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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雷恩那

  再也沒法兒硬撐下去,她抓住他青袍的襟口,把臉兒埋在那溫暖的所在,嗚嗚地嚎哭起來。

  聽見她放縱的哭聲,像頭受傷的小動物般憑著本能尋求卑微的慰藉,那抑制的性情正盡情地傾洩而出,司徒馭終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他幽歎了聲,再次收攏雙臂攬緊懷裡的人兒,眼角下禁也有些濕潤。

  俊頰輕蹭她的發,他目光投向那一川幽江,江面波光點點,冷浸著一天星月,而遠近的幾處沙渚似也染上光芒,變得有些不真實,如在夜江中流蕩、爍動。

  許久、許久,埋在他懷中的哭聲漸止。

  敖靈兒巧肩輕顫著,仍不願抬頭,卻夾著濃濃的鼻音低語:「芸姊同你說的話,我聽見了……司徒馭,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照看,在這世上,還沒誰欺負得了我,我、我很強的,用不著你當老媽子。更何況,我還有我爺爺當靠山。」

  便是還有個「敖老大」當她靠山,底下的「三幫四會」任其差遣,她蠻性一起,當真啥兒也不理,往後若闖出禍來,肯定驚天動地。司徒馭思索著芝芸所提的那個要求,既已應承下來,再加上對這執拗小姑娘真真放心不下了,他總得多顧及著她一些。

  「過一陣子,我同妳爺爺稟明,讓妳隨我一塊兒到西域去。」

  聞言,敖靈兒猛地抬頭。

  她適才哭得慘烈,把他胸前濡濕了一大片,而此時兩行淚兀自掛在頰邊。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我答應了芝芸,要好好看著妳。」他怕要是再一次放手不管,她偏激的脾性將再變本加厲,無法無天。

  她聽得懂他所謂的「過一陣子」是何意思,那意味著,芸姊已離開這人世。

  「我不要!我不走!我就留在這兒,哪裡也不去!」她嚷著,胸脯劇烈起伏,好不容易止住淚的杏眼又一次激動得漫滿淚霧。「司徒馭,你聽清楚了,我哪裡也不去!」

  「靈兒。」喚著,他心窩燒灼。

  離開洞庭湖這三年,他從未想過她的改變會如此巨大,所有蠻拗的一面全都激將出來一般,他幾次欲同她好好談開,總不得其門而入。

  芝芸的病弱一直是他心中所痛,他那時雖選擇出走,有意避開她愈益明朗的情意,可如今返回,見她身子贏弱至此,捫心自問,要說不後悔當年的抉擇,那不過是欺騙自己。

  心很痛啊!

  他沒為芝芸做到什麼,總得為她、亦為自己照看著靈兒,畢竟放眼整個洞庭湖「三幫四會」,或者也僅剩他有幾分能耐,敢對她說上幾句了。

  「放開!你放開!」敖靈兒又像頭發怒的小獸般掙扎起來,咬牙切齒,狺狺低咆。

  「不會了,靈兒,下放開了。」他一語雙關,歎著氣,雙袖跟她鬥上了,將她躁動的小小身子擁得好緊。

  「可惡!司徒馭……你、你混蛋!混蛋!」她嗚咽著、痛罵著,身軀密貼著他,像要被擠進他身體裡,只剩兩隻手,邊罵邊捶打著他的寬背。

  「我不要你,我只要芸姊一個,我不要你!」

  「噓……乖……」

  「我不要你,司徒馭……嗚……下要你……」

  他絲毫無懼於她的壞脾氣,任由著她發洩,內心疼痛地苦笑著,同時亦下了決定——無論如何,他非把她帶在身邊不可。即便敖老大不允,偷搶拐帶,他什麼手段都使得上!

  不能放啊,又如何放得開?

  ☆☆☆☆☆☆☆☆☆☆  ☆☆☆☆☆☆☆☆☆☆

  幾日後,江邊竹塢這兒秋意漸興,寒意漸重。

  然後,秋盡了、冬臨了,江畔蒼竹猶翠,即便覆下冷霜白雪,亦不改其恆年的顏色。

  趙芝芸選在一個小雪的日子裡走完她的生命,猶帶著淺笑的鵝蛋臉顯得十分安詳,像是睡熟了,只不過從此將長眠不起。

  按著她生前的意思,軀體燒作骨灰,撒向莽莽江河。

  隔日,洞庭湖「三幫四會」大水寨的正廳桌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一封書信,指名留給敖老大,是敖靈兒的字跡。

  信很短,只六個大字——

  闖蕩江湖去也。

  第三章  傲心自走傾險路

  兩年後

  臨江的小村人口不多,村頭、村尾這麼一算,也僅四十餘戶。

  此地村民勤奮善良,大多靠打魚為生,幾乎每一戶人家都有自個兒的船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天爺心情若好,那就往遠些河域多打些漁獲,好送往城裡多掙幾塊銅錢;遇到不好出船的日子,便將漁具仔細整理一番,而女人家也還能靠著針線活兒來賺些微薄報酬,貼補家用。

  漁村的生活向來樸實、寧詳,但今兒個村裡有喜事,一早便來了一隊人馬,敲鑼打鼓地鬧騰了整個小村,原因是村尾余老爹家的閨女兒蘭香出閣,嫁給城裡富商王員外的二公子做四姨太。

  「事情不能這麼算了!蘭香她……她不願嫁的!她跟我本就有婚約,這輩子我認她一個,她也只認我一個!王家那二公子吃喝嫖賭樣樣來,根本就是個敗家子,蘭香不能嫁他,我、我、我不許!九死的都不許!」

  泊在江邊的一艘篷船裡,那黝黑青年歪歪斜斜倚著,說到激動處,也顧不得臉上、身上的傷,又想跳起來出去同誰搏命一般。

  「孫兄冷靜一些,你身上有傷,胸口與肚腹又被連踹了幾腿,定是鬱結難受,千萬別再亂動,當心內傷更重。」一襲青袍擋在跟前,他寬袖擱在青年肩上,也不見施力,那姓孫的青年已順勢往後倒下,脹紅臉,氣喘吁吁。

  「我這傷……咳咳……算得了什麼?之前,余老爹硬是不應王家這門親,被打得口吐鮮血,連腿也斷了,他要我帶著蘭香連夜逃走,可蘭香她孝順,怎捨得丟下令老爹一個?咳咳咳……我、我是沒用,但再怎麼沒用,我也不會讓蘭香受這委屈,我一定……一定要——咳……」這一咳,竟也咳出一小灘血,觸目驚心。

  「孫兄,這又是何苦?」青袍客一歎,搖搖頭。

  青年拭掉嘴邊的血,笑得有些淒慘。「你不懂,蘭香她性子貞烈,認死扣的,我不去救她,恐怕……只能在黃泉路上再和她相見了……」今兒個王家迎親,他不知死活地衝出去,結果新娘沒搶著,三兩下就輕易地被王家隨行的七、八名護院打得鼻青臉腫、不支倒地。

  漁村裡的人敢怒不敢言,他被打倒在地,迎親隊伍離了去,是這位外地來的、俊得有些過火的青袍相公將他扶來這處篷船裡。

  「我不能再待在這兒,我、我……我得去尋蘭香,她等著我……」

  「孫兄,聽我勸,先合眼睡會兒吧。」那雅嗓如醇酒,慵懶地勸說著,寬袖中探出一掌,輕輕貼在青年背心。

  「不行……我、我……唔……」一股熱流從心口漫開,拓延到四肢百骸,將胸腔與肚腹裡的鬱結之氣打散了,全身熱烘烘、輕飄飄,他眼角瘀腫的雙目全然睜不開了,濁氣一吐,真昏睡過去。

  約莫兩盞茶時候,溫掌始由青年背上收回。

  見對方面色轉好,司徒馭那張貌勝宋玉、凌於潘安的英俊面容淡浮一絲笑意,青袍立起,緩緩踱出船篷。

  冬至盡頭了,江邊已能嗅出早春氣息,風裡含著稀微的、不知名的香氣,他深做吐納,沁涼瞬間盈滿胸臆。

  他原是為了追蹤那離家闖蕩、無法無天的敖家小姑娘,這才路過了此處,沒想多管事的,但如今教他遇上,要不管也難了。

  ☆☆☆☆☆☆☆☆☆☆  ☆☆☆☆☆☆☆☆☆☆

  雖僅是納妾,王員外家仍是大擺喜宴。

  新娘子已迎入,不過離拜堂的吉時尚要半個時辰,而前廳大院早熱鬧喧囂,鬥酒連連,上門的賀客著實不少,川流不息,大都與王家有生意上往來。

  一名家丁打扮的瘦小身影伶俐地穿過內院長廊,他手裡端著一隻大托盤,盤上擺著幾隻蓋杯,此時外邊正忙,府裡大部分人手都給調到前廳去了,內院倒顯得清靜,沿路走來僅遇見兩名小丫鬟。

  兩丫鬟邊走邊聊著,瞧也未瞧他一眼,便匆匆擦身而過。

  低垂的臉容微乎其微地露出詭笑,家丁從容地繞進一處嶄新院落,這院落是王二公子專為自個兒的四姨太準備的新居,門前掛著兩排紅燈籠,開敞的小廳裡點著龍鳳燭,牆上還掛著大紅囍幛,真個……刺眼極啦!

  悄哼了聲,家丁跨進小廳裡,頭一撇,見裡側臥房將新嫁娘如圍小雞、小羊兒般團團困住的六名粗壯大嬸同時朝小廳這兒瞧來,立即搶先開口,清朗地道:「各位大嬸們辛苦啦,快過來喝杯香茶解解渴、小歇一會兒!這茶來歷可不小,有銀子還不見得喝得到哩!咱家老爺特地要小的端來,給幾位勞苦功高的大嬸們嘗嘗。」

  聽他這麼一嚷,六位「牢頭」大嬸全稀奇地靠了過來,擠在小廳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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