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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彼埃爾·博努瓦

  「教授先生,」斯帕爾代克先生莊重地說。

  「我保留我的抗議,」勒麥日先生喊道,我覺得他有點醉了。「我請先生來裁決,」他轉向我的方向,繼續說,「先生是新來的。先生沒有成見。那麼,我來問他。人們有權整天往一個巴姆巴拉廚師的腦子裡灌一些他毫無秉賦的神學討論而使他變得迷迷糊糊的嗎?」

  「唉!」牧師難過地回答道,「您大錯特錯了。他對討論有著強烈的癖好。」

  「庫庫是個懶漢,他借口高拉的牛什麼也不幹,把我們的肉片煎糊了,」哥薩克公選首領說,「教皇萬歲,」他一這喊著,一邊給大家斟滿酒。

  「我向你們保證,這個巴姆巴拉人讓我不安,」斯帕爾代克鄭重其事地說,「你們知道他現在到了什麼地步了嗎?他否認聖體存在。他已經瀕臨茨溫利1和俄考朗帕德3的錯誤了。庫庫否認聖體存在。」

  「先生,」勒麥日先生很衝動地說,「不應該去打攪那些管做飯的人。耶穌就是這樣認為的,我想,他是一位和您一樣好的神學家,但他從未想過要讓馬大3離開爐台,給她講那些廢話。」

  「完全對,」哥薩克公選首領稱讚說。

  他把一個罈子夾在膝間,用力地開著。

  「烤排骨,烤排骨,」他悄悄地對我說,打開了罈子,「拿杯子來,一起喝!」

  「庫庫否認聖體存在,」牧師還在說,一邊難過地乾了杯。

  「嘿!」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俯在我耳邊說,「讓他們說去吧。您沒看見他們都醉了。」

  1瑞士宗教改革領袖(1484一1531),其主張有否認羅馬教廷權威,禁止崇敬聖像等,1531年在與各州信奉天主教者作戰中身死。

  2德國宗教改革家(1482—1531),茨溫利的朋友,曾試圖調解前者與路德的關係。

  3《聖經》中,曾經侍候過耶穌的女人,見《路加福音》10章38節和《約翰福音》11章。

  他自己的舌頭也發硬了。他費了好大勁才把我的杯子斟滿。

  我真想把杯子推開,這時,我突然想到:

  「現在,莫朗日……不管他說什麼……她那麼美!」

  於是,我拉過杯子,又是一飲而盡。

  現在,勒麥日先生和牧師正在一場最離奇的宗教論爭中越爭越糊塗,把《BookofCommonPrayer》1,《人權宣言》、《BulleUnigenitus》2一骨腦兒拋出來,亂說一氣。漸漸地,哥薩克公選首領對他們顯示出上流社會中人的影響了,儘管他也爛醉如泥,他還是體現出了教育對學問的全部優越性。

  比埃羅斯基伯爵喝的酒五倍於教授和牧師。但是,他的酒量比他們大十倍。

  「別管這些醉鬼,」他厭惡地說,「來,親愛的朋友。我們的對手在賭廳裡等著我們呢。」

  「女士們,先生們,」他走進賭廳,說道,「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一位新的對手,我的朋友,德·聖—亞威中尉先生。」他小聲在我耳邊說:「由他們去吧。這是這裡的一些僕人……可你瞧,我的眼睛花了。」

  的確,我看見他醉得很厲害。

  賭廳又窄又長。基本的傢俱是地上那張大桌子,四周的坐墊上臥著十幾個土著。牆上的兩幅版畫表現出最確切的折中主義:一幅是達·芬奇的《聖·若望·巴蒂斯特》,一幅是阿爾封斯·德·納維爾1的《進行最後裝飾的房子》。

  1英文:(英國國教)祈禱書。

  2《教皇詔書》,開頭的字常是unigenitus,一家人之意。

  桌子上,有一些紅土酒杯,一個盛滿棕櫚燒酒的笨重罈子。

  在場的人中,我發現了幾個認識的人:按摩師、指甲修剪師、理髮師、二、三個白衣圖阿雷格人,他們放下了面罩,莊嚴地抽著裝有銅煙鍋的長煙袋。他們都在等著,沉浸在玩紙牌的樂趣之中,那似乎是一場三至五人的牌局。昂蒂內阿的兩位美麗的侍從,阿吉達和西蒂阿,也在其中。她們的光滑的茶褐色皮膚在織有銀線的輕紗下閃閃發亮。我感到悵然,沒有看見小塔尼—傑爾佳的紅綢衣。我又想到了莫朗日,但只是一閃罷了。

  「籌碼,庫庫,」哥薩克公選首領命令道,「我們來這兒不是鬧著玩的。」

  茨維利派的廚子把一個裝著各色籌碼的盒子放在他面前。比埃羅斯基伯爵極其莊嚴地進行清點。分成小堆。

  「白色的值一個路易,」他對我解釋道,「紅色的一百法郎,黃色的五百,綠色的一千。呵!您知道,這裡的賭注可大了。反正,您會看到的。」

  「我出一萬坐莊,」茨溫利派的廚子說。

  「我出一萬二,」哥薩克公選首領說。

  1法國的一位不出名的畫家。

  「一萬三,」西蒂阿說。她坐在伯爵的一條膝上,濕潤的唇上含著微笑,精心地把她的籌碼擺成一摞一摞的。

  「一萬四,」我說。

  「一萬五,」羅其達,那個修剪指甲的黑老太婆,聲音刺耳地說。

  「一萬七,」哥薩克公選首領宣佈道。

  「兩萬,」廚子當機立斷。

  他敲了敲桌子,挑戰似地望著我們。

  「兩萬,我出兩萬坐在了。」

  哥薩克公選首領不高興地揮揮手。

  「該死的庫庫!真拿這個畜生沒辦法。您看吧,準有一場激戰,中尉。」

  庫庫端坐在桌子的一端。他洗牌的熟練讓我吃驚。

  「我說過了,就像在阿娜·戴裡翁1那裡一樣,」哥薩克公選首領自豪地小聲對我說。

  「先生們,出牌呀,」黑人嚷道,「出牌呀,先生們。」

  「等一等,畜生,」比埃羅斯基說,「你看杯子都空了。這兒,卡康博。」

  杯子立刻被那個快活的按摩師斟滿了。

  「切牌,」庫庫對他在首的那個美麗的圖阿雷格女人西蒂阿說。

  年輕女人像個迷信的人一樣。用左手切牌。不過得說明,她的右手端著酒杯,正往嘴裡送呢。我看見她的黝黑的纖胸鼓脹起來。

  1巴黎的一家著名賭場。

  「我給了,」庫庫說。

  我們是這樣坐的:左邊,哥薩克公選首領,阿吉達,他以最放肆的貴族派頭摟著她,卡康博,一個圖阿雷格女人,兩個蒙面的黑人,一本正經地看著牌。右邊,西蒂阿,我,老指甲修剪師羅其達,理髮師巴魯夫,一個女人,兩個白衣圖阿雷格人,嚴肅而專注,正與左邊的兩個相對稱。

  「我要,」哥薩克公選首領對我說。

  庫庫抽牌。給了哥薩克公選首領一個4,自己拿了個5。

  「8,」比埃羅斯基說。

  「6,」漂亮的西蒂阿說。

  「7,」庫庫打牌。「一個賭盤可以償付另一個,」他又冷冷地補充說。

  「我下雙倍賭注,」哥薩克公選首領說。

  卡康博和阿吉達隨了他。我們這一邊,人們比較保守。尤其是指甲修剪師,她每次只下二十法郎。

  「我要求賭盤相等,」庫庫說,不動聲色。

  「這個怪物真讓人受不了,」伯爵低聲抱怨道,「好了。滿意了嗎?」

  車庫打出一張9來。

  「天哪!」比埃羅斯基叫道,「我的是8……」

  我有兩張王,我設表現出我的惡劣心緒。羅其達從我手中把牌拿去。

  我看了看我右首的西蒂阿。她的濃密的黑髮覆蓋住肩頭。她確實很美,略有醉意,像這古怪的一群一樣。她也望著我,但是偷偷地,像一頭膽怯的野獸。

  「啊!」我想,「她大概害怕。我的頭上寫著:禁獵地。」

  我碰了碰她的腳。她恐懼地縮了回去。

  「誰要牌?」庫庫問道。

  「我不要,」哥薩克公選首領說。

  「我有了,」西蒂阿說。

  廚子抽出一張4來。

  「9,」他說。

  「那牌本來是我的,」伯爵罵道,「5,我有5。啊!我要是過去沒有向拿破侖第三皇帝陛下發誓永不再抽5點該多好!有時候真難受,真難受……而這個黑鬼一贏就走。」

  果然,庫庫摟去了四分之三的籌碼,莊嚴地站起來,向眾人致意。

  「明天見,先生們。」

  「你們都滾吧,」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吼道,「您跟我待一會兒,德·聖—亞威先生。」

  當只剩下我們兩人的時候,他又喝了一杯燒酒。灰色的煙氣遮住了棚頂。

  「幾點了?」我問。

  「十二點半。可您不能就這樣把我扔下,我的孩子,我親愛的孩子。我心情沉重,沉重啊。」

  他熱淚橫流。他的衣服的燕尾拖在沙發上,活像兩個蘋果綠色的鞘翅。

  「阿吉達很美,是不是,」他一直在哭,「唉,她讓我想起了美麗的德·特魯艾爾伯爵夫人,她的頭髮稍微淺一點兒,您知道,她叫梅塞德斯,有一天,在比阿里茲1,她在處女峰前洗澡,一絲不掛,這時,俾斯麥親王正在橋上。您沒想起來嗎?梅塞德斯·德·特魯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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