她肩膀,她心頭小驚,轉身就見那人遞來水袋,是騾馬隊裡一名負責趕騾子的車伕。

  她沒跟他說過話,像也沒見他跟誰交談過,他左眼失明似,戴著眼罩子,而他適才遞水給她時,她才發現他右手僅餘三指。

  「……多謝。」抱著沉甸甸的水袋道謝,那人僅點點頭,轉身走掉。

  她沒多想,拔開水袋就飲,咕嚕咕嚕灌下幾口。

  然後她塞回塞子,想想還是把水袋還回去好些,在這臨近沙漠之地,水很寶貴的,說不定對方等會兒也需解渴……她想著想著,腳步朝那人離去的方向前行,離閉火堆這方,她靜佇,眨眨突然泛蒙的陣,忽覺不太對勁——

  水!水有古怪!

  然腿已無端端發軟,手中水袋掉落,人也倒了。

  她被那人撈住!

  那張臉近近跟她對上,她終於看出那張藏在散發下的黝黑面目似誰——

  似……

  「方……方仰懷……」

  她張嘴欲叫,儘管氣虛力散,亦想弄出一些聲響看能不能驚動其他人。

  他不給她機會,缺了中指與食指的掌搗住她的嘴,將她半拖半抱帶走。

  游石珍領著幾名好手闖進西北沙漠已有兩日。

  穆容華應了他所邀,在關外水清草長的初夏來訪他的馬場,他一思及能將穆少「囚」在自個兒地盤,越想心越癢,再想想她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模樣,就覺口乾舌燥,一顆撲騰亂跳的心真要撞破胸骨彈出。

  套一句他家莽叔說過的、足令人掉下三斤雞皮疙瘩的噁心話……

  「男人愛他的小心肝、小寶貝兒,那是怎麼愛怎麼痛快!喊殺喊打還是愛,死纏爛打更要愛,天要下雨,老子要愛人,誰能擋?!」

  欸欸,真就擋不住啊!

  跟穆大少這無賴,怎麼真就扯到「愛」了?

  想想……他也會害羞啊!但,不能讓穆大少瞧出他害羞!

  第9章(2)

  在馬場等她大駕光臨,越等越耐不住,乾脆找個由頭上她的關外貨棧去。

  留在貨棧做事的朗青透了消息,說他家的「爺」已在回程路上,估計再過幾個時辰便能安抵貨棧。

  結果——

  什麼安抵?!

  她無聲無息被帶走,且一開始還不知下手的是何人!

  他遣朗青回馬場調來人手,自己則快馬加鞭前去與殷叔和騾馬隊的人碰面。

  一去才知當夜不見的除穆大少外,尚有騾馬隊的一名車伕,馬也少掉兩匹。

  騾馬隊的大夥兒滿臉不敢置信、議論紛紛……

  「怎會出這樣的事?!這老李跟著咱們騾馬隊都大半年了,做事一直很認真啊,他偷了馬就算,怎把那位穆家的爺也敲昏帶走力?!」

  「沒敲昏,是迷昏的,掉地上的那袋子水是老李的,他下了藥呢。」

  「嗄?!他、他他竟這麼幹!咱們螺馬隊真真引狼入室啊,當初不就可憐他沒了一隻眼,手指還少兩根,但人瞧起來挺老實,這才僱用他,怎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欸欸……」

  知那位「老李」生得一副老實樣,但獨眼缺指,游石珍頭皮泛麻,瞬間被掐住喉頭似,幾不能呼吸。

  當年「地頭老大」為穆大少所用,合謀後,穆大少引蛇出洞之計奏效,方家大族著實亂了一陣,然穆大少已覺那是方家家內風暴,她廣豐號上上下下盡保平安,如此便滿足,對於方家大族後來如何處置鬥敗的方仰懷,她並未詳探。

  但他一直關注此人此事——

  方仰懷遭族中公審,百年大族的族規嚴厲無端,他被挖去一眼,剁下兩指,逐出方氏大族。

  直到方仰懷養好傷之後離開江北,他終才撤了對他的留意,未料啊……

  是他大意了!

  姓方的混進關外騾馬隊大半年,這騾馬隊還是與穆家廣豐號生意交往頻繁的域外大商所擁有,方仰懷早將目標鎖定,就等穆大少自投羅網嗎?

  但他將她帶走有何好處?

  他盡可獅子大張口討贖金,他若不要錢,那他待如何……這兩日,游石珍每想到此處,胸中便尖銳繃痛,不敢深思。

  「珍爺,瞧這兒!」螳子指著沙地某個點一嚷,將一干人的目光全引過去。

  游石珍翻身下馬,拾起半掩在黃沙裡的一隻碧玉冠。

  這質潤無紋的玉冠是穆容華最喜愛的飾物,曾被他無數次取下,因他格外愛看她青絲垂迤的模樣。

  風大,沙揚,溫柔起伏的沙陵時時在改變形貌。

  他終於追蹤到她。

  他知她膽大聰慧,不論遇上任何危險,定會盡力扭轉局面,若暫時無法逃脫,亦會處處留下線索等待救援。

  她一定等著他!

  「珍爺,西北方天色不對啊,藍中透橘,瞧,連日頭的顏色都不對,紅得詭異。」老圖皺眉。「依咱看,定有一場大沙暴,咱們得先找地方避一避。」

  游石珍點點頭,重新躍上馬背,沉聲吩咐!

  「你們坐騎的腳力和速度皆比不上墨龍,若遇沙暴極其危險,風此時走的是西北東南向,你領人暫且往北邊去,定可避開。」

  「我、我領人去?珍爺那您——喂——」

  一陣黃沙飛揚,墨龍在主子示意下,縱蹄奔向那片詭譎天地。

  穆容華努力強撐,儘管神識浮動,腦子沉得似要將頸椎壓斷,她咬破唇舌、掐捏雙臂,想方設法不讓自己暈厥。

  這兩日她未進一口食物,怕方仰懷又在食物裡動手腳,但苦惱的是,水不能不喝。於是挨到當真渴得受不住,她才會抿一小口水潤喉潤唇,心想,水若有古怪,她小口喝,每隔一小段時候抿一口,藥力亦發作得慢,即便暈沉無力也還能拉住一點神志。

  「二表哥,你若想東山再起……我可助你,你帶我走,能……能往哪兒去?」

  她以利相誘,方仰懷全然無動於衷,攬著她策馬奔在沙丘稜線上,後頭還拉著另一匹馬,日陽將人和馬匹的影子拉得奇論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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