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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雷恩那

  竇金寶肩膀微微顫抖,抬起臉,習慣性地衝著他咧嘴──

  男子俊顏怔然,嚇了一大跳。

  「你?!呃,發生什麼事?怎地哭了?」兩隻素袖急急捧起蘋果臉,瞧她眼睛紅通通,雙頰紅通通,年永春朗眉糾結,全然地不明究裡。

  她哭了嗎?!

  「我、我沒哭。」素袖已伸來幫她拭淚,她倔強地想搖頭否認,下巴卻被男性修長的手指攫住。

  「你當師傅瞎了眼嗎?」語氣一沉,有些逼問的味道。

  「不是,我是、是──」

  「永春,小寶怎麼了?」

  此時,斜倚在榻上的美姑娘聽到動靜,已擁被坐直身軀,她對著窗邊的年永春和竇金寶側過臉容,明眸卻鎖定不了焦距,淡淡地投在一旁牆上。

  又是一件教竇金寶萬分震驚、楞了好半晌才回神的事──

  這位鳳家小姐儘管生得仙姿玉容、美不勝收,然那對眼眸彷彿明麗的星辰,眸光眄流,卻是盲了,瞧不見東西。

  昨日,對著年忌青問完想問的事,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那白髯老頑童硬要帶她出城玩去,可她哪裡還有心情?小小腦袋瓜一下子擠進太多東西,從未這般紊亂過。

  所以她待在榻邊,一直、一直瞧著沉睡的美姑娘,拚命、拚命地整理思緒。直到祥蘭小姐清醒過來,發覺到床邊有陌生的氣息,瞧她小臉浮現驚慌,她急忙出聲安撫之下,才察覺這柔弱姑娘竟雙目失明,想當然耳,又輕易地勾起她強烈的憐憫相保護欲。

  「小寶?」喚聲柔軟而遲疑。「小寶啊……」

  「祥蘭兒,我沒、沒事呀!師傅,你、你快去陪祥蘭兒,快去她身邊,要是摔下榻就不好了。」略帶著鼻音,竇金寶趕忙清清喉嚨,雙手硬是將年永春推開。

  「小寶,你這是幹什麼?」竟不讓他碰?還把他推得遠遠的?

  問她幹什麼?!

  傻師傅呵……她在幫他製造機會呀。

  「師傅快去扶著祥蘭兒啊,小寶好好的,跟牛一樣壯。」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抓著衣袖胡亂擦淨臉蛋,她扯出一個笑。心想,只要師傅肯重新將心思花在祥蘭兒身上,讓祥蘭兒多多體會他溫柔的一面,懂得他的情意,瞭解他比年永勁那個酷傢伙更適合她,從現下開始慢慢生情,總有一天,祥蘭兒肯定要回心轉意,會知道她的師傅是全天下最最溫柔的人──

  不不,師傅不再是她的,是祥蘭兒的,一定要是祥蘭兒的……

  聽見兩人對話,鳳祥蘭輕輕言語──

  「別為我擔心。雖然雙目失明,但這房裡的擺設,我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會摔著的。」

  誰知道竇金寶竟跳起來哇哇叫──

  「會摔著的!我剛才不小心把桌椅擺亂了,把你的鞋踢進床榻下面,還從外頭搬來三個大盆栽,你要下榻,一定要讓師傅扶著你才可以。」

  「不用啊,我有三名丫鬟伺候,可以喚她們進來。更何況,我現在並不想下床走動,所以用不著拜託你的永春師傅。」鳳樣蘭恬靜地微笑道。

  「嗄?」竇金寶神情一怔。

  這一邊,年永春古怪地揚眉,忽地出手握住竇金寶的單腕,出其不意地將她拖來,好近好近地盯住那對水亮的大眼睛,那眼瞳週遭浮現的淡淡血絲,教他心中起了陣陣煩躁。

  「你有心事。」不是問句,直接點明出來。

  「沒、沒沒有啊,師傅。」

  又想掙開他的手?!年永春五指一按,太極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無聲無息地化開她抗拒的力道。

  「你蒙得了師傅嗎?」

  「我沒有蒙你啊……」聲音在男子的瞪視下轉弱。

  從來開朗愛笑的蘋果臉自昨晚就不太一樣,本以為她憋不住話,定會對他吐露心事,可現不成了什麼樣子?

  為什麼哭?!

  若非沮喪到了極處、委屈到了極處,她斷然不會掉淚的。

  「告訴師傅,誰欺負你了?」想也未想,另一手自然地撫著她的紅頰。

  竇金寶微微一瑟,男子掌心的熱度數她眷戀,好想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放懷大膽地抓住他的手摩蹭。

  但一切都不同了,師傅不再只是師傅,她多麼、多麼地喜愛他呵。

  見他笑,她心裡就歡喜;看他難受,她就萬般不痛快,所以,她要讓師傅跟心愛的姑娘在一塊兒,永遠永遠,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眨眨眼,她硬是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說──

  「咱兒不欺負人就阿彌陀佛,哪輪得到旁人欺負我?師傅又不是不知道。」

  那憨直的模樣一如往常,可年永春瞧在眼裡,眉峰已然蹙起,尚未開口,已聽見鳳祥蘭帶笑輕語──

  「小寶莫不是想念你家阿爹了?」

  竇大海昨兒個午後在開封大街上,巧遇一位三年未見的好友,竟臨時決定隨這位友人往北方辦事,要竇金寶隨四海的鑣師大叔們先回九江。

  竇金寶自然好想再多留幾日,加上年永春也不願她這麼快離去,因此,四海眾位鑣師在今早已起程返回,將她留了下來。反正有永春師傅在,他們倒也放了一百二十個心。

  聽到鳳祥蘭幫她找出借口,雖然不太高明,但她仍抓著機會連忙點頭。

  「是、是挺想我家阿爹的。嗚嗚嗚……他自個兒跑到北方玩,也不帶著我,就只會要我乖乖回九江。嗚嗚嗚,真想跟著他一塊兒去。」說著,留在眼眶的兩滴淚順著紅頰滑下。

  「那也用不著哭。」他上身微向前傾,素袖擦掉她臉上的濕潤。

  見那張英俊的臉容更加靠近,竇金寶下意識屏住氣息,心臟跳得咚咚亂響,臉蛋的紅暈也加深了。抿抿唇,頭用力一甩──

  「師傅常說……說小寶像三歲的娃兒嘛。」再次咧嘴笑開,她又道:「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啦。」

  銳目陡瞇,年永春不太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他還不瞭解她嗎?!

  說她孩子氣,她定是千百個不服,非要同人說個清楚明白,可現下她自己倒先承認了,還絲毫不在乎的模樣。

  「師傅……小寶想去洗把臉,你、你放開手好不?」被他瞧得心虛,她不自覺低下頭來。

  「永春,讓小寶去啦,別這麼凶呵,我可不太喜歡你逼問的語氣。」祥蘭安詳地道,又替竇金寶解圍。

  遲疑了一會兒,年永春終於放開她的手腕,習慣性地去撫著她的頭,聲音略沈──

  「先去洗把臉,師傅待會兒過去瞧你,帶你上街玩。」

  「不不不,不用的,師傅──」頭搖得像波浪鼓,她兩手在胸前胡揮。「小寶用不著師傅陪,你們家的白鬍子老太爺年忌青,說要帶我出城玩兒去。還有永瀾啊,他、他也說要帶我上街逛逛的,不用師傅,師傅待在這兒很好,好得不得了,可以陪祥蘭兒說說話、談談心、聊聊天,還可以陪祥蘭兒到院子裡看雲、看花、看樹、看小草──」

  「祥蘭看不見。」忽地丟出話。

  「呃……那、那那那──」

  見竇金寶邊說邊退,把他當瘟神似地趕,年永春心裡苦苦澀澀,好不是滋味,拚命地想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祥蘭倒不以為意地笑了出來,有意無意地道──

  「沒關係啊,看不見,我可以用感覺的,聞聞花香和土壤氣味,摸摸小草、摸摸大樹,還可以聽小鳥兒唱歌,永春,你陪著我吧,好不好?」

  「好好,當然好!」竇金寶點頭如搗蒜,原要搶出門的身軀忽地急奔回來,硬將年永春推到床榻邊。「師傅,你要好好照看祥蘭兒,別理小寶了,小寶自個兒找人玩去,有很多人陪我玩的,用不著師傅。」

  「小寶!」

  無視年永春泛青的面容,竇金寶旋身就往外竄出,眨眼間已不見蹤影。

  「這孩子怎麼回事?」邊喃著,他手掌摀住胸口,竟覺氣悶。

  他千百個相信,年家大宅裡有很多人願意陪她玩,她性子這般豪氣爽快,不費吹灰之力就和人混成江湖好兄弟了,今早甚至還遠遠瞧見,沉默寡言的永瀾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永瀾能放開心懷自然可喜,但他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見那張蘋果臉衝著別的男人笑,還興高采烈地比手畫腳,他心裡就沒來由的發悶,試將煩悶氣息倒進丹田再緩緩釋出,仍是無法盡除。

  此時,鳳祥蘭輕吁出一口氣,緩緩調過頭來──

  「是姑娘家,可不是孩子了。」柔軟言語,那眸光精準無比地對住他的雙目,竟與尋常人無異。「難道你還一直拿她當孩子看待嗎?」

  年永春唇微抿,似乎想開口,又不知該說什麼。

  鳳祥蘭眨了眨眼,幽幽笑開:「昨兒個和小寶聊過,她今年恰恰十八,我只長她三歲,敢問永春師傅,也拿我當孩子看嗎?」

  「小寶是小寶,你不能同她混為一談。」這姑娘最最欠缺的,就是坦然率真的美德。怎麼瞧,哼,都是他的小寶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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