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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梁鳳儀

  霍守謙的意思是什麼呢,是連我去度假幾天都要管、要不高興嗎?要真有這個心態出現,就未免太過分了。他憑的是什麼資格?

  我登時也緊繃著臉,不發一言,只把腳步加速。

  「福慧,你現今到哪兒去?」霍守謙的神情語氣並沒有放鬆下來。

  我也不假以辭色,面無表情地答:

  「我去做頭髮。」

  「好。福慧,你等下給我電話,我有事跟你說。」

  如此大刺刺地拋下這句指示,竟然頭也不回地急步跑掉了。天!江福慧有生以來,遇到過的第一個最最最自以為是,目中無人的男人。

  不是不氣的。

  生活上大多的風調雨順,怎會體察到求人之難,一旦有求於人,自己登時被削矮一截似的。也更別說,我曾真真的對他有過恩惠。

  做完頭髮,看上去,整個人是輕鬆了。然,心內的煩躁似鉛般重,把我壓得痛。回到辦公室去,固然不欲回電話給霍守謙,更是無心工作,跌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傻想。

  利通銀行的主席室,能眺望整個維多利亞海港。這城市從來都光輝美麗,蛙力四射。可惜,住在此城的人,都一般地狠絕亡命,自私自利,還要說是人傑地靈?真令人歎息不已。

  案頭電話響起來,我抓起來聽。

  「你回來了?為什麼不給我電話?」

  是霍守謙。如果我答,「為什麼我一定要給你電話?」則對方又如何下台,人們往往是因為自己不識大體,言語無狀,以致自招其辱。我之所以下以尖刻的說話回敬,是不屑跟他作口舌之爭,沒得壞了自己的修養。

  「我剛回來,」「福慧,我決定跟你一起到菲律賓去。」

  「什麼?」我驚叫。

  有人要真不懂適可而止的做人處事藝術,也只有被他弄得啼笑皆非。

  「福慧,你還在嗎?」對方嚷。

  「在。」

  「為什麼不說話?」

  我還能說什麼?連一句「你不可以去」也講不出口,因為我不是菲國政府,有權拒絕不受歡迎者入境,我甚至不是霍守謙的什麼人,沒有資格左右他自由而合法的意向。

  話一說錯了,歪曲了自己的身份,受害人終竟是自己。

  對方不識好歹,肆無忌憚,不等於我就應該放肆。

  更悲哀的卻是,自己謹言慎行是不管用的,你周圍多的仍是語無倫次,行為荒誕之上!

  對於霍守謙,我開始覺得有點難於控制,束手無策。所以說,邱仿堯在品格、教養、操守、社會階層上的確比霍守謙高出百倍。

  仿堯是可愛、可敬的。

  霍守謙在電話的另一頭,哈哈大笑:

  「你駭異得說不出話來了吧?還有令你更驚駭的事在後頭!」

  霍守謙賣了一賣關於,才繼續說。

  「不單我會去,連杜青雲也會去!」

  我當真嚇一大跳。

  「福慧,我把杜青雲帶主菲律賓,給他介紹一隻會生金蛋的雞!」

  此言一出,我腰骨一扳,坐得挺直,精神為之一振。

  「你已有全套計劃?」我急問。

  「成竹在胸,你有興趣知道其中梗概?我們在哪兒見個面?」

  「好。我回家等你。」

  跟霍守謙坐在江家的花園內,邊喝茶、邊商量大事。自從杜青雲離我而去之後,我絕少絕少到園子來,更絕不再憑欄眺望,怕見那拍岸驚濤,濺起千堆雪的情景。以往,有大多的時光,跟杜青雲在看潮賞浪的詩情畫意中共度。如今,不欲回首。

  我選了近山的一個園子角落,囑傭人擺上茶,招呼霍守謙。不讓他跟我坐到屋子裡去,還多少有點心理作怪,怕在房子內會更易發生一些我不願意在現階段就發生的事情。

  霍守謙喝了一口茶,一副躊躇滿志的表情,懶懶地倚在帆布太陽椅上,說:

  「嘉丹原本是菲律賓的十大家族之一。這近年,政壇巨變,坐在統治層各把交椅上的人都改頭換面,直接地打擊了嘉丹所有在國內的投資。他大多生意需要仰仗人事背景才得以發揚光大,既是後台大老闆都要客死他鄉,樹倒猢猻散,嘉丹家族在名望與資產上就都一落千丈。」

  這應該是菲律賓近這些年的一些普遍現象,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霍守謙繼續給我解釋:

  「如今嘉丹家族甚缺現金,手上最值錢的資產莫如碧瑤區的主礦。為了孤注一擲,正將嘉丹礦務公司上市,籌集資金開採,以期作一個大翻身。」

  我急問:

  「金礦的開採會不會帶來大量利潤?」

  我有一點點的洩氣,霍守謙如果把嘉丹礦務公司看成是一隻會生金蛋的雞,介紹了給杜青雲,豈非更令他在事業發展上如虎添翼?

  霍守謙鑒貌辨色,大概知道我的顧慮,於是拍拍我的書,以示安慰,說:

  「你耐心點,聽我分析下去。嘉丹礦務籌組上市,我們富達經紀行設在菲律賓的分支,是其中一個主力的包銷商,總包銷更是我們在菲律賓的拍檔納華達經紀行。難得嘉丹家族肯把這口肥肉公諸於世,在市場上已然掀起熱潮。人人恨不得能分配得多一份是一份,杜青雲一定見獵心起,希望能分一杯羹。我除了會讓他認購得部分股權之外,還會介紹他認識嘉丹家族現今的掌舵人阿布爾嘉丹,讓聯藝企業以最優惠的條件獲得開採承辦權的合約,」「聯藝並不專長這門生意?」

  「福慧,哪兒有可賺的錢,哪兒就有人才、器材與計劃,你少擔這個心!」

  「杜青雲如果獲得嘉丹礦務的股份,又有一紙相當吸引的開採合約在手,換言之,他就會認定聯藝的前景,無可限度,必不會放棄聯藝的持股權,於是我就能安心照原定計劃展開收購戰了?」

  「對。向聯藝提出收購的理想入選。且一定會聽命於你。」

  「誰?」

  霍守謙別有用心地笑:「石榴裙下不貳之臣,豈只我一人?你分派了戲份角色,誰不落力串演?」

  邱仿堯?他是出面收購聯藝的理想入選?怎麼會,仿堯在追求我,已是滿城皆知的事,他出面跟杜青雲打仗,豈不是最易惹起他警惕的心?

  霍守謙向我解釋:「邱仿堯家族在菲島極具盛名,他們業務範圍之廣,遠勝聯藝。事實上,我剛搜集清楚資料,發覺邱氏家族正在跟嘉丹家族商議,以期取得開採合約,如果我這個中間人出來,耍盡八寶,為杜青雲取到與嘉丹家族的合約,等於贏了邱家,邱仿堯就大有動機,要在香港收購聯藝,作為一項反控手段,更落實聯藝的價值。」

  我立即心領神會:

  「杜青雲又知道邱仿堯跟我親近,就必以為這位世家子也在逞一時之威風,把聯藝奪過來,在我面前邀功。如此,很自然的會激起杜青雲在維護實際生意利益以及個人尊嚴的情況下,提出反收購。」

  「聰明,福慧,你可要記得,我這個角色非常重要,杜青雲不會思疑我。我會以他絕對不生懷疑的手段,為他奪得嘉丹礦務的股份與開採合約,然後再從旁鼓勵他跟邱仿堯展開爭奪聯藝控股權之戰,直把聯藝收購價帶上高位後,再突然鬆了,讓他縛住一大筆資金。」

  杜青雲只會以為霍守謙的相幫,只不過是本著奉侍客戶的經紀生意。然,我還要清楚這最後而最重要的一步:

  「那生蛋的雞,如何能在社青雲到手後停止生產?」

  「哈哈!」霍守謙大笑:「易如反掌。」

  「究竟如何?」我實在心急。

  「採礦的合約,條件對杜青雲極為優厚,這是餌。然,餌中藏毒,合約內規定要用本地勞工,工程分階段性,且要在一個杜青雲以為極寬鬆的限期內完成各個階段,否則要賠償巨額罰款。當然,如期完成,又可獲得厚賞!如此,只要杜青雲無法僱用到足夠勞工,開工的勞工效率又比他預計的慢十倍,那就變成肉在砧板上,工程進展一旦觸礁,一樣可以放出消息,害礦務公司股份下瀉,社青雲的投資受挫,且要賠償巨額損失他的資產就會陰乾。」

  「這個安排,你辦得到?」

  霍守謙又大笑,整張臉都笑得漲紅,很現了個飛揚跋扈的形相。

  「菲律賓女人一般勤奮至極,男人嘛,有人若賄賂他們,請他們放棄那份礦工的工作,還會不答應,幾稀矣!」連我都差點要哈哈大笑起來。

  霍守謙真是歹毒的證券奇才,他在行業內成了精了,不獨能融會貫通,旁徵博引,把一種機會穿插運用,還可以狠得下心,操刀殺人!

  「守謙,這全要看你的功力。」

  「福慧,你放心!」

  「不會中途變卦?」

  「絕不。人行以來,我有一個原則,不對手無寸鐵的人,趕盡殺絕,包括大眾股民在內。對於有自衛能力,甚至首殺傷能力的人,我決不手軟,這是個各人衡量自己利益而採取相應行動的合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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