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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雷貝嘉·派絲琳

  她走出馬廄,停在她的貨車旁,當她發現駕駛座是空的時,她蹙起眉頭。「老鼠殺手!」她扯開嗓門喚道。

  「哦!天啊,你在鬼叫什麼啊?」

  她把頭伸到貨車下,但是除了乾裂的泥土與幾株枯草,她什麼也沒找到。

  「我的貓,尼尼。它不見了。」

  「尼尼?可是你剛才不是這樣叫——」

  「哦,我幾乎從不叫它尼尼,」她邊解釋,邊四下張望。「它比較喜歡綽號,而且它差不多有一千個綽號。早上醒來時,它是毛球,現在它是老鼠殺手。它——」當她瞧見那隻虎斑貓朝她跳來時,她煞住話。「你真丟臉,斑紋先生。」她斥責它。「我明明叫你待在貨車裡,你卻——」

  「那輛貨車是你的?」聖提雅各問,當她點頭時,他的心直往下沉。「你駕著一輛由衰弱的老牛拉的破貨車,你想我們能走多快?」

  「哦,我們根本無法走快,」她把尼尼抱上貨車,然後爬坐到它旁邊。「我們必須慢慢走,以免角角累壞。它戴著那頂帽子是不是很可愛?那頂帽子可以使它的眼睛不致照到太陽。你知道,只要它的眼睛照到一丁點的太陽,它就半寸也不肯挪動了。」

  聖提雅各納悶那頂墨西哥草帽是否是她的客人付給她的酬勞。也許她就只值一頂草帽。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叫渥特的傢伙之所以能追蹤你的原因,就在於你這種白癡的排場?難道你不懂人們會『牢記』這種愚蠢、花俏的交通工具?渥特只要問問是否有人看過它,就知道自己是否跟對了路。該死!去弄一匹馬!」

  要地放棄她心愛的老公牛的念頭使她悲傷的瑟縮了一下。

  「角角和尼尼對我而言不只是動物,它們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寧可穿著乳酪做的內衣通過一條老鼠橫行的暗巷,也不願放棄它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聽到了嗎?」

  他翻個白眼。「一頭公牛跟一隻貓是你的家人?」

  她點點頭。「我是媽媽,它們是我的小孩。現在咱們走吧!」

  她拾起韁繩,把它們移到旁邊,好讓它們能夠輕輕地滑過角角的背部。那頭公牛發出一聲宏亮的「哞」,然後開始向前走,它沉穩的蹄聲伴隨著鈴鐺歡愉的「叮鈴」聲。

  聖提雅各動也不動的坐在馬背上,瞪著璐茜亞的背影和堆在她那頂草帽上跳來晃去的花朵。

  「你走錯方向了!」他憤怒地吼道。

  他沒有等待她調回頭,便逕自催促他的大黑駒朝相反的方向快跑,留下璐茜亞在後頭苦苦追趕。在騎過小鎮時,他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禱告,不過,在衡量過自己的情況之後,他領悟到要撐過這段旅程的唯一辦法就是獲得上帝的協助。

  ※※※

  四小時後,聖提雅各估計他們只走了三哩路。短得可憐的三哩路!

  他眺望遠方,除了偶爾冒出霸王樹、仙人掌、多刺的灌木、刺槐與矮橡樹之外,只有一望無際的黃土地。他的右側躺著一條上頭佈滿石頭與雜草的乾涸河床。他的頭悸痛不已。他抬起手揉揉太陽穴,當璐茜亞又開始唱歌時,他打個哆嗦。她那鴨子般的歌聲使他的頭痛得更厲害了。

  哦!天啊,他要如何熬過這趟旅程?他們才走了三哩路,而她就已經從她的貨車上摔下來三次。另外有一次,她堅持要停下來,只為了采一把路邊的黃色野花。她那只該死的貓走失了好幾次,而她那頭可能有百歲的牛瑞則不時的得停下來休息;更可惡的是,無論他如何氣憤的要求她,她都不肯停止唱歌!

  終於,他的頭疼與怒火達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他勒住馬,然後跨下馬,把帽子扔到地上。

  璐茜亞讓角角停下來,她看到一隻鳥銜著一隻綠色的長蜥蜴竄過她眼前,衝向遠方。

  「我們幹嘛停下來?這裡並不是巖泉啊!聖提雅各。」

  聖提雅各平靜的掏出槍,槍口指著她。「因為我決定要放手一搏,結束我的悲慘。我要射殺你,璐茜亞。」

  她毫不理會他的恫嚇。「真高興我們停了下來,」她跳下貨車。「我餓死了。」

  他握著槍,目瞪口呆的杵在那兒。沒錯,他說要射殺她是假的,可是她怎麼會知道?為什麼她不怕他?

  他皺著眉,看著她把一塊雪白的桌布鋪在佈滿石礫的黃土地上。她把兩隻錫盤和一支蠟燭擺到桌布上,然後把她摘來的黃色野花散鋪於桌布的四隅。

  「我用你昨晚給我的金幣買了一些麵包、乳酪、火腿和檸檬汁。」她邊解釋,邊從貨車的後頭拿出一小袋食物。

  他看著她嘗試點燃那根蠟燭,可是風不斷地把它吹滅。

  「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你點根蠟燭要幹嘛?」

  天生叛逆的她不斷的嘗試點蠟燭,直到她把所有的火柴都用完了。她抿緊嘴唇,把兩隻盤子盛滿食物,然後開始吃了起來。

  聖提雅各決定要苦中作樂。他把槍收起來,然後踱向桌布,俯身拿起另外一盤食物。

  璐茜亞立即搶回那盤食物。「這不是給你的,聖提雅各!這是灰人的。你瞧,」她撥開盤子中央的食物,讓他看到她刻在那裡的字母。「這是一個『N』。N代表尼尼。」

  「那只該死的貓有一盤食物,而我沒有?」

  他矗立在她面前,她抬頭仰望他。陽光沐浴著她,但是侵入她感官的是另一種溫暖。他的模樣能在一瞬間帶給她各式各樣的情緒。她決定如果她不能歸納、理解它們,她一定會瘋掉。

  「你在瞪什麼?」他吼道。

  上帝,這個男人的脾氣可真暴躁!她想。

  「我問你在瞪什麼!」他每次詰問,他的下顎便抽搐不已。

  「你。」她把頭歪向一側。「我不懂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前一秒,我被你的頭髮和你那些肌肉給迷住。我敢說你強壯到可以用腳趾夾碎胡桃,對不對?我喜歡你的肌肉,聖提雅各。

  「可是後一秒,」她繼續道。「你把我嚇得我的心臟比一個打嗝的鼓手所敲的鼓miss002多拍;你比我所碰過的任何人都愛發脾氣。而我驚魂未卜,另一種感覺卻又來了。當我望進你那對黑眼睛時——唔,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我的小腹就像裝滿彈簧那樣的跳躍。我變得渾身發燙、喘不過氣,同時,我的喉嚨好像被堵住似的。我感到天旋地轉,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實在不需要諂媚他。她不是已經用威脅的方式讓他言聽計從了嗎?所以,她為何恭維他?

  還有她試圖向他描述的那種感覺……一個妓女應該對慾望很清楚啊!看在上帝的份上,那是她的職業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呀!所以,為何她的告白在他聽來是那麼的誠摯?

  他想說服自己她在撒謊,她這樣做是有目的的。可是,她會有什麼目的呢?

  「你不準備說點什麼嗎?」

  他能說什麼?從來沒有哪個女人真心真意的對他說過這類的話。良家婦女一靠近他就緊張得甚至連打招呼都不敢,更遑論是恭維他了。而妓女——是的,妓女奉承他;為了錢,任何她們認為男人愛聽的話她們都會講。

  可是這個妓女……這個妓女並沒有義務誘惑他。他想不出她能有什麼動機。

  他的迷惘令他生氣。「別對我說那種話。」

  「什麼話?」

  他把他的手塞進口袋。「那些關於我的話。」他虛軟地重複道。

  「你是指關於你的肌肉、你的相貌,和它們對我的影響?」

  他點點頭。

  「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聽,該死!」他用腳踢散她放在桌布上的黃色野花。

  「好嘛!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聖提雅各,你是我所見過最愛咆哮的男人。你知道,你只需用正常的音量來要求。如果你不喜歡我讚美你的外表,那我就不讚美嘛!」

  在相信她已經被嚇到之後,他滿意的低下頭。

  「你很醜,」她衝口說道,然後咧嘴而笑。「丑到我敢說你得小心翼翼的湊近杯子喝水,以免瞧見自己的倒影。怎樣?你比較喜歡我這樣講嗎?」她的笑容越漾越深,很快的,她便「噗哧」笑出來。

  他瞪著她,彷彿她瘋了似的。

  她邊咯咯笑,邊拿起一塊麵包。「不管怎樣,就像我稍早所說的,」她快樂地繼續說道,「你帶給我的那些奇異的感受……唔,它們絕對是讓我熱死了。我敢說在這趟旅程結束之前,你會把我給逼瘋。」

  「我會把你逼瘋?你曉不曉得——」

  「別對我咆哮。我知道被人威脅的滋味不怎麼奸玩,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你聽到了嗎?我已經威脅了你,你最好miss003它吧!現在,坐下來,我相信只要我們聊一陣子,我們就會處得比較融洽。告訴我你的故事,好讓我能盡快做成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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