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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香彌

  自從五年前病倒,診斷結果是得了肺癌,經過一連串的手術、放射線治療和化學治療,以為控制住病情了,誰知半年前再度復發,而且癌細胞還蔓延擴散到了其他的器官。

  他遠赴美國求診,希望能求得名醫延命,但得到的是束手無策的宜告,醫師坦自告訴他,所有的醫療行為對他的病情,都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了,所以他才在幾天前轉回台灣。

  既然要死,他寧願選擇死在自己的故鄉。

  「之前的護士為什麼都不會這樣幫我做?」如果她們一早就這麼幫他,他也可以少受點病痛的折磨。

  輕柔的為他按摩,梁珧笑說:「我想不是她們不想這麼幫你,只是你太凶,把她們嚇到了,所以。」

  「那你剛來時又為什麼不怕我,我對你不也是凶巴巴的,還拿東西丟你。」

  「以前我在讀護校時,我們老師曾說過,不管是怎樣的病患,身為護理人員都沒有拒絕的權利,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是身體非常不舒服,才會這麼易怒。」

  郝仁側過頭定睛看了她一會。「我以前的脾氣就不是很好,得了這病後更差了。」他回憶般的說:「我是白手起家的,從無到有,把公司經營得越來越大,後來還成為上市公司,臍身台灣前五十大的企業集團。」

  像是懊悔般的歎一日氣後,他繼續說:「但有財有勢後,我開始縱情聲色,擁抱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冷落了與我一起熬過苦日子的妻子,我嫌棄她的老醜不會打扮,有了其他的女人後,我更不曾再關心過她,也很少再去看她,甚至她病危時,我也沒去見她最後一面。」

  梁珧默默傾聽著,明白此時眼前的老人,其實十分後悔昔日的荒唐行為,可是人一旦死了,縱使再多的悔恨也無法挽回什麼了,何況不久的將來,他也要追隨被他遺棄的妻子而去。

  郝仁緩緩的再開口,「原來獲利甚佳的公司,在我沉溺於酒色,疏於管理下,逐漸的轉盈為虧,連年虧損使公司不堪負荷,差點就將宣告破產,幸好五年前我唯一的兒子接手經營,終於使瀕臨解散的公司起死回生。」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身為人父的驕傲。

  「那小子從小就十分的聰明能幹,不輸給我。」

  梁珧仍是靜靜的聆聽著。

  「你年紀還輕,可能無法理解被自己親生兒子憎恨的感覺,我對不起他們母子,他不能原諒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只是我知道我已經時日無多了,我真希望能再聽他喊我一聲爸。」

  注視著床上消瘦的老人,粱珧輕柔的出聲,「要我替你聯絡他過來見你嗎?」

  「不用了,除非他自己想來,否則是叫不動他的。」郝仁看向她,「你當初為什麼會想當護士?」

  這個小護士與一般的護士不太一樣,對自己的工作似乎十分的喜愛,而且擁有異常的熱忱。

  「我想是因為我爺爺、奶奶過世時,在醫院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我被護士們的熱心與愛心感動,所以才跟著投人護理工作。不過,」想起自己的缺點,梁珧不由好笑。「我並不是個優秀的護士,常常會犯些小錯,像上回不小心把水潑到郝伯伯你臉上的事,還有想幫病患削蘋果,結果卻切傷自己的手,或者是幫病患洗澡,因為力氣不夠,沒扶好患者,反而害人家跌倒。」

  「醫護人員有沒有用心,病人都能感受得到。」沉默一會,郝仁才開口。「你是個好護士。」 

  梁珧訝異的愣住,沒料到這脾氣不好又嘴壞的老人居然會這麼說,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沒啦,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其實最令人尊敬的是那些自願到落後的偏遠地區,進行醫療工作的醫護人員。」頓了下,她繼續說出自己的志願。

  「我也一直很想參加到非洲從事醫療工作的團隊,只是我爸媽不同意。而且,我這份護士的工作也只能做到二十五歲。」

  「為什麼?」

  「這是爸媽答應我報考護校的條件,做到二十五歲,就要聽他們的話,回家等著嫁人。」

  「你家裡是做什麼的?」郝仁好奇的問。

  「我家是……」她遲疑了下才說:「我父母是做些小買賣的。」

  「生意還好吧?」郝仁順口再問。

  「嗯,過得去。」

  「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沒有。」她搖了搖頭,笑說:「我爸媽他們會為我安排對象的,如果我結婚的對象不是他們放心的人,他們不會讓我嫁的,因為我跟郝伯伯你兒子一樣,是獨女,爸媽只有我一個女兒。」

  「你父母一定很疼你。」這樣的女孩。連他都忍不住想疼。

  「嗯。」想到自己的雙親,梁珧不由得一臉幸福。

  郝仁彷彿在沉思著什麼般垂著眼,片刻,睜開枯槁無神的眸子望向她。

  「下午幫我增加一些嗎啡的劑量,我想寫封信。對了,你中午去吃飯時,順便幫我買一些信封、信紙和筆回來。」

  「好!」

  他再念了一組電話號碼給她。

  「你再替我聯絡正義律師事務所的全勝利律師,叫他在五點的時候過來一趟。」交代完事情,郝仁便闔上眼沉沉的進人了夢鄉。

  地下二樓是醫院附設的地下街商場。

  梁珧和苗鈴鈴約在醫護人員的福利餐廳吃午餐。

  「鈴鈴,我要到文具店去買些東西,你先回去好了。」郝伯伯交代她買信封、信紙和筆。

  「沒關係,還有時間,我陪你去好了。」

  兩人走往文具店時,苗鈴鈴碰了碰梁珧的手,暗指著不遠處站在一家牛排館前發生爭執的一對男女。

  「他們好像在吵架,你看那女的好生氣哦,我猜他們一定是情侶。」

  梁珧瞄了一眼,剛好看到女子氣憤的揮動玉手,甩往男子臉上。

  清脆的一聲啪,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那男的好倒嵋哦,大庭廣眾被女人風耳光,糧斃了。」苗鈴鈴嘲弄的說。

  那男子冷冷的掃了一眼四周好奇的目光,那些看好戲的眸光紛紛識趣的調移方向,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只剩梁珧的眼神尚未收回,仍怔愣的注視著男子。

  男子微揚了下眉,冷峻的黑瞳透著寒意,與梁珧錯愕的眼神在空中交會、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譴的笑,似是在對她說:怎樣?沒見過被女人打的男人嗎?

  苗鈴鈴輕撞她一下,壓低聲音提醒她,「喂,你還看!那個男的在瞪你了。」

  梁珧尷尬的急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向那兩人。

  苗鈴鈴仍用眼尾的餘光偷偷留意著兩人的舉動。

  那女子似乎十分懊悔自己的衝動,拉住了男子的手臂,在解釋著什麼,男子毫不留情的甩開她的手,退自往前走。

  女子不死心上前想挽留他,他再揮開她的手。

  「呀,那男的走了。」苗鈴鈴小聲的報告偷窺所得。

  梁珧這才抬起頭看過去。

  咦,那背影好眼熟哦,啊——鐵灰色西裝!是那個借她手帕的人。想也不想,梁珧急忙要跟上去,苗鈴鈴及時拉住她。

  「你要幹麼?」

  「我有事找他。」這幾天她一直隨身帶著那條手帕,心想既然是在醫院遇到他的,他可能是來探病的訪客,說不定還會再來,所以便想若是有機會再見到他,就可以還給他了。

  只是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遇上他。

  苗鈴鈴不知事情原委,好心的提醒她。

  「你認識那男的呀?不過不管是什麼事,我覺得你現在最好不要過去比較好,男人最重視面子了,他才剛被女人甩了耳光,不巧被我們看到,你這時過去,他會以為你是去嘲笑他的。」

  「是這樣嗎?」

  「相信我,男人把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不過這時梁珧即便想追上去也沒用了,那男子已經不見了。

  梁珧失望的走往文具店。

  苗鈴鈴暗暗的回頭再瞄了一下那名正惱怒得啄嘴跺腳的女子,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那女的,想了一下終於記起來她是誰。

  「啊,我知道了,她不就是那個很有名的社交名媛楊素芙嗎?梁珧,你知道她嗎?跟她傳過排聞的男人很多哦,而且個個都是有錢有勢的政商名流耶。」

  梁珧搖了搖頭,一臉孤陋寡聞的模樣。

  「楊素芙?我沒聽說過。」她走進文具店買好了要買的東西,對這種八卦她一向不感興趣,唯一好奇的是那名男子為什麼會被打呢?他做了什麼事?

  回十一樓的路上,苗鈴鈴仍興致勃勃的說著楊素芙的事。

  「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那個名女人,說實話她長得真的很艷麗,不過剛才那個倒楣的男人是誰呀?我沒看清楚他的臉,梁珧,你不是認識他?」

  「也算不上是認識啦。」梁珧把他借手帕給她的事告訴苗鈴鈴。

  「這麼聽來那男的還算滿體貼的嘛,怎麼會惹得楊素芙當眾發規,甩他一記火辣辣的巴掌咧?而且會跟楊素芙那種女人扯上關係的男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那男人是哪號人物呀?」苗鈴鈴一臉興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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