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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雷恩那

  他自有喜愛的姑娘,那姑娘不是她……不是她……嗚……這算什麼?!

  「年永瀾你放開!拿開你的髒手!放開、放開、放開!」嚷著,她拳打腳踢,激烈地掙扎。她姚嬌嬌要有骨氣、要知道爭氣,不准傷心、不准傷心,可是……嗚……就是好傷心呵……

  年永瀾怕她傷著自己,托住她素腰的青袖迅速撤回,一個不留神,卻教她尚握在手裡的軟鞭掃個正著。

  眾人跟著驚呼,已見那張刀痕交錯的臉龐添上一道新口,血珠立即滲出。

  姚嬌嬌方寸猛抽,那道鞭痕彷彿打在自個兒心頭上。

  她定定瞅著他,唇微掀,喉頭偏生教誰死掐著一般,擠不出話來。

  新成的鞭傷微麻微辣,尚無多大感覺,比起那十來道舊痕的痛楚,又算得了什麼?他暗自苦笑。只是……那痛似乎轉移陣地,在胸臆中撒野著、踐踏著、嘲弄著……他自慚形穢似的偏開殘容,默默地退開一小步。

  此刻--

  「姚大小姐,我族弟是關心,怕妳摔傷了,妳怎地如此蠻橫,下手不留情?」

  眾人循聲望去,又見客棧二樓飄下一襲素衫,擋在姚嬌嬌與年永瀾之間,正是年永春。

  姚嬌嬌心已亂,緊握著軟鞭,小臉執拗依舊--

  「摔傷就摔傷,關他什麼事?他、他先把我打飛,又跳下來救我,哼!我姚嬌嬌不需要這樣的恩惠!」

  「適才在客棧裡,若非姚大小姐先動手,還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永瀾他也不會動粗。他飛身救妳,妳還打傷他的臉?」說到最後,語氣陡硬。

  年永春越說,她心裡就越難受。

  美眸偷覷了眼一旁的年永瀾,他眉目肅斂,輪廓緊繃,兩人之間就怎麼劃出好大的距離,這無形的痛呵,幾要絞得她哭出聲來。

  十指緊握,指甲都掐進掌心裡了,眾目睽睽下,她漲紅臉,猶死撐著--

  「他那張臉再吃上一鞭又如何?橫豎是個醜八怪,沒人愛!」不不!他是毀了臉,可她半點也不在乎了。

  為何他不來喜愛她?

  是她不夠美、不夠好、不夠溫柔體貼?

  他心裡喜愛的……可是、可是鳳家的那位寧芙姑娘?嗚……她不想說那些話的,她真想甩自己兩巴掌,她好惡毒、好野蠻,他永遠也不會喜愛她的……

  「誰說醜八怪就沒人愛?」忽然間,響亮亮的清喝揚起,一個蘋果臉的姑娘豪氣萬千地從人群中飛躍出來,手提著兩支燦渾渾的八角銅錘。

  「小寶?」年永春一怔。

  這蘋果臉姑娘名喚竇金寶,是年永春在九江當學堂師傅時所教的學生之一,家裡經營鏢局生意。而此時,那鏢局的人馬便在週遭人群裡,年永春這才察見,微微笑著,與幾張相熟的面孔頷了頷首打招呼。

  竇金寶中氣十足道:「師傅別怕,這個什麼嬌嬌嬌的姑娘交給小寶搞定,咱兒可以陪她說說話。」

  突兀地衝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再加上年永瀾沉默不語,眼觀鼻、鼻觀心,週遭動靜似乎全與他無關,姚嬌嬌無法壓抑那份難受,咬著牙,瞪住跳來面前的那張蘋果臉,衝口便出--

  「哪裡來的粗蠻丫頭?還不快滾!」

  竇金寶呵呵地笑開,略帶憨氣地道:「妳怎地不知自己打哪裡來?唉唉,難怪沒法兒快快滾開,妳問我,我也不知道妳從哪裡來呀!唉,嬌嬌嬌姑娘,莫不是迷了路?」

  「是姚,姚嬌嬌!」走開啦,別擋住她的視線!他、他剛剛好像動了眉毛,他也偷瞧著她嗎?他臉上的傷是不是很疼?她不是故意的……嗚嗚……她沒想打傷他的……不只這樣,她剛剛還狠咬了他一口,嗚……

  「什麼?搖搖搖?妳喜歡唱外婆橋嗎?」竇金寶憨問。

  圍觀眾人爆出笑聲,轟轟作響。

  姚嬌嬌怒瞪著她,言語又來回交鋒,突然間,竇金寶左臂一張,江湖好兄弟似的搭在不發一語的年永瀾肩上,小腦袋瓜還在他的青襟前蹭呀蹭地,安慰地道--

  「呵呵呵,你別傷心難過,你雖然醜,可是一定很溫柔,我瞧得出來喔,你的眼神跟咱兒的永春師傅有些相像,都是頂溫和的人。呵呵呵,咱兒告訴你一個秘密,是咱家三姊同我說的,這年頭啊,姑娘家都喜歡找溫柔相公,越溫柔越搶手。別怕別怕,只要你多笑,肯定有許多姑娘爭著嫁你;如果你不喜歡笑,那就擺擺憂鬱的神情,肯定會迷倒成千上萬的大家閨秀,呵呵呵--

  「但是呀……偏偏有一種人啊,生得一張美臉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是找不到人愛。唉唉唉,咱兒永春師傅教過,那是因為這樣的人,外表瞧起來像鑲上金玉似的,可腦子和心裡裝的都是臭草、爛棉花,可憐呵,咱兒也同情她……」

  聞言,姚嬌嬌大怔,似有股力量重敲著腦勺,餘勁震透思緒。

  她甩開那份暈眩,忽地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在那張丑顏面前才有的古怪自卑感,是因為她……她下意識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因為--因為--

  她外表雖然好看,可心裡卻是個歹毒蠻橫的人?

  他面貌儘管毀去,可心腸如雪,溫厚真誠,所以她配他不上嗎?

  那想哭又想笑的衝動再次襲來。

  反正,她壞透了、蠻透了,眾所皆知,不是嗎?

  腦中亂糟糟的,太陽穴痛得猛抽,胸口擠迫著一股悶氣亟欲爆出,她不太清楚自己的舉動,等明白過來時,手中的烏絲軟鞭已然揮出,趁著那蘋果臉容的姑娘沒注意,鞭悄直取對方背心--

  有人張聲狂呼,要那姑娘留神。

  千鈞一髮之際,忽見青衫疾掠,那修長身影移形換位擋在前頭,單手抓握,綿勁陡發,只輕易一招,竟當場將那烏絲鞭徒手絞斷。

  啪地厲響,那半截斷鞭被年永瀾擲在地上。

  姚嬌嬌神一定,眼眶迅速泛紅。

  從來,她沒見過他這樣的神情,那對深幽而神俊的眼正責備地看著她,直勾勾的,瞬也不瞬的,無言又嚴厲地指責著她。

  她做了什麼?

  她做了什麼?

  她又控制不住脾氣了?

  是……她就是火、就是爆,把錯都丟在她身上吧,她什麼也不在乎了。

  她真的好惡毒,惡毒到動不動就想傷害人,她壞得可以,但,卻要撐住最後一點點自尊--

  「……年永瀾,你毀我軟鞭,你、你你給我記住,我姚嬌嬌跟你沒完!」最終,依舊只能像死對頭那樣吧,她和他當不成朋友的,動了情,就自個兒暗暗舔傷。

  深吸口氣,她發洩似的將手中的半截軟鞭丟在地上,再也不瞧他,掉頭衝出人群。

  望著那抹淹沒在人潮裡的紅影,倔強卻脆弱,年永瀾眉峰成巒,不自覺間,目中滲入點點陰鬱,揮之不去……

  第七章  同是懷情銷魂者

  永豐客棧這一鬧,姚家小姐私下向年永勁提親的事,終在開封傳得沸沸揚揚,這幾日,大街小巷議論紛紛,少不了添油加醋。

  城西姚家大宅,那片人工整頓的山水園裡,春花春草自在迎風,粉蝶輕盈,小鳥啼鳴,這氛圍何等安詳,教人忍不住合上眼,春日好眠……

  「嬌嬌啊--」忽地一聲淒切長喚在小亭裡爆開,把一旁伺候的潤珠丫鬟震得瞠開眼皮,就見姚來發愁著八字眉,厚唇發顫,哀聲嚎著:「妳好歹也是咱們家閨女兒,金枝玉葉,生得比花還嬌,妳、妳瞧上年家大爺那也不錯,可為何不跟爹開口?難道爹還不幫襯妳嗎?妳……妳竟自個兒同人家提親去?天啊、天啊--全是咱兒的錯,咱兒對不起妳娘親啊……」

  這會兒,還想嫁個好人家嗎?在開封恐怕不成了。

  姚嬌嬌背靠石柱,雙腿拱起,隨意坐在欄杆上,任著爹在旁質問悲啼,她抿著唇,透著幾分倔強,眸光遠放,卻不知鎖在園中哪一朵香花上。

  奶娘童氏絞著帕,瞧瞧小的又瞧瞧老的,打著圓場--

  「老爺,小姐是……是衝動了點,您也別動氣、別著急,反正時日一久,大夥兒自然便忘了,那也是……也是……」

  「怎麼忘?!怎麼忘啊?!」姚來發都快流出兩行老淚,想罵閨女兒,偏捨不得,又見她面容消瘦,鬱鬱寡歡,更是心痛啊。末了,唯有歎氣--

  「算了、算了,嬌嬌,妳真對年家大爺有意,爹趕明兒個就備好紅禮,請媒人上年家正式提親--」

  「老爺,那年家大爺已經和鳳家小姐訂親了,咱們硬是湊合過去,這、這……難道要小姐當二房嗎?不成的!」潤珠丫鬟忽地插話。

  奶娘也道:「是呀,老爺,這不讓小姐委屈了?況且,小姐喜歡的也不一定是年家大爺。」

  姚來發臉一黑。「不喜歡還鬧出怎麼大的事兒?!難不成是為了賭氣啊?!咱兒管不了啦,等年家老太爺壽誕一過,咱兒就請媒人提親去。」

  「我不要!」沉默了一整個上午的姚嬌嬌終於開口,放下拱起的雙腿,她小手握成拳頭抵在膝上,臉容略嫌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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