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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岑揚

  不會吧?吳量打量老同事,怎麼看都怎麼沒有能吸引像向專務那樣卓越出色、眼高於頂的女強人。

  「行書,你真的搭上向專務?」還是不敢相信。

  搭上?這個不雅的動詞令單行書心生不悅。

  「一定是!要不然商秘書怎麼可能找他?」小鄭很篤定自己的想法正確無誤。「誰都知道商秘書跟向專務是眾所皆知的一對,只是向專務心還不定、男女關係複雜,不看緊點不行。要不然好好一個大男人幹嘛跟在女人背後亦步亦趨?」

  「說話要拿捏分寸。」警告的口氣含帶薄怒,素來溫和的視線也射出兩道嚴厲,這下更落實別人的揣測,甚至擴大想像空間。

  他知道,但忍不下這口氣。

  愈和向莞相處,他愈明白,撇開商場必備的機巧權變不談,真正的向莞自然坦率不做作,對生活有自己的主張與執著,憑著一份熱情積極追求自己的人生。

  這樣步步踏實堅定的女人,不該被如此抹黑。

  基於朋友──不,就算不是朋友,他也無法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你果然跟她──」

  「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單行書輕推兩人,走出茶水間。

  小鄭不死心地跟在後頭:「你不知道商秘書很恐怖的,公司不少人吃過他的苦頭,我是好心──」

  「敬謝不敏。」她常常被週遭的人這麼誤解嗎?內心微薄的怒火不自覺加重。

  男女關係複雜?他不知道其他人作何想,但就他來說,在他眼裡的向莞生活單純得可以,每個禮拜總會擠出時間跑到郊外,也許是下午蹺班、也許是半夜上山──他常是那個半夜被牽著鼻子到處跑的陪客,親眼看著她大剌剌躺在草地上,完全不擔心會弄髒身上的名貴套裝。

  從這些小動作不難看出她的真性情。

  而這些人到底看的是什麼?又憑什麼去論斷她?

  微微的疼痛梗在內心深處,為她難受著。

  來到辦公室門前,果不其然,自己的位子上坐著人。

  腳步一頓,身後兩名蹩腳探子煞車不及,撞了他一記踉蹌。

  「哎喲,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三腳貓細作哀哀叫道。

  單行書位子上的男人聞聲,轉了方向,臉上雖掛著笑,卻讓人暗地感到背脊發涼,不寒而慄;他態度優閒,氣勢可怖。

  「我等你很久了,單行書。」商凡庸站起,走向他。「跟我走。」

  兩名「關心」的同事早在空隙問溜回自己位子,誰也不想沾上一點腥。

  「現在是上班時間。」

  沒有意料到眼前斯文的男人拒絕他的命令,商凡庸愣了下:「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果然是情敵見面,份外眼紅──十來部電腦前的眼睛傳遞相同的訊息,沒人敢吭聲,呈清b前所未有的靜謐辦公氣氛。

  「我不想對不起自己的薪水。」單行書依舊波紋不興,臉色一派平靜。「公司有規定午休時間。」

  這個男人不簡單。商凡庸暗忖。

  看起來文文弱弱,骨子裡卻是個──狠角色。

  挺有意思。「打擾你工作是我失禮,我中午會再過來。」

  接受對方的致歉,單行書點頭。「我會在這裡等你。」

  「嗯。」商凡庸頷首回禮,逕步離去。

  籠罩辦公室內強烈的壓迫感隨著商凡庸離去,十來名員工如釋重負吁口氣立刻衝到單行書面前。

  看好戲代表首先發難:「他來警告你的對不對?」

  「你真的跟向專務交往?」實事求是派正在確膂b。

  虛心求教者開口請益:「你怎麼追到向專務的?」

  一時間圍得單行書寸步難行。

  「怎麼樣?怎麼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嘰嘰呱呱……

  人言可畏這道理他是知的,但親身經歷還是頭一次,面前的已經難為聽,背後的又會怎堪入耳?

  不經意又想到向莞,佩服她能忍受那麼多閒雜人等無趣荒誕的猜測推論,流言蜚語,他光是面對眼前的吵嘈就覺得為難。

  商凡庸是明知有這情況發生還刻意親自來找他的吧?

  面對可能沒辦法馬上平息的喧擾,單行書無奈地苦笑。

  他可以理解為什麼小鄭會談商凡庸而色變了。

  ☆☆☆☆☆☆☆☆☆☆  ☆☆☆☆☆☆☆☆☆☆

  兩個男人為了同一個女人對峙會是什麼畫面?

  怕是像兩隻雙眼充血、咬牙切齒的鬥雞,在高聲鳴叫之後被人放進鬥雞場開始上演拳頭相向的血腥決鬥,狠啄、嘶咬得對方皮開肉綻,不戰到一方敗亡倒地不起絕不罷休吧。

  不過文明時代已經來臨,在人人講求理性的現在,前述僅供崇尚原始族類參考,與眼前的事實,實則大相逕庭。

  一杯曼特寧與一壺烏龍茶作為結束沉默簡餐的終曲,商凡庸隔著咖啡熱氣衡量對桌的男人。

  結論是──不解。

  「我很困惑。」面對問題,他不會不懂裝懂,直接挑明:「我看不出你接近向莞有什麼目的。」

  單行書放下散發茶香的瓷杯。「那是因為我根本沒有目的。」沒有的東西怎麼看得出來?

  「你以為我會相信?」之前多少人在他面前這麼說,到最後不都原形畢露,他又能藏多久?

  「你信不信與我無關。腦子是你的,思想也非我所能控制──」單行書雙手一攤,表情無奈。「你要怎麼想只能隨你去,我無法干涉。」

  「以前,我也見過你這樣表面上看起來像柳下惠再世的人,只可惜最後還是露了馬腳,現出西門慶的原形,我要告訴你──人心禁不起考驗。」

  「你是多想了,商先生,向莞跟我只是朋友。」

  「我不希望她受到傷害,尤其是感情上。」

  「我也不捨。」不認識她的人誤解她情有可原,但知她甚詳的多年好友還不瞭解她,就有點讓人失望了。「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向莞才對,她不迷糊,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想追求什麼。」

  「感情是沒有理性可言的。那丫頭對朋友老是推心置腹過頭,常常惹出事端而不自知。」想想過去幫她收拾的殘局,多半是女性友人的情人移情別戀到她身上,就她這個小傻瓜渾然無覺,弄得當事人也不知道該怎麼怪她。

  一個人太完美總是招妒,身為她的秘書兼好友外加學長的他,在背後滅火滅得很辛苦。

  「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很多事並不是向莞招來的,只是週遭的人無端滋事惹來不必要的困擾;換個角度想,她承受的壓力與誤解可以說是因為自身太過出色所付出的代價,兩相比較,她是個受害者。」

  早上微微的刺痛感又在心頭作祟,讓執杯的手顫了下。

  緊繃的俊顏在聽完單行書的話,皸裂出訝異的細縫。「你是第一個把她說得這麼可憐的人。」害他一時覺得平時被向莞口頭戲弄的自己罪有應得、活該倒楣。

  但仔細思考,他的話並沒有錯,很多事都是週遭人瞎起哄惹出的麻煩,當事者的向莞無辜又倒楣。

  可是這與他找他的目的無關。「開誠佈公談吧,你對向莞有什麼想法?」

  「精明幹練的傑出女性,也是坦率天真的女孩。」他始終不明白這兩種相衝突的個性怎麼能同時存在一個軀殼。「我想後者是你極力保護她的原因吧?」

  「你是個可怕的男人,單行書。」商凡庸意外他的心思細膩,並沒有被傳言誤導他和向莞的關係。

  「你用什麼心態看我,我就是怎麼看你。」形象隨人戴上的有色眼鏡不同,從向莞身上他尋到這份領悟。

  「『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應如是』的論調嗎?」他看他心機深沉可怕,那他也看他心機深沉可怕了。「拐彎罵人還不帶髒字。」

  單行書歎口氣:「我只是在說明一項事實。」子虛烏有的罪名讓他一個早上因承受同事過度的「關心」已夠無可奈何的心境,再添一筆黯淡。

  還不到阮玲玉自絕的程度,但已夠他瞭解人言可畏的道理。

  「所以是我自找了?」

  單行書啜口茶,以沉默代替回應。

  坦白說,商凡庸的試探很難不讓人生氣,只不過體諒他是基於保護向莞的立場才繼續抑忍,但再這麼下去自己是否還能維持平心靜氣就難說了。

  心口的刺疼逐漸加深加劇,化成實際的痛楚,突來得讓單行書皺眉。

  「怎麼了?」發現不對的商凡庸采問,注意到他抓住左胸的動作。

  「沒……沒事……」單行書深深吸氣,緩緩呼出。「只是老毛病。」

  「心臟病?」真的是個文弱書生?

  「並不算是。」單行書苦笑。一個大男人做出西施捧心的舉動的確怪異,可惜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又無可奈何。「情緒過度激動的時候就會發作,呼吸有點困難。」

  「你這樣怎麼保護她?」商凡庸首度軟了防備的口氣。

  「我並不以保護者自居。」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

  也許他真的太草木皆兵,緊張過度。商凡庸終於放鬆繃緊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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