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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雷恩那

  姚嬌嬌不禁多望了對方幾眼,那男子素衫清俊,眉目朗朗,正回視著她,溫醇笑著。

  「這位是我永春族兄,他前些時候才由九江返回。」年永瀾為她引見,「而這-位則是我永豐族兄,亦是此客棧的老闆兼掌櫃。」

  年永豐揮了揮手,笑道:「姚姑娘難得上咱們客棧,永瀾你也真是的,怎地如此寒酸,連點碗香茶、上些點心也不懂交代?」跟著,他轉向姚嬌嬌,「姑娘稍坐,我已讓跑堂小二準備去了,一會兒便來,妳別怪罪咱們家永瀾。」

  聞言,年永瀾心中微驚,隱隱已覺不對。

  永豐族兄的手段他自是清楚,可親無害的胖臉,笑得似尊彌勒,卻常是綿裡針、笑藏刀,他待自家人是好,可一旦誰妨礙了年家,他明來暗去的,下手總不留餘地:如今,還多一位極具說服力的永春……這陣仗,著實可疑。

  「姚姑娘得走了,不能久待。我先送她回去。」說著,他再次握住她的腕。

  「不用。」姚嬌嬌偏不走,她或者個性莽撞,可不表示她遲鈍。「我曉得你們有事找我,想說啥就說吧,我聽著。」

  「姚姑娘?」年永瀾低喚,語氣有絲緊繃。

  他在替她憂心,怕她被他的兩位族兄撕吞入腹嗎?回望那張殘容,姚嬌嬌方寸竟悄悄地漫起自個兒也不明白的蜜味。

  年永春朗眉淡挑,好脾氣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姚大小姐亦是直來直往之人,如此甚好,咱們便直接切入重心,將一切談開。」頓了一頓,他俊顏略偏,帶著笑,「我心中自有一個疑問,思索再思索,沒個出路,不知可否請教姑娘?」

  姚嬌嬌下巴一揚,偏不讓人家將自個兒的氣勢給壓倒。「問就問,我就討厭拐彎抹角。」

  「好。」年永春露齒一笑,「姚姑娘喜歡我家永勁族兄多一些?抑或喜歡我家永瀾族弟多一些?」

  嗄?!

  此話一出,姚嬌嬌和年永瀾同時打愣。

  「永春……你別這樣。」年永瀾眉目深沉,未料及這話會從溫潤如玉的年永春口中問出。

  一旁,年永豐呵呵揚唇,酒渦極深。「早要你問清楚,你偏生要當個悶葫蘆,為兄瞧不過去,只好幫你出頭。」他瞄向臉容燒紅的姚嬌嬌,仍笑嘻嘻的--

  「姚姑娘,咱兒心中也自有一個疑問,斟酌再斟酌,沒個下文,今兒個正好向妳請教--

  「妳日前向永勁提親的事,在年家已引起不小動盪,妳既是心儀永勁,該要時刻想去親近他、瞭解他,可現下似乎不是怎麼一回事,妳學太極,要咱們家永瀾私下教授,當妳一個人的師傅:離開龍亭園,妳還是常賴著咱們家永瀾,何時見妳尋過永勁?今日難得,索性就說個明白吧,妳當初提親,莫不是說錯對象了,心裡其實是屬意咱們家呆頭呆狀的永瀾?」

  她……屬意他?!

  姚嬌嬌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悸難平,從未如此複雜。

  許多事她不願細想,只莽撞地、任情任性地跟著意念走,為賭一口氣,即便損人不利己,她也常衝動便行事了。

  對年永勁,她並無那份男女心思,這一點她自是清楚,可是對年永瀾……心裡,一個聲音也在此時圍剿她,啞而輕地問著--她明明討厭他、看不慣他,卻為何時時想瞧見他?見著了,心中歡喜也忸怩;見不著,又有一縷心思盈盈纏繞……為什麼?

  「別說了。」年永瀾挺身擋在她面前,殘容嚴肅,眉間強自壓抑著某種難解情緒。「你們這樣……太無禮了。」

  年永春聲音持平:「永瀾,你想讓祥蘭兒難過嗎,永勁和姚家姑娘的事再不解決,只怕事端更多,你自也知曉。」

  「你們不該如此逼她。」迎視著兩位族兄,他下顎繃緊,薄唇顯得冷峻,僵硬地道:「若是……姚姑娘真心喜愛永勁族兄,她一個姑娘家主動對一個男子提親,需要多大勇氣,那僅僅是……不太合乎禮教,有些驚世駭俗罷了,她並不願傷害任何人,包括祥蘭兒。」頭又犯暈了,胸腔悶極,每回提及她與永勁,這古怪毛病便跟著發作……

  然而,姚嬌嬌頭也暈了,胸腔亦是悶極,一團火在心頭燃燒著,她定定望著他的寬肩。

  突地,年永豐笑了,緩緩轉著扳指,目光銳利。

  「唉,瞧你和姚姑娘相處多時,早勸你試著將人家姑娘的芳心贏來,永勁與祥蘭兒,姚姑娘與你,成雙成對,一切豈不妥貼?可惜你偏無動靜,真不知該如何說你才好。」

  年永瀾耳根發熱,沉聲道:「永豐族兄萬不可再說這樣的話。」

  「怎麼?」胖臉迅捷地掠過一抹狡詐神色,「你不喜愛姚家姑娘?」

  渾身一繃,姚嬌嬌明白自己該要出聲,可唇掀了掀,卻發不出話來。

  心臟噗通、噗通地重擊著,她呵出一口氣,幾想伸手按住被撞疼的胸骨,那羞惱與緊張中竟夾雜著微妙的心緒,似乎也在期盼……

  「為何遲疑?」年永豐眉輕佻。

  年永瀾呼吸吐納的韻律亂得毫無章法,真被逼上梁山了。

  他直視著,袖中雙掌握成拳頭,聲音淡而輕--

  「我喜愛的自是其它姑娘,絕非是她;想娶的也是其它姑娘,絕非是她。我和姚姑娘充其量就只是朋友,如同每日在龍亭園廣場習太極的開封鄉親,是單純而誠摯的情分,僅此而已。更何況,永勁族兄和樣蘭兒的事並非旁人所能介入,感情之事,還是當事人最清楚,請你們別再騷擾姚姑娘了。」

  青袖順勢微揚,他拉住姚嬌嬌的手,瞧也不瞧她一眼,只低聲道:「我送妳回姚府。」

  「不必!」忽地,姚嬌嬌甩開他的掌握,心彷彿在油鍋上煎熬。

  他什麼都沒做,那些言語,卻如同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忽然間,一切都沉澱了、透明了、清澄了,原來……她看上那張慘不忍睹的醜顏?!

  莫不是太可笑了?她如何會看上他?

  莫不是太可笑、太可笑了?!

  可是、可是……她想笑呵,為何偏偏笑不出來,胸口的熱猛地衝上腦門,頭暈眩暈眩的,眼眸如同浸在暖潮裡……

  她為何笑不出來?!

  年永瀾末及發覺她的異樣,因他心中亦是紊亂不堪,只想帶著她盡速離開此處。他明白永豐和永春的動機,也明白他們是為了顧及年、鳳兩家多年情分,但無論如何,今日的衝擊已然足夠,他不願旁人再傷害她。

  「跟我走。」他重申,語氣更沉。

  「不要、不要!」她執拗嚷著,胸脯起伏甚劇,眸底閃動著可疑的燦光,用力推開他。「年永瀾,你別來管我,離我遠一點,你、你……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我討厭你們年家--」是,她是惱羞成怒了,他沒將她當成一回事,卻又在不知覺間攪亂她的心湖,這不公平、下公平!

  她喘著氣,臉蛋紅得不像話,唇瓣卻矛盾地泛白,擠出難看的笑--

  「你們不讓我嫁給永勁哥哥嗎?我偏要!告訴你們,我偏要!」

  年永瀾表情嚴肅而平靜,雙眉壓得極低,面色微青。「跟我走。」薄唇又掀,吐出相同字句。

  她腦中嗡嗡作響,心一陣絞痛,毫無預警地,緊握在手的烏絲軟鞭猛地揮揚。

  「永瀾小心!」年永豐揚聲提點,同一時分,右腳連連運勁,擺在牆邊的兩張四腳小桌翻飛而起,直逼過去,一打軟鞭準頭,一擊持鞭之人。

  「切莫傷她。」心下一驚,年永瀾探步疾撲擋住她,身未定,青袖已手揮琵琶,將那兩張四腳桌在半空硬生生調了方向,跟著轟隆一響,臨街的整面木窗被撞得稀巴爛,四腳桌由二樓砸下。

  「走開!不用你假好心!」姚嬌嬌傷心大嚷,火爆脾氣一揚,根本不領年永瀾的情。「臭年家、爛年家!你們憑什麼不讓年永勁娶我?!我就是要跟他提親,永勁哥哥答不答應是他自個兒的事,你們憑什麼管?!」烏絲軟鞭颼地劃了傘弧,鞭梢如蛇,陡地從年永瀾身後飛竄出來--

  「別傷我族兄。」年永瀾瞬間反應,青袖小翻,三指已按住烏絲鞭楷,順勢一招野馬分鬃,姚嬌嬌竟被他手臂推出的外弧擠飛出去,如那兩張四腳桌,整個人飛出窗外。

  「哇啊--」

  「小心!」年永瀾焦急大叫,回身亦躍出窗子撲下。

  略一沉勁,他後發先至,右臂陡伸,在半空已抓住她的肩胛,一個拐手,便將她下墜的身軀托住,繼而雙雙落地。

  此一時際,開封百姓看好戲似的,自適才那兩張桌子破窗而出,眾人便把自個兒的事全擱下,圍了個不大不小的圈子,瞪大眼睛,興味十足地瞧著。

  頭好暈,心跳得好快,姚嬌嬌急促呼吸著,鼻腔、胸腔淨是男子爽冽的氣味。

  忽地,一抹酸疼翻攪而起,她小臉深埋在他青衫前襟,手抵在那片堅定的胸牆上,隨即,卻又恨起自己這般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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