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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舊) 第二十九章 山雨欲來(上)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苻堅說得灰心,眾人聽了心裡都是說不出的滋味,卻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只寥寥數聲「臣等惶恐」,便是面面相覷。

    苻堅聽這些人說話言不由衷,更是最後一絲氣力也沒了,只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告退。眼見苻氏親貴與慕容垂一道離了東堂,他卻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回到案上,正要取過表章批閱,突地想起一事,抬頭朝慕容沖笑了一笑,語氣溫和地說道:「方纔疏忽了,你多日不見家人,原該留冠軍將軍坐上一坐才是。這樣罷,你且出去代朕送一送冠軍將軍,順便和他說幾句話。」

    慕容沖一怔,一時便有些摸不著頭腦。苻堅待他,若是一味的輕薄猥褻或是疾言厲色,他倒也容易辦了。只這種突然的溫情,倒讓他有些侷促不安。想了一想,低聲辭謝:「鳳皇不敢。」

    苻堅聞言一笑,道:「這又有什麼敢不敢的呢?」一邊以手撫額,一邊頗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淡然道:「雖說宮裡頭規矩嚴,私下傳遞消息便是了不得的大罪。然而今日你也瞧見了,凡事都講一個『心』,朕雖貴為大秦天王,可也管不了手底下這許多人的心思。」他此時心灰意冷,竟忍不住向慕容沖大發感慨。才說了幾句,發覺眼前少年一臉的茫然失措,不禁失笑,搖頭道:「朕當真是糊塗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且去罷。」

    慕容沖聽著苻堅話裡有話,正不知如何回答,又聽自己可以去了,真是如蒙大赦,當下唇角微揚,一笑回道:「多謝陛下。」他此時心裡歡愉,笑容便不似往日勉強。那笑意有如擲石入水激起的漣漪,看似微不可察卻是纏綿不絕,自眼裡一點一點地蕩漾出來,將整張面龐渲染得格外地明媚動人。

    苻堅瞧在眼裡,忍不住笑了一下,展顏道:「去罷。」

    慕容沖這才告辭著去了。才出得東堂,便見苻洛等人一邊慢慢往外踱步,一邊私下低語,眼見避不過去,只得上前請安。

    苻氏親貴瞧見是他,不約而同地哼了一聲,片刻之後,才有苻洛冷冷問話:「你不呆在裡邊陪伴陛下,到處亂跑什麼?」

    慕容沖在秦廷裡身份特殊,雖然背後恥笑者極多,但當面給臉色看的,卻是沒有。此時聽苻洛語氣不善,不由得略略一怔,小心翼翼地回話道:「陛下特命我出來送一送冠軍將軍。」

    苻洛聽了,大大皺眉,轉目一瞧,果然看到慕容垂站在不遠處,默然瞧著這邊情形,當下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還不快去!」說著便與其餘苻氏親貴拂袖而去,慕容沖跪在當地,只聽遠遠傳來怒氣沖沖的一句:「這真是寵得無法無天了!」卻不是苻洛的聲音。又呆了片刻,方才慢慢地站了起來,低頭默默調勻氣息,驀地揚臉一笑,若無其事地朝慕容垂方向走去,腳步輕盈之極。

    到了慕容垂跟前,兩人也不說話,只順著宮牆往外走去,半晌才聽慕容垂黯然歎息:「辛苦你了。」

    慕容沖聞言鼻中一酸,眼裡差點落下淚來,卻又忍住了,只勉強笑著問道:「我母親還好麼?」

    「還不是老樣子,」慕容垂臉色更是黯然,「只是想念你。」

    其實大可足渾氏病勢日見沉重,慕容垂卻隱過不提。慕容沖聽了,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只咬了咬下唇,一身的煩躁不安。慕容垂見他滿是欲言又止,不由得大大奇怪,略想了想,頓時恍然大悟,低不可聞地說道:「她還不知道。我們沒讓她知道。」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

    他早年與兄嫂勢同水火,連帶著也不喜歡這個侄兒。這一段日子雖然曲意交結慕容沖,大半也是為了借此探聽苻堅的心思,也不是安了什麼好心了。然而此時眼中所見,分明只是一個小小少年,為人處事,卻隱隱有了滄桑之意,不由得心生憐惜。

    慕容沖卻只低著頭,半晌方才淒然問道:「叔父,有時候我只盼著母親早點離世才好。我這個念頭,是不是很大逆不道?」

    慕容垂聽他聲音裡滿是痛楚,心中一痛,竟不敢拿目光與他相對。枉他一生自負聰明,此刻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眼前難題,思來想去,只得無奈長歎:「我也不知道。其實,這世間有許多問題,答案豈非就是『不知道』?」說著,卻又回過頭來,道:「你也無需想得太多,多想也是無益,人生在世,遇事只問當不當為,可不可為,然後順勢而為,旁的倒不必想得太多。」

    這幾句話,確是肺腑之言,慕容沖聽得似懂非懂,慕容垂此刻也沒有時間詳加解釋,只壓低了聲音話鋒一轉:「這幾日宮中情形如何?」

    慕容沖先是一怔,旋即低聲答道:「傳言很多。大抵是說苻堅寵信王猛過甚,早晚養出秦國的桓溫來。」

    慕容垂聽了一笑,道:「我猜也是如此。王猛參贊政務都多少年了,苻氏宗親還不肯消停,一有機會,便要生事。才回到長安,宮中便多了對王猛不利的傳言,怪不得今日苻堅召見他們呢!」

    慕容沖悄無聲息地笑笑,低低說道:「還有一件事,恐怕叔父還不知道。這幾日這些苻氏宗親上了許多請誅慕容氏的表章,都教苻堅扣下了。」

    「竟是這麼迫不及待麼?」慕容垂皺眉,旋即笑道,「我尤其首當其衝罷?」

    慕容沖抿嘴一笑,道:「是。」他記得一本表章上說慕容垂反覆無常,既能叛燕,日後更能叛秦,此時自然略過不說。

    慕容垂想了一想,道:「眼下慕容氏處境艱難,你在宮裡也要自己多加小心,」略頓了頓,見宮門已經遙遙在望,又說:「快回去罷。耽擱得久了,總是引人疑心。」

    慕容沖應了一聲,便也轉身,慕容垂見他躑躅著往回走,那背影在夕陽黯淡的餘輝中透著說不出的單薄與疲憊,又歎息了一聲,方才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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