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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陳毓華

  而她那個老實爹只會咳聲歎氣後,叫她娘忍耐。

  忍忍忍,這是要忍到何年何月?

  伏二太太是誰?她是老太太娘家兄弟的女兒,是她親侄女。

  也就是說,祖母的心是向著娘家的。

  二叔父又是個嘴甜的,一樣和大房在當鋪做事,卻總是蜻蜓點水來過一會兒當作點卯,隨後走得不見人影,也不知去了哪裡,不過人家就是會小意討好老太太,就算幾天幾夜不回家,隨便買點新鮮的小玩意兒回來認錯,沒多久又能從老太太那裡挖走更大的好處了。

  這種攢家產的本事,她爹完全不行。

  至於三叔父,說好聽是一心向學,說難聽就是個讀死書的,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五穀不分,完全不管事。

  娶了三嬸娘,夫唱婦隨,關起門來過起自己的小日子,這會兒生了孩子,幸好家裡有不少僕婦丫頭,否則照她看,可是得讓她娘去服侍那位了。

  她們家過得坑坑巴巴,其他幾房過得油水滋潤,明明幹活的人都是他們這一房,卻沒有誰看見他們的辛苦,從來沒有……

  說到底,大房就是吃了老實的虧,還虧大了。

  日前,祖母替她談了門婚事,吞了所有的彩禮不說,誰知道男方底子差,沒能撐到她過門就葛屁了,結果她就成了萬惡不赦的掃把星,祖母則怕她帶衰一家子,怕別人說話難聽,越看她越不順眼,想盡辦法要把她攆出去。

  她原來是不寄望注重兄弟情誼的父親能替她出頭的,因為在原主的記憶裡,打她從娘的肚皮鑽出來,只要遇上二房和三房的事,她爹標準的一套流程就是要自家人忍氣吞聲。

  他不知道人忍久了性格是會扭曲的嗎?

  這種日子不是人過的,能這樣過日子的都不是人。

  不是她沒有當人家晚輩的自覺,只是在發生祖母一次次壓迫他們大房的那些破事後,她就已經沒法把這位老太太當作長輩來尊敬了。

  老人只長白頭髮不長腦子,缺乏應有的智慧,只知道予取予求,還要趕盡殺絕,憑什麼叫晚輩給予相對的尊敬?

  「兩條路給你們選。」伏老太太眼淚也不抹了,喝了口二媳婦遞過來的茶,潤了潤喉嚨,一派非常理所當然、他們必定言聽計從的表情。

  伏臨門和李氏俱抬起了頭,眼底有著希冀和難以形容的茫然,倒是伏幼眼觀鼻、鼻觀心,什麼想頭都沒有。

  「一嘛,就是幼姐兒去家廟,她的月銀還是照以往在府中的分例供給,我也仍舊當她是我的乖孫女,家廟中的住持靠的是我們伏氏族中的供養,想必不會薄待了她。二嘛,既然你們把一個丫頭看得那麼重,沒把我這當娘的話聽進去,那一家子都出去吧!」說到最後幾個字,臉色都沉了下來,雖然不見得是咬牙切齒,可心中的不滿連掩飾都不願了。

  伏臨門琢磨了一下才明白母親話裡的意思,心裡一片森寒,他心膽俱裂的哀叫了聲,「娘?!」

  「娘這是要趕我們一家四口出去?」李氏茫然的盯著丈夫,膝蓋無力一下跪不住,跌坐在地上。

  伏老太太有些得意,這殺手鑭看起來有用,要離了這個家是那麼容易的事嗎?被攆出去的人可是無根的浮萍,要活下去有那麼簡單容易?

  有點腦子的人都會選擇捨了用處不大的女兒,乖乖留在家族裡,享受族中的庇蔭。

  她也不叫身邊的大丫鬟伺候,伸出手示意二媳婦扶她進裡間去,撇下大兒子一家子在廳堂上面面相覷。

  眼見著老太太被一堆人簇擁著進去了,伏幼首先起身扶起了李氏,伏觀也攙起他爹。

  「有什麼話,咱們回自家屋裡再說吧。」

  女兒的這股冷靜讓心惶惶的夫妻倆好像吃了顆定心丸,也的確,這上房可不是什麼商量事情的好地方。

  一家四口人慢慢走出伏老太太的上房,李氏一直捂著心口張大嘴巴,老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回到他們的院子,伏幼趕緊倒茶,「爹,喝口茶,把心情緩緩。」

  伏臨門擺擺手,一臉沉思,接過茶杯就往几上放,半點沒有想喝茶的意思。

  李氏看丈夫那樣,一開口,眼淚就成串的掉下來,「這該怎麼辦是好?娘的意思是要讓我們分出去嗎?」

  「不是分,是讓我們自己出去住。」伏臨門面色頹喪,這跟被趕出門沒什麼兩樣。

  「又沒有分家,憑什麼叫我們出去?」伏觀不服。這伏家家業有一大半都是他爹掙來的,除了功勞還有苦勞,一句叫他們出去,他們就活該要出去嗎?

  伏幼的心裡卻是一個勁的冷笑。

  老太太這般作態,為的不就是想把她趕出家門,爹娘替她爭取,不合老太太的心意,自然變著法子逼迫爹娘答應這件事。

  伏老太爺去得早,這個家如今是老太太作主,後宅雖然是李氏掌著中饋,伏二太太協助,可就是有人虎視眈眈著內院大權,伏二太太這麼攛掇著老太太,心裡在盤算什麼昭然若揭。

  以現今形勢,若還是原主那遺傳了李氏的逆來順受、輕易被人搓圓捏扁的個性,被老太太這麼一威脅,有九成機會會任人安排丟到家廟去,不用幾年,眾人便會忘記她的存在,這一生就這樣Gameover了。

  不過,她只是接收了原主的記憶,性子倒不打算因循,從現代穿越來的她,比原主多了更多的智慧與歷練。

  第一章  被潑出去的一家人(2)

  前些時候,原主在得知自己成為寡婦,不知何去何從,哭到眼睛流不出眼淚,覺得人生灰暗無望,便解下衣帶懸樑求死了。

  原主這一求死,讓在現代因為所有器官衰竭,微笑等待死神的她有了再活一世的機會。

  她不明白,她等了一輩子,有機會去到那花開時無葉,有葉時無花,花葉永不相見,生生相錯的彼岸花畔,去見那她思念了一生的人,她都做好準備了,再度醒來,卻是花非花,霧非霧,這個身體還是原主的那個身體,芯卻換上她這個來自現代的人。

  非她所願,非她所想,她來這裡做什麼?這樣的活法到底有什麼意思?她不想活在這全然陌生古老的人間。

  是鏡子裡的那張容貌改變了她想尋死的念頭,銅鏡裡那個模糊不清的女子是年紀正好的二八年華,重點是,面貌和上一世年輕時的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她錯愕了很久。

  她能用一顆垂垂老矣的心帶著這樣的容貌活下去嗎?用這張她睽違多年,幾乎要忘記了的容顏?

  無論如何,這張臉,讓她想死的心淡了些。

  接著,就是這個鬧烘烘的家。

  知道自己穿越後,她特意在床上多躺了好幾天,好瞭解這個家庭的成員、背景,直到原主的爹娘為她爭到老太太的面前去,她這才爬了起來。

  既然是攸關自己的大事,沒道理讓別人替她奮鬥出力,自己涼涼躺在床上,她得為自己爭取一把。

  「爹、娘,祖母要我入家廟,女兒是不去的,為了不讓您和娘為難,女兒自己出去,只要立個女戶,我也能過日子。」

  「什麼女戶?什麼自己出府?我頭一個不答應!」伏觀嘴上沒鬍子,要不這會兒可能氣得連鬍子都翹起來了。

  祖母就是個老糊塗,老糊塗的話能聽嗎?

  他喪氣的想,不聽還真不行。

  伏幼也不看大哥一臉吃了蒼蠅的樣子。「祖母口口聲聲說我是潑出去的水,不把我這盆水潑出去,她是不會甘心的,我與其賴在家裡讓她心裡不痛快,將來找爹娘的麻煩,不如我如了她的意。」

  這可不像自己那溫馴到沒有脾氣的女兒會說的話,伏臨門和李氏齊齊看著伏幼,只覺得站在眼前的女兒越發讓人看不透。

  以前女兒似乎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不答應,娘就你一個心肝寶貝女兒,要出去,咱們一起出去!」李氏腦袋一熱,也不知道自己喊出了什麼,看見屋裡突然安靜了下來,這才怯弱弱的看向她的天——伏臨門。

  「這不是小事。」伏臨門舉棋不定,這麼被分出去算怎麼回事?但是他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女兒進家廟,一輩子吃齋念佛地老死在那裡?

  他的女兒多可愛啊,她就是熨貼的小棉襖,往昔只要他晚歸,她會邁著小短腿,抱板凳,站上去給他捶肩,還會裝大人樣的問他累不累?

  他哪捨得把女兒送到清苦孤寂的家廟去,年復一年,終老一生?

  可出去了,這一家子怎麼生活?

  這活生生又嚴峻的問題橫亙在眼前,想想都得怪他,當鋪生意不差,他手邊卻沒能存下一星半點的銀子,是他沒用。

  「爹如果是擔心銀子,這倒不怕,女兒有錢,何況咱們一家人同心,不怕日子過不下去。」她伏幼可不是真的十五歲少女,她多活的那一輩子是活到七十幾歲,心裡可是有算計和精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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