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言情小說 > 雷恩那 > 與魔為偶(上)

第2頁     雷恩那

  「是。」

  南明烈的視線再次調往那處瀟湘竹叢,目中之色是僅有自己才知的沉吟,語氣更淡地道——

  「去查個清楚。」

  「是。」毋須主子多交代,暗衛身影倏地一閃,無聲無息潛進夜中。

  獨佇在小亭裡的俊頎身影終於有所動靜。

  南明烈徐緩踏下石階,丟開手中把玩的葉子,一手仍閒適負於身後,朝那處正隨風微微鳴動的竹叢步去。

  竹叢後面是一條蜿蜒小徑,兩旁花木扶疏、石峰錯落。

  若在白日經過,或者頗有景隨步移的氛圍,然此時夜中,無一盞燈火傍身,夜風送來,不住晃動的花木影子都有些鬼影幢幢的氣味了。

  就在無數陰影交疊的圍牆角落,碧油油的一雙貓眼無辜眨動。

  「黑子!」小傢伙壓低的喚聲透出歡喜,三步並兩步衝過去。

  她跪坐在地,黑貓頂著毛茸茸的腦袋瓜蹭了過來,「喵嗚——喵嗚——」的叫聲軟綿綿滿是依戀,與一刻鐘前那詐屍發狂的樣子完全是天差地別。

  「誰讓你那麼饞嘴?貪吃鬼啊你,給什麼吃什麼,生冷不忌的,瞧,吃出事來了吧。」搔著黑貓鼓鼓的頰面和窄額,她叨念不停。「那些人見你成天往灶房裡鑽,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設個陷阱逮你還不簡單?還以為自個兒當真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嗎?笨蛋!」

  「喵嗚……」可憐兮兮。

  「裝可憐也沒用。」她輕拉貓耳。

  「喵嗚……」

  裝可憐還是很有用的,何況不是裝出來,是真的惹人心憐,於是心就軟了,她沉默下來,秀指仍溫柔順著貓兒的毛,好半晌才低聲道——

  「不能怪你,不是你的錯,是你跟我要好了,那些人見有機可乘,才會拿你出氣,任憑你有九條命也不夠使的,不能怪你……是我不好,拖累你,才讓你這樣遭罪……那些人就想要我難受而已,我、我不想讓她們得逞的,但……呼……真的很難受啊……黑子……黑子……還是……不能陪我了嗎?」喚聲更加低幽,細小手臂收攏,把黑貓摟近頰面慢慢輕蹭,風裡忽而盪開一股腥臭血氣,貓兒的喵喵叫聲變得好輕弱。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慢趕到,太慢啊……要是早些得知,要是我腳程再練得好些、跑得快些,要是……

  要是能把阿娘給的還魂丹早一刻讓你吞下,你會好的,會像吃壞肚子那樣痛一痛、吐一吐,把不好的東西吐出來就會好的,那是『西澤巫苗』煉出的救命丹藥,阿娘留了三顆下來,能救命的,能、能……」略頓,想起什麼似,再啟唇,語調裡鼻音甚濃——

  「我把一顆硬塞給老杜伯伯吃,一顆餵你,阿娘說能救命的,可病入膏肓的老杜伯伯僅活過來三天,你卻連半天都不成嗎?原來啊……呵呵,原來僅是回魂,那是還魂丹,不是救命丹,不能救命的……老杜伯伯回魂的那三天,精氣神比什麼時候都好,拉著我交代了一大堆事,他也知自個兒是要走的,沒法子在陽間久待,所以才那樣叨叨絮絮個沒完,放不下我啊……」

  令人作嘔的腥臭味越來越濃,仔細去尋,原來是黑貓的口鼻流出濃血。

  血混著毒,貓兒被餵了劇毒,不只口鼻,七竅都滲出血絲。

  「喵嗚……」勉強蹭動腦袋瓜,像也放心不下誰。

  「沒事的,會沒事的,不要怕,會沒事的……」雖然弄得臉上、肩上都是血污,她依舊親親密密地摟住黑貓,不住低喃的話語像在寬慰這只陪伴她好些歲月的貓兒,又像安慰著自己。

  「我帶你過去,去你喜歡的地方,那個我們都喜歡的地方。」

  起身,她一手抱貓兒,憑著單臂和雙腿費了些勁兒才攀過牆圍,身姿雖不甚俐落,然以那樣小的年紀和過瘦的身板,能成功躍出高牆外已屬難得,瞧得出習過一些粗淺武藝,功底打得頗穩。

  高牆外有幾棵樹,有一片起伏溫柔的坡地,不遠處是一幕細竹林。

  她走進那片黑壓壓的竹林,在幽暗中沿著地勢一直往上走,風穿過竹林如泣如訴般嗚咽,黑影不住搖曳,她不為所動,直走到坡稜上的一方所在。

  突然間,景致乍開。

  深陷竹林當中,此時細竹將她完全圍繞,四面八方皆是方向,也都不是方向。

  像自然地開了一小座天井,仰首去看,頭頂上的一塊寶藍穹蒼太美,尤其來了那一輪月,明光皎皎,清冷卻也溫潤,能勾引出無數情懷。

  第1章(2)

  什麼「三潭映月、虛實妙景」?在暗中一路尾隨過來的男人眼裡,眼前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色才稱得上佳妙,只是……

  「嗚嗚……嗚嗚嗚……」哭聲飄出。

  欸,在那一干盛氣凌人的貴女與護主的僕婢面前,再強再悍都是硬裝出來的,到底……也還是個身板纖細、個頭小小的小傢伙。

  高大身影從暗處走出,走到受月光照拂的地方。

  這時小傢伙已拾來一小段枯竹和石片,努力挖土,挖挖挖,埋首使勁兒挖。

  跟著,她扯裂自個兒的一隻衣袖,把已然發僵的貓兒軀體仔細包裹起來,再虔誠地放進剛挖好的小土洞裡。

  甫掩好土,在小墳上疊起一塊塊石頭向地靈母親祈福,她淚水禁不住奔流。

  不再隱忍了,她乾脆放聲大哭。「嗚嗚哇啊啊——嗚哇哇——」

  朝她走去的步伐先是一頓,被驚住似,幾個呼息之後才又徐慢靠近。

  實在哭得太忘我,耳力向來靈敏的她竟然直到頭頂上的月光被一大片陰影掩了去,才驚覺坡稜竹林中還有其他人!

  她沒有抬頭試圖看清,而是倏地朝一旁翻滾三圈,待拉開距離,她單膝跪地蹲踞,定住身子才揚睫去看。

  是名男子。

  感覺……很年輕,背光的身影很高大、很修長。

  「你是誰?」她問得凶狠。

  男子眼神亮得詭譎,是那片陰影裡最能辨明的部分,卻不明白他幹麼那樣瞧人,驚訝中還帶讚賞似的……簡直莫名其妙!

  「你問我是誰,怎不先說說自個兒是誰?」

  嗓聲清冷,語調裡似有若無揉進一絲軟意,在這般淒迷夜中蕩進耳裡,也許說者無心,然聽者意動……無端端想起爹娘,她家的那一雙爹娘皆是性情偏冷之人,在外人面前一貫地清淡自持,可兩個淡薄的人碰在一塊兒,卻能燒得天地變色,眼裡僅餘對方。

  阿爹最愛輕彈她的額,偏冷聲音透出寵溺,逗著她——

  「怎麼就有你這樣一個娃?哪兒蹦出來的?這熱火沖天的脾性究竟像誰?」

  「像爹!像娘!就是……就是像爹也像阿娘啦!」

  五、六歲時候的她總被逗得小臉通紅,焦躁急嚷。

  後來才知,自己答得再實在不過,她的一雙爹娘深愛彼此,為對方燃盡命中所有火熱,那樣熾烈的情,終是造就了這樣的她。

  她不語,卻聽他道:「不過,我知你是誰。」有意無意地停頓話語,直到她意會過來地微瞠雙眸,他才淡淡又說——

  「你是盛國公府顧家子弟,卻不姓顧,想來是從了母姓……姓『絲』嗎?這姓氏在咱們天南朝抑或是北溟和東黎國,都不是尋常可見的姓氏,卻是西澤大地上一支小族的大姓。你的娘親是西澤的巫苗族人。」

  方纔在園子裡的那場對峙,某位顧家小主子在叫囂間已喚出她的名字,還被眼前男人聽了去,這事,絲雪霖自然不知。

  聽他說出自個兒的來處,她心中驚疑,面上仍力持鎮定,站起身時,目光仍直勾勾對住他不放,眸底儘是探究。

  「你到底是誰?」緊聲再問。

  她欲看清男子的模樣,便挪動腳步藉由月光去瞧。

  終於啊終於,她移到一個能看清他半張面龐與身影的方位……頭上戴著珠玉冠,那彰顯尊貴的珠子顆顆泛亮,身上穿的是正規朝服,那深色朝服上繡著龍形的銀白圖紋,不是皇帝老兒才能使的五爪龍形,而是五爪缺一爪,是親王才能有的龍紋。

  腦中一凜,驀地記起今夜抱著貓屍闖到前頭廳堂時聽到的事兒,都說顧家有喜,顧老侯爺如今升等成超品國公爺,今兒個聖上遣了自家嫡嫡親的九皇弟前來宣旨嘉勉,又說那位親王如何年輕好看、如何貴氣逼人……

  所以眼前此人——

  「你是……九王爺……」她低低喃出,眉心忽地輕掀波瀾,似努力回想什麼。「烈親王……南……南明烈……」她記起了那個被許多春心可可的天南朝姑娘們掛在嘴邊的名字。

  被連名帶姓喚出的男子微抬俊顎,唇上的弧似揚未揚。

  「見到本王不但不行跪禮,還敢直呼本王之名,簡直放肆。」

  絲雪霖氣息陡窒,胸中緊繃,絕非因眼前這年輕親王責備的話語……何況他雖口出斥責,說話的調調兒和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倒像故意逗她。


推薦:古靈 簡瓔 寄秋 艾蜜莉 黎孅(黎奷) 金萱 忻彤 於晴 典心 凱璃 夙雲 席絹 樓雨晴 余宛宛 蔡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