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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雷恩那

  而顫慄過後留有餘韻,淺淺去嘗是滿腔描繪不出的暖。

  心暖心軟……

  怎能有人像他這樣?讓人對著他生氣,惱得恨不得咬上一口,卻覺他竟又這般、這般、這般的……可愛……好可愛……

  外邊,小議事廳的門傳來三聲敲動,兩重一輕,是寶綿慣用的手法。

  穆容華微地一震,面前男人倒一副雷打不動的姿態,眉角與嘴角似揚未揚。

  他逮到機會又想讓她急、看她出糗。

  他沒打算乖乖退開,讓道給她。

  寶綿聽不到她喊她入內的回應,遂更重地敲了一次門。

  手中揪緊裝滿天紅貝的小袋,她再次被他鬧得一顆心竄伏不定。

  自相識以來的每一次交手,她似從未佔上風,真要教他驚絕的話,必得尋到他「致命」的點,然後重重一擊,要重重的才好,讓他不敢小覷她。

  這個男人「致命」的點,她知道的,畢竟,她把他的秘密聽了去——

  他練童子功,他不近女色。

  這般地令人可惱,又可惱地教人覺得可愛。

  他直問她看上誰,她若說看上他,他信不?

  她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兩隻闊袖環上他的肩與頸,踮起腳尖……仰高臉容。

  四目交接間,她以唇重重襲擊他似笑未笑的嘴,壓得他驚絕瞠目!

  他僵在當場,連氣息也凝結似,傻傻任她欺壓,只有兩丸眼珠隱隱顫動。

  終於終於,她到底勝了他這一回。

  舌尖乘勝追擊,得寸近尺地濡潤他唇瓣,未及深深侵據,外邊的推門聲響起。小丫鬟等不到主子回應,乾脆自請入內了。

  等等!她這麼做的目的是——

  穆容華驀然撇開臉,這個吻由她起頭、任她輾轉貼熨,亦由她突兀作結。

  她極快地從他身側溜走,沒遭到一絲半毫的阻撓。

  順利擺脫那堵高大「屏障」,她疾步走出內房,不曾回眸再看。

  寶綿端來消暑解渴的烏梅湯,不待小丫鬟放妥,她單手一抄就咕嚕咕嚕往嘴裡灌,灌得太急,素衫襟口都沾上湯汁。

  寶綿目瞪口呆,沒見過她這麼急躁迫切的模樣,兩頰還紅得快滲血。

  更讓小丫鬟驚呆的是,她家穆少湯碗一擱,拉她的手起腳就往外頭沖。

  「回……回廣豐號去,有急事,快走!」

  穆大少發了狠,「偷香」珍二爺,但實在不確定這「香一個」能把珍二爺定身多久啊。

  不管了不管了,先跑再說!

  第6章(1)

  游二爺暴躁了!

  暴躁到渾身熱血往腦門沖,五臟六腑像遭大火狠狠炙過。

  但他週身上下、由內到外明明這般火爆了,卻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緒將他扯住,讓他一時間沒敢妄動,沒暴躁又火爆地衝進廣豐號或穆家大宅,將那個無賴又混帳的穆大少揪將出來。

  她絕對是想嚇他!

  她聽去他的秘密,如同他清楚她的,但他是講義氣、守節操,盜亦有道、肯為朋友兩肋插刀,有所為又有所不為的正人君子,反觀她穆大少,她、她她……沒心沒肺、沒臉沒皮,知道他的痛處還故意往上頭踩,她無賴!

  家裡老太爺的八十大壽美好收場,這兩、三日,他表面仍是那個放浪不羈、磊落瀟灑的珍二,時不時地逗老太爺哈哈大樂,與兄長對飲暢聊,並萬般期待嫂嫂腹中的侄兒或侄女呱呱墜地……他狀若尋常,實則內心波濤洶湧,萬分激狂。

  他被強了!

  他想把她當「兄弟」,她卻使強對他!

  「案發」那一天,他都不知傻傻待在那內房角落罰站了多久,身軀僵直,四肢百骸彷彿遭惡咒定住,偏偏嘴熱到發麻,她的小舌在他峻唇上留下氣息,那樣淡、那樣細微,卻絲絲融進他唾津裡,害他……害他……

  邪思被喚起!

  於是夜中入眠神思不定,他的夢中之夢,幻化出一道長衫闊袖的飄逸姿影,高束的絲搖曳風雅,那張清麗的臉蛋屬她。

  她步步生姿、步步為營、步步令他驚心,朝他而來。

  她幾乎破他功底,光憑一個亂七八糟的夢中夢,讓他蓄養多年的童身不自覺脹到疼痛、硬如熱鐵,險些夢洩。

  可恥啊可恥,他可恥,她較他更可恥!聽他喊「娘子」她就彆扭,卻敢強親他,還在夢裡對他……這樣那樣的!

  真要說,當日那場「漢女出嫁牧族漢子」的婚禮,為求逼真,方方面面都做足功夫,他游二爺當著眾手下和牧族朋友面前,確實與穆大少跪拜過天地,並在牧族長老的親證下夫與妻三次交拜,還殺豬宰羊宴請所有賓客。

  所以穆大少不是他娘子還能是什麼?!

  她只許州官放火亂親他,不許百姓點燈讓他喚娘子,豈有這個理?

  總之……就是……想過又想,想不通就拚命想,深思過後,之前那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緒勉強算通,他決定了,他要跟她沒完!

  今晚夜涼如水,月色清朗,實非幹什麼偷偷摸摸勾當的好時機。

  但某人仗著藝高人膽大以及一顆火爆到快要炸裂的心,硬是溜進養著護院輪班守備的穆家宅第。

  大戶人家的家宅格局約略相同,他避開護院,迅速往各主要院落溜轉了一遍。在正宅東翼一處清幽院落探到熟悉人語,他悄然潛近,隨即隱身在雕花木柱與壁角形成的暗影裡,從窗縫覷進。

  是穆家長輩所住的雅院。

  室內,一名丫鬟悄悄掩去呵欠,取來剪子小心翼翼剪短燭芯,一名中年美婦安靜佇立,而穆大少就挨在軟榻邊,為坐臥在榻上的長輩親奉湯藥。

  游石珍立時想到她為娘親上游家討「雪江米」之事。

  此時榻上的穆夫人猶見病容,穆容華一匙匙仔細餵藥,邊喂邊輕聲哄著,哄得穆夫人雖擰著眉,仍慢慢將藥喝盡。

  「娘,來。」穆容華從韓姑手裡接來清水和痰盂,讓娘親漱去口中苦味。穆夫人漱洗過後還不願躺落,蒼白臉上卻見興奮之情,她緊聲吩咐韓姑——

  「快,去把今兒個從箱底翻出的那件東西拿來,給華兒瞧瞧啊!」

  「小姐,夜都深了……」韓姑有些為難。

  「快去快去,華兒瞧了肯定動念,咱就要他動這個念啊。」

  穆容華略感驚奇。「娘尋到什麼好物?」

  「穆少啊……」韓姑一臉無奈,欲言又止的,最後在兩位主子的期盼下仍轉進側間,捧來一方形雪綢大包袱。

  此時守上夜的丫鬟已被韓姑遣去外廳。

  揭開雪綢方布,入眼的精緻大紅嫁衣讓穆容華陡然一怔。

  「攤開!雲貞,快!快攤開給華兒瞧仔細!」穆夫人催促著韓姑,後者只得照辦,將大紅嫁衣整個呈現在前。

  穆夫人拉拉穆容華的手,問:「覺得如何?」

  「……很細緻,嫁衣上頭的繡紋和珠片配色好看極了,這是……娘的嫁衣?」穆夫人點點頭,陣光幽柔,在嫁衣上徐慢逡巡。「女孩子家的嫁衣總要自個兒繡成,這東西本是要留給你孿生姊姊作個式樣,可她……」頓住,似走神了,兩眼定定然,直到韓姑低低一喚。

  她微地一凜,望著穆容華忽然笑開,語氣熱烈——

  「你都二十好幾了,男大當婚啊,快跟娘說,華兒是否瞧上哪家姑娘?」

  「娘……」終於明白韓姑方才在為難什麼。穆容華都頭疼得想扶額了。

  穆夫人道:「你姊姊她、她總歸是個福薄的,她若見你成家了,有妻有兒,為咱們穆家大房開枝散葉,那她在那邊肯定也……也替你歡喜。你說是不?」

  「小姐,咱們把嫁衣先收了,您該安睡,有話明兒個再說啊。」韓姑勸道。

  「不、不行的,華兒的婚事不能拖,都這麼大了,他不娶媳婦兒,你要他死去的姊姊怎麼辦?華兒那時活下來,活著的是他,就是要他往後成家立業,要他扛這個擔子,不成親……怎成?怎麼可以……」

  亂了一小陣,韓姑後來燃起曇花寧香。

  安魂寧神的氣味侵潤室內,穆夫人漸漸鬆泛眉睫間的狂色,她被扶著躺落,睡下時五指仍揪緊穆容華的袖子。

  「穆少,小姐她……」

  聽得那聲憂喚,喚音中的憐憫欲掩不能盡掩,穆容華低低一笑……

  「韓姑,沒事的,毋須替我憂心。」她拂好娘親微亂的髮絲,再掖掖她身上被子,終才起身離去。

  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強悍,淚還是潤濕了雙眸。

  穆容華腳步一慣從容,離開娘親的寢間來到廊下小園,直到清清月光鑲透她的薄身,她才允許淚水滑下。

  已許久不曾落淚,一旦動了念,解開禁令,真真要一發不可收拾。

  而眸眶這樣熱、這樣濕,彷彿這般哭著,能一點一滴以淚穿透,去磨損壓在心頭的那方大石。

  抓著闊袖用力拭淚,擦過又擦,袖子都濕濕糊糊,鼻子仍一抽一抽的。

  淚難止,她似著惱了,還惱到跺腳,未覺自己這舉動看起來有多孩子氣。

  待把一張臉弄得勉強像樣,甫旋身便狠狠驚住!

  那人半身藏於花木形成的陰影裡,一雙長目似今晚月光,清色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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