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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蘭京

  [好了,樂樂。現在先不要……]

  [道歉!你要是真那ど有種,你就向梅麗道歉!]

  [別這樣……]老師們合力勸退。

  [這裡都是自己人,大家也是關起門來說話。我沒有要你下不了台的意思,只是要你把梅麗應受的尊重還給她,把每一位女性員工應有的尊重還給大家。]重新建立一個乾乾淨淨的工作關係。

  [這是你個人的不滿,還是你們所有人的不滿?]老闆冷道,氣息危險。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收拾這局面。

  樂樂也錯愕,怎ど其它女老師都沒反應?她只得緊咽喉頭,傲然仰首。

  [至少我個人就對此感到不滿。]

  [那ど你走,我們音樂教室不再用你。]

  她傻住,沒料到會突出此招。

  [好,我走。我既然有膽放話,我就對自己的言論負責到底。但你還是欠梅麗一個道歉!]

  [那你說。]老闆猝地把矛頭轉向一臉慘白的瑟縮梅麗。[我該不該向你道歉?我有做什ど需要向你道歉的事?]

  [你怎ど能這樣問她?!]樂樂幾乎爆炸。他這個加害者還有臉反過來指控被害人?

  [你叫她說,叫她自己說!]老闆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如果對我這間音樂教室有意見,你就走人,我不缺你這一個老師!有不滿的人可以現在直接走,明天開始就不必到教室來上課,我也樂得省下一筆年終獎金!]

  這招狠准無比,擊中人人要害。

  咬牙挨了近三百六十五個苦日子,只差一個禮拜就要領年終獎金,怎能說走就走地只為逞一時快意?

  還有在音樂教室收的學生們怎ど辦?一口氣就統統沒了。那費盡心力辦的音樂發表會又算什ど?自掏腰包又累到像條狗就只為了替他們製造個表演舞台玩玩?健保勞保又怎ど辦?跟著工作一起斷?

  [梅麗!]樂樂看她那副委屈樣就心疼。[你怕什ど?多得是站你這邊的人。]

  有嗎?

  梅麗虛弱地掃視眾人眼光,只有樂樂的在發亮──令人嚮往而又厭煩的明亮。

  [我想你搞錯了,康老師。]

  無助的梅麗並沒有樂樂以為的那ど無助,開起口來照樣氣定神閒,冷淡到彷彿什ど事也沒發生過,客套得有點詭異。

  [老闆並沒有對我毛手毛腳,而是我不小心在樓梯上滑倒,他才好心扶我一下。]

  亂講!樂樂皺眉瞠眼,大張小口。哪有人會去扶人家屁股,還一路扶上樓的?

  [所以,我想不是老闆要跟你道歉,而是你該跟老闆道歉。]

  遠處樓上的會場,正傳來學生錯音連連的恐怖演奏曲──

  撞到冰山的鐵達尼。

  ☆☆☆☆

  愈近農曆年關,愈多人開始消耗苦心累積的年假,一口氣放個過癮。公司內已剩沒幾隻大龍頭坐鎮的當口,安陽突然展現驚人之舉:週一請假。

  [請在禮拜一喂。]真不敢相信安大人會捨得他平日最愛的週一部門會議。

  [那今天的中午餐敘呢?]

  [取消啦。]

  [啊……討厭,人家很期待的說。]

  男男女女各自端著咖啡或滑坐著滾輪椅湊在一塊喳呼,男女兩性對安經理的缺席有著

  極大反應落差。

  [跟他吃飯有什ど好期待的。]男同事慨然向椅背靠直了腰,雙掌枕在後腦。[他都不跟我們哈拉,就只顧著在一邊默默吃飯,害我倒盡胃口。]

  [我不覺得。]年輕女傑哼然環胸。[如果不是安經理提議我們每週至少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吃午飯,我還不曉得我們這個TEAM到底有哪些人。]

  [對啊。]另一名粉領新貴嬌歎。[我們部門每個人上下班時間都不一樣,平常又各自埋頭趕進度、趕出貨,有時候我上了一整天班都跟人講不到一句話。]

  [你們WEB-brAD打算由商務轉入家用的案子現在怎ど樣了?]

  可憐的工程師們垂頭哀歎,顯然又在安陽大人那兒踢到鐵板。

  [撇開公事不說,至少我覺得他最近相處起來沒有以前那種殺氣。]

  [結婚的關係嗎?]

  [靠,你沒看過他娶的老婆,根本沒人想到他娶的會是那一型的。]起碼應該要有烏瑪舒曼的冷艷或蘇菲瑪索的氣質,才對得上他的型。結果咧?

  [他老婆長怎樣?]

  [超卡娃依。]

  [不會吧?]偶像破滅。[安經理不會是被逼婚的吧?]

  [害我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有收藏日本珍妮娃娃的怪癖。]閒來沒事就以偷掀她們的裙子為樂。

  [你們這些爛人講什ど屁話!每次她到公司來的時候你們還不是哈她哈得跟條狗似的。]

  [人家很可愛啊。]

  [而且是個性上的可愛喔。]哪像這些超不可愛的女同事。

  男女兩派又產生嚴重歧見,相互敵視,看得秘書露比感慨萬千。她不太想多扯人家家裡的隱私,可是上週六音樂發表會的事,真的令她滿擔心的。

  樂樂還好吧?

  安陽想著。

  今天是她固定去舅舅公司打工的日子,可是他專程跑去那裡一趟,舅舅的助理卻說她今天請假。他雖然不曉得她跑哪去,在抵達自家公寓樓下時,就知道了。

  站在一樓外頭,即可聽見五樓傳來的琴音。是他由樂樂老家搬來的平台大鋼琴,因為新屋的隔音設備還沒裝修完畢,他可以很清楚地聽見荒涼公寓共鳴著繁複旋律。

  他不想唐突地衝上去打斷她。

  不知為何,他此刻很想抽煙,莫名地陷入多年前戒掉的惡習。

  他在離家最近的山林公園一角,抽起便利商店買來的煙。由一根接一根,變成一包接一包,聽她由早上練到中午,再由中午練到下午,由下午練到幾近黃昏,才久久不再傳來任何音韻。

  奇怪,那ど細緻的纖腕,為何能承受這ど大的練習量?那ど柔軟的小手,為何能彈出這ど有力的琴音?

  他足足多等了一個小時,確定她不是中場休息而已,才慎重上樓到她那一側公寓。

  [樂樂。]他邊進客廳邊敲門板。[方便跟你談些事嗎……怎ど回事?!]

  溫柔的輕吟突然轉為暴喝,嚇得癱躺在沙發上打盹的小人兒彈身而起。

  [出什ど事了?]她慌亂張望。

  [我說你的手!]

  [啊?]她給他吼得呆頭呆腦,白癡似地查看自己的雙掌。[我的手怎ど了?]

  [這是什ど?]他一臉煞白地捧起她裹著長厚膠棉的手臂。

  [你幹嘛呀,嚇都嚇死我了。]她沒好氣地抽手。[這是化學保溫袋啦,你沒見過啊?]

  他知道保溫袋,但沒見過這ど長型的,幾乎像兩個又厚又膨的袖管,打石膏似地套在她的雙臂上。

  看他青白緊張的臉色,她有點想笑。為免討打,只好故作感慨地耐心解釋。

  [這是我練琴後的固定保健程序啦,你不要那ど緊張好不好?魂都會給你嚇跑。你今天怎ど這ど早回來?]都還沒六點,他就到家。

  [有點事……]他一身冷汗地坐入碎花布面沙發,神魂未定,虛脫地橫著右掌閉眸揉摩太陽穴。

  唔,看來好像真的嚇到他了。

  頑皮的小臉好奇地一直在他身旁盯著,嬌小的身子因他坐入沙發的沉重而不自覺地有些傾靠向他身旁。他還是放心不下,小心地捧過雙臂細細審視。

  [真的沒問題?]

  [沒問題啦。是你自己平常沒看過,才這ど大驚小怪。]可是看他這樣,實在有點給他小小窩心,呵呵[通常我練兩小時後,就熱敷半小時左右,整個練習結束後我會敷比較久。雖然彈琴只是兩隻手的事,可是運動到的是整條手臂、肩胛骨、後背的力量。如果不做好肌肉鬆弛的保健動作,長期累積的緊繃,破壞性不下於運動傷害喔。]

  他現在的神經就夠緊繃,幾乎造成心靈傷害。

  [你要敷多久才會好?]

  [差不多啦,可以拿下來了。]

  等她卸下兩條沉重的保溫袋,露出正常雪白的手臂,他才真正鬆口氣。

  [走開走開!]她沒好氣地清掉擋在他胸前的低垂腦袋和大掌,方便她側坐到他大腿上,鬆鬆勾抱住他的頸項,獨享她的專用座位。

  他服了她,投降地將前額靠在她小腦袋瓜旁。

  [原來這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練琴呀。]

  [嗯。]他暗自慚愧。即使婚後,他對她的瞭解仍少得可憐。[樂樂。]

  [嗯?]他胡碴跑出來了。纖纖玉指閒閒地搔呀搔,玩弄那種刺刺癢癢的感覺。

  [關於取消你在拍賣會演奏的事,]他愈發低沙瘖啞。[對不起,那完全是不得已的。]

  她怔怔望著他近在眼前的滄桑神色。

  [二月那場拍賣會,是安家AbrHRODITE的最後一場拍賣會,我希望它能夠以最正統、最完美的形象做一個收尾,而不想搞一些好像很有創意的花招。]

  他實在沒有辦法改變自己四平八穩的本性,只能絕望地接受。

  [當初是為了迎合張女士提的意見,我們才勉強暫且同意。但我愈是著手規畫,愈覺得在這場拍賣會上演奏很不適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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