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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凌淑芬

  強猛的昏眩感依然在潤玉的腦海內肆虐,讓他暫時無暇去感應上方的重壓。

  撒克爾緊緊擁著身上的溫潤女體,一股濃濃的滿足充斥著心田。

  終於,終於再度擁住這副纏繞他數個無眠夜的女孩。她不意間流露出的嬌弱,引起他從未有機會湧現的憐惜。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准許她再度離開自己身側。

  他開始挪動身子,探向床角的小盞蠟燭。今夜非弄清楚她的身份不可。

  「別!」潤玉發覺他的企圖,連忙阻止了。

  「我要看看妳!」他很堅持。

  「不行!千萬不行!」她著慌了,死命推開他的重量。

  「為什麼?」撒克爾為她強烈的反抗而愕然。

  「我……我……」她一個翻身坐直了,捲起床角的小毯包裹住自己。「我有難言之癮--求求你,不要掌燈。」

  撒克爾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個容易心軟的男人,然而,在這樣親暱幽暗的時刻,夢中人柔弱而慌亂的懇饒卻出奇地觸動了他的心。

  「告訴我妳的身份,我就不燃燈。」他退而求其次。

  唉!潤玉只能急得歎氣,如果能讓他知道身份,她又何必央求他保持黑暗。

  「我……我不能說。」她怯怯低語。

  「那就恕在下失禮。」他雖不願破壞目前的親密氣氛。可是,今晚不弄清楚她的身份,誰曉得日後還有沒有機會。

  「不要!」潤玉大驚失色,緊緊地抓抱住他的手臂。「求求你,別再逼我了……」

  兩顆水珠子沾上他的臂膀。今夜無雨,帳頂又沒破孔,怎麼會沁出水滴呢?

  克爾心頭一緊,橫強的臂肌軟軟垂了下來。

  她哭了?真的這般害怕讓他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嗎?

  「噓,別哭了。」他輕輕將佳人帶進懷中。「我不掌燈就是,別哭了。」

  她一時止不住慌亂的啜泣。濕潤的臉頰伏在他廣闊結實的胸前,靜靜讓他平穩的心跳安撫住驚臊的情緒。

  「多……多謝。」半晌,她低喃著感激的謝語。

  「起碼告訴我妳住在何處。」他要求。

  潤玉搖著螓首,無法回答。

  「妳這樣神秘難測,教我將來如何尋找妳呢?」

  「你千萬別找我。」她不能再接受他的質問了,彎身撿拾著自己的衣物。「我……我該走了。」

  「不行!」環繞著她柳腰的手臂又是一緊。「如果妳沒能留下讓我滿意的解答,今晚絕對不放妳回去。」

  「你何必強求--如果我們有緣,自然會再見面。」天色即將轉明,她不能再和他拗下去。

  「我不信漢人的那一套緣法宿命!」他的心意已定,不容她更改。

  第一聲公雞的鳴叫喔喔敲入兩人耳際。

  她隱身的時間即將用盡,再不走就會暴露身份了。

  「你--你--」潤玉又氣又急,偏偏奈何他不得。這個人還真是堅如鐵石,半點也講不得情。「你先放我回去,我……要不然我入了夜再來找你。」

  撒克爾先是歡喜了一會兒,復又感到懷疑。說不定這是她隨口哄哄他而已,一日縱虎歸山,即使她沒再出現,他也拿她沒辦法。

  「真的嗎?」他仍然箝制住她的嬌軀,不肯放人。

  第二聲雞鳴嘹響了她的驚慌。

  「真的。」她萬般哀求的嗓聲已經透露出哭音。「我發誓,今晚一定再來找你--求求你放我走吧!天色就要亮了。」

  她惶急的語調絕非作假,撒克爾的心登時軟了。

  「不騙人?」

  「騙你我是小狗!」她保證。

  其實,他若真要留她下來,她也沒法子反抗的,可是他不想。

  他寧願懷中人兒是心甘情願地伴在他身畔。

  「好,我讓妳走。」撒克爾撂下一句但書。「如果今夜妳沒有現身,明兒個一早我就差人將整個青秣鎮翻過來,知道嗎?」

  「你--」潤玉無奈地歎氣。這男人實在太難纏了。「我一定會遵守約定,可是你必須保證不會查探我從何處過來,或者遣人跟蹤我。」

  「成交!」他終於滿意,快速而猛烈地吻了她的櫻唇一記。

  潤玉悚然感到心驚。

  這個烙吻恍如封印一般,讓她不知所措。

  這場與蠻子的暗夜之約,顯然又將形成複雜危險的情勢。

  第六章

  撒克爾沉思的焦點越過身前的噶利罕,停落在遠方。

  令人心癢煩亂的神秘佳人夜夜造訪他的營帳,已經過了十天了。每夜深宵,她踏著月色而來,在雞鳴將起時,又踩著輕風離去。

  她依然堅持不肯讓他得知她的身份,也拒絕讓他掌燈,好好看清她的容顏。

  「妳對自己的容貌沒信心,當心嚇跑我麼?」有一夜,他如是對她玩笑著。

  其實,雖然他無法眼見為憑,一雙手早已熟知了她的每一處曲線輪廓,他敢以性命擔保,神秘佳人非但長相不駭人,反而足以列入絕頂美人的排名。

  「就算是吧!」美人兒軟軟地偎在他懷中,順著他的話語下台階。

  撒克爾並不在乎的。即使神秘佳人的容貌平平無奇,他也毫不在乎。他在意的是「她」這個人。

  儘管他貪戀她婉轉承歡的柔媚,卻更喜愛她蜷伏在他懷中,兩人交換著枕邊細語的親近感覺。他從不曉得自己是個多話的男子,但在她面前,他卻彷彿有數不盡的話題可以閒談,無論是玩笑式的、正經的、埋怨的、或者有意圖的。

  總之,她的美,美在那份貼心的質感。

  撒克爾發覺,他已經越來越不願讓她夜半離去。他希望能在晨光中與她共同起身,迎接另一天的開始,而非每天早上懷著一份遺憾的想望下床。

  如果他今晚能順利騙她留下來……

  唉!只怕不容易。

  「老大!」噶利罕驀然大喊,手掌使勁在他眼前揮動。「老大,你神遊到哪兒去了?」

  撤克爾立刻回魂,瞪了毛躁的小子一眼。

  「到西天向你爹爹問安,順道轉告他你又給我惹多少麻煩。怎麼,不行嗎?」

  「老大,你幹麼老記著我的錯嘛!」提及自己幹下的糗事,噶利罕登時收斂幾分,尷尬地搔弄著腦袋。

  由於收放雜物的那頂牛皮帳子太老舊了,幾隻鎮上的野狗撕開了垂幕,從破洞爬進去偷吃他們的鹹貨肉乾。好小子噶利罕自告奮勇,自願將帳子修補妥當。

  忙了大半天,誰曉得帳子沒修好,他反而粗手粗腳地將支撐柱子扯離了地坑,整座營帳全垮了下來。

  幸好小魚鑒於日後的洗沐不方便,只好在他將營帳重新撐起來之後,自願接替他以粗麻線縫補破孔的重責大任。

  也虧得那小鬼頭手勢巧,做起水磨工夫居然還有模有樣,縫補下來的結果絲毫不遜於婦道人家的女紅,以後他光靠這手巧藝賺錢,鐵定就餓不死了。

  撒克爾啜了一口茶。「早勸告過你談話要直接切入重點的,你總是學不會。你嘮嘮叨叨講了大半天,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噶利罕頓時冤枉得不得了。哪是他講話沒重點呀!剛才分明是老大分了神,沒將他的要旨聽進去。

  「前去挖水源的弟兄們今兒一早傳來飛鴿書信,說他們拓寬的工作已經順利完成了,後天就要率著整隊俘虜開拔回來。」噶利罕委屈地重複一次。「老大,他們回營之後,咱們該如何處置那一票匪徒?」

  難不成當真宰了吧?

  撒克爾沉吟著。

  「再說吧!先探問清楚他們的表現如何,再下定論不遲。」他擺了擺手,露出遣退手下的意味。

  「還有一件事,老大。」噶利罕正經起來。「聽說,西側二十里最近多出了十來名亂賊,目前雖然專挑落單的軍旅下手,將來難保不會犯到青秣鎮的頭上來。」

  又是相同的問題!撒克爾歎了口氣。現今時局不定,邊關的匪徒趕不勝趕、抓不勝抓。當初為了那一念之仁,他才停頓下來協助青秣鎮民重振家園,誰知一耽擱就是大半年,如今又冒出新興的強盜,他乾脆老死在這兒算了,甭回部落老家了。

  「明兒個你差兩位弟兄掩近他們的藏身處,探採虛實,咱們再計劃如何一舉擒滅賊子。」

  撒克爾體內奔回天空地闊的大漠的衝動越來越明顯,目前吸引他繼續留在青秣鎮的,僅有那位神秘佳人了。

  或許,他也該開始合計如何拐著她一起回到部落,那可比留宿她下來更艱困一百倍呢!

  ※※※

  好累呵!

  潤玉疲憊地睡捏著作疼的肩胛骨。

  自從鎮民的生活獲得安定的保障後,青秣鎮的氣氛活絡了不少,連帶的,凡是在商販營生、或雜糧的種植上也都獲得堪稱滿意的收穫。為了因應即將到來的中秋節,熱誠的升斗小民每日裡送來的應景飾品,怕不有五擔之多,讓潤玉這沒啥地位的人質兼小廝忙得日月無光。

  這一日午後好不容易偷得閒了,她輕嗅著渾身微散的玉汗,多麼渴望能立刻鑽進雜物間內洗沐。

  營區中央一陣黃煙奔騰,潤玉愣然停佇在廚帳前,不知道大夥兒匆匆忙忙、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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