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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呂貝卡·裴斯萊

  這次是他主動這麼做的。

  「爵爺!」厄爾姆斯特德又叫了起來。

  喬蒂安鬆開了他的左拳,把門拉開了,走廊裡站著男管家,他皮包骨頭的身體裡的每一根骨頭都在顫抖。

  「請原諒我打擾了你,安伯維爾先生,但是--」

  「她走開了,老爺!」泰西大叫著過來,逕直跑向厄爾姆斯特德。「那姑娘--」當她看見那古銅色長髮的姑娘站在公爵身邊的時候,把話打住了,「我將門鎖上了,公爵,真的我鎖上了,但她……還有那潤膚露!她喝下去了!」

  喬蒂安把頭急速地轉向斯波蘭達,轉得太快了,一陣劇痛像要把他的頭頸給扯斷了,「你把潤膚露給喝下去了?」

  「爵爺,」厄爾姆斯特德說,他那凹面的胸脯起伏著,「我是男管家,因此,家中的女僕不是我管理的事,但是,自從弗勞利太太感到不舒服以來,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個女僕已經--」

  「你把潤膚露給喝下去了?」喬蒂安又一次問斯波蘭達。

  「如果你說的潤膚露就是你派人送來的水果汁的話,那麼,是的,我喝了,它汁水很多。」

  「你是不是搞錯了?你沒有喝下去,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用它塗抹了你的皮膚!」

  斯波蘭達將手指輕輕地從手臂上拿開,「我的皮膚?」

  「那女僕從那兒離開的時候會發神經了,」厄爾姆斯特德又繼續說,就好像他被人打斷了似的。「我努力使自己理解,在她身上發生了些什麼,但是她能告訴我的只是她看見樂器自己在鳴奏音樂。我還想問她更多的事情,關於一頭驢在門廳裡跑過!」

  「一頭驢?」喬蒂安問,他想不出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是的,一頭驢,先生!這畜牲大搖大擺地走過門廳,然後--」

  「那頭豬怎麼樣了?」喬蒂安問。

  「我沒能抓住那頭豬,爵爺,」厄爾姆斯特德承認道,撓著自己的禿頭,「我也沒能抓住那頭驢。」

  「我以我那死去的親愛的媽媽的靈魂起誓,我鎖上了她的房門!」泰西痛苦地說,一隻手將圍裙揉成團,另一隻手遮著她臉頰上那該死的胎記,「我不明白她怎麼走出來的!」

  「她是鎖上了門,主爺,」斯波蘭達說,她想她逃離房間這件事會給泰西帶來麻煩。「我聽見她在門上轉動了鑰匙,這是一把鋼鐵製成的鑰匙,現在我要告訴你,我對任何一種鋼鐵製的東西都有著一種根深蒂固的厭惡,因此,你要將這個莊園中所有鋼鐵的東西都換掉,不得延誤。本來我可以自己去做這件事,但我沒有時間--」

  「你是怎麼走出那間房間的?」泰西問,「怎麼--」  一聲響亮的喵喵聲打斷了女僕的說話。  接著,番諾伊跳進屋子裡,像蛇似的長尾巴在後面甩動。

  「一隻貓  。」斯波蘭達小聲說,嚇得她脊樑骨發顫。「它-它說它很餓!天哪!它要吃我!」

  喬蒂安沒想到她的臉色會這麼慘白,比她原先的蒼白要慘白得多。現在她臉色白得讓百合花遜色。「看在上帝的份上,一隻貓不會吃你!」他皺著眉頭,拍著番諾伊讓它不要呆在地上,然後,他這才發現有第三個人出現在門邊的大廳走道上。

  「我說,這兒發生了什麼事?」埃米爾問,瞥了一眼厄爾姆斯特德的禿腦袋。「噢!」他看見站在喬蒂安身邊的姑娘,發出了一聲叫聲,「你是誰,漂亮的小姐?」

  「她將潤膚露給喝下去了,泰國特先生!」泰西大聲叫嚷。

  「你進門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了一頭驢,泰特先生?」厄爾姆斯特德問,「或者是一頭豬?」

  「我在草場中發現了她,」喬蒂安疲憊地說話,不知道莊園會不會重新平靜下來,「閃光嚇壞了馬納斯,而我摔了下來--」

  「閃光?」埃米爾問,「沒有閃光,喬蒂安,我整個下午與特爾威家人一起在外野餐,我敢肯定沒有什麼--」

  「確實有閃光,埃米爾。我從馬納斯身上摔下來之後,我發現了斯波蘭達。」

  埃米爾皺起眉頭,「你在草場中發現了斯波蘭達?」他問,一對眉毛挑起來了,「什麼樣的光彩?」

  「她的名字叫斯波蘭達。」喬蒂安手拿著番諾伊當作手杖,他指向斯波蘭達。

  貓的前爪抓著了她的肩膀,它張開了滿是尖牙的嘴,發出一聲可怕的叫聲。恐懼快要壓倒了斯波蘭達,她奔出屋外。

  埃米爾抓住了她,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現在,在這兒,不要再發顫了,在它吃你之前,我要把那只可恨的鬼貓置於死地。我叫埃米爾·泰特,喬蒂安的表兄。請叫我埃米爾。」  斯波蘭達還在他的臂彎中,對著他眨巴著眼睛,他的頭髮是那種夏日沙灘的顏色,不很金黃,也不是棕色,他那閃光的眼睛也差不多是同樣的顏色,只是略微深一點而已。他有一個美好的、快樂的笑容,從他兩邊刮得乾乾淨淨的臉龐上綻放出來。

  她認識他。他就是多年前,喬蒂安總是和他一起遊戲玩耍的人。  「我的天,你怎麼這麼一點點,是不是?」埃米爾說,對她的很輕的體重表示驚訝。他仔細地看她的臉,在他的目光撞上她的嘴唇之前,她那紫羅蘭色的眼睛已經將他徹底俘虜了。

  嘴唇是紅色的,有一點驕傲地鼓起,埃米爾望著它的時候,就明白了這是一張剛剛被親吻過的嘴唇。這看上去好像喬蒂安和她在草場上一樣,在他的臥室裡也發現了這位斯波蘭達姑娘,他這樣想著,兩片嘴唇猛然地一抽。

  「她幾乎沒穿衣服,喬蒂安,」他說,很不情願地擠出一絲笑容,「她穿的是什麼衣服呀,我想這一定是你的衣服。」

  喬蒂安看到斯波蘭達穿著的衣袍的前面形成了一個低低的「V」字形,上面鼓起著她那珍珠般的乳房,任何從只要留心去看都會明顯地看到它們。

  埃米爾,很顯然,他看到了。

  憤怒就像貪婪的毛毛蟲那樣咬噬著他,他又把番諾伊放回地上,移步走向他的表兄,將斯波蘭達拖回自己的臂彎裡。

  一種安全感罩著她,直到她看見貓正以飢餓的目光往上瞧著她,這第二次恐懼將她最後的一點能量消耗殆盡。

  不顧一切地,她伸出手臂繞著喬蒂安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滿滿地親吻著。

  泰西張大了嘴。

  厄爾姆斯特德抓住了門框。

  埃米爾只是看著。

  一頭驢在府邸中亂跑,還有一頭豬。

  喬蒂安--一個很擅長騎馬術的男人--看見了並不存在的閃光,從他的馬背上摔了下來,發現了一位名叫斯波蘭達的姑娘。

  這位姑娘喝潤膚露,她幾乎一絲不掛,在公爵的臥室裡,給予了喬蒂安一個足以使冰山融化的長久尋覓的吻。

  這些是不是全都發生在這個下午,他勸告喬蒂安改變這種陳舊的、保守的生活方式的下午?埃米爾在想。短短的一段時間之後,這個被稱為陵墓的樺詩莊園府邸就變成了混亂的公園。

  埃米爾止不住要這麼想,但是他相信給這座陰沉的府邸帶來活力的人,就是這位名叫斯波蘭達的漂亮姑娘。

  「等我把事情處理完了,她必須得盡快離開這兒,」喬蒂安聲稱。他在這封他剛剛寫完的信末簽上了名,他坐在圖書室的小書桌前,然後喝了一大口蘇格蘭威士忌。

  埃米爾坐在一張很大的、白色天鵝絨包覆著的椅子裡,看著他的表兄,「今天下午你喝酒是因為你的生活中沒有女人,現在你喝酒是因為你有了一位女人。」

  「這姑娘馬上就得離開。」

  「你要把斯波蘭達扔在外面?是不是這樣?她沒有錢,沒有衣服穿,失去了記憶,不知道她是誰,她從哪裡來。你是畜生中最壞的那種!」

  「我不是要把她扔在外面,埃米爾。我會給施魯斯伯裡牧師夫婦付錢,請他們照看她,直到她恢復健康。」喬蒂安頭也沒抬地合上了信紙,然後用家族飾章封上了信封。

  「但是--但是你已經吩咐人在她的床上鋪上絲綢的床單,喬蒂安!你讓人將新鮮的烤麵包、成熟的水果和一片奶油送到她的房間中去!你讓人帶口信給在麥倫克勞富特的女裁縫,要做質地柔軟的衣袍--」

  「我還能做什麼,真該死!」喬蒂安手裡拿著信,在房間中走來走去,在貼著牆、連著天花板的書櫃前停住了,「任何東西,只要稍微有點粗糙就會使她的皮膚過敏,我是為了使她可以不再撓皮膚不再喝潤膚露而已!她不能吃動物--我說的是豬肉,如果她什麼東西都不吃,她就會被刮向她的一陣微風刮倒!」

  「那麼,你為什麼不坐回書桌讓一陣微風將這小小的無家可歸的姑娘刮跑呢?」埃米爾要求道,從他坐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房間的當中,「這樣的話,她就可以從你的生活中消失,是不是?你就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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