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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章 卻下洛陽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慕容灩右手的手指上還拈著細小的花鈿,想來方才是無意中路過此地,正躲在花木濃陰後頭補妝,卻不期然瞧見了亭子裡的景象。她的臉色變得極蒼白,竟像一塊質地堅硬的白色玉石,隱隱地讓人覺得肌膚生寒。

    慕容沖本能地想從苻堅身上下來,可是哪兒都使不上力,他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睛不再看慕容灩的臉——卻見慕容灩的手也是一樣的蒼白,只有手指上的細碎花片不停地顫動出金色的光。

    一時間誰都沒說什麼話,只有微涼的晚風在緩慢地流動。微弱的風聲在沉默中顯得異常的清晰,慕容沖低著頭,幾乎覺得自己從風聲裡分辨出了重重宮門之外的長安鐘樓詔告夜晚來臨的鐘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苻堅身後的宋牙咳嗽了一聲,驚醒過來的慕容灩終於慌亂地跪下了,一邊手忙腳亂地向苻堅行禮,一邊說著顛三倒四的謝罪言辭:「我不知道……不知道陛下在這裡……臣妾死罪!」

    慕容沖不敢回頭看慕容灩的臉色,只覺得苻堅將手一抬,衣物薰香的氣息便從袖底散了出來,苻堅語氣沉穩地吩咐慕容灩身後的一個侍女:「之音,攙夫人回去,她累了。」侍女應了一聲便半攙半拖地將六神無主的慕容灩拉走了,苻堅看見她臨走時傷心欲絕的神氣,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靜默了一會兒才拍拍慕容沖的肩膀,說:「我們也回去罷。」

    慕容沖頓時扯住他的衣袖,極慌亂地連連搖頭。苻堅心裡煩亂,勉強按捺住了笑問:「怎麼了?」慕容沖大哭起來,嘴裡抽抽噎噎地說:「我不想見我姊姊——」手裡還拉住苻堅的衣袖不放。

    這是極矛盾的心情:他覺得自己恨透了眼前的人,可是在覺得舉世茫茫而自己卻孤身一人、無所依憑的此時此際,他還是把眼前唯一的依憑死死地抓住不放了。

    苻堅默然良久,最後說:「鳳皇,我帶你去洛陽吧。」

    ※※※※※※

    數日後,長安宮禁的宮門次第打開,數百名衣裳鮮麗的儀衛擎著高大華麗的旌旗、傘蓋,護擁著天王車駕「轔轔」地從宮中駛了出來。聞訊趕來的長安百姓一邊假模假式地拘謹跪拜,一邊偷偷抬眼張望天王陛下的華麗儀仗。

    他們不敢抬頭,看到的不多,可是也不少了:輕捷迅速的馬蹄之後,便是步伐整齊合一的武士,武士腿上的大口褲飄飄揚揚地過後,便看到了天王車駕上雲母板的閃光,然後是隨從官員的車馬。等到御道上的細塵塵埃落定、鸞鈴聲漸漸不可聽聞,他們也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今後幾天的談資又有了。

    穿著兩當鎧甲的鄧羌策馬追上雲母車後的苻融,低聲問:「陛下怎地突然想起巡視洛陽了?」想想苻堅為人「奇思妙想」最多,興致一來說幹就幹,更讓臣子們摸不清頭腦的事情也不是沒做過,於是便換了個問題,更壓低了聲音問:「陛下此番出巡,沒帶上慕容家的那對人麼?」

    苻融頓時蹙眉,愁眉不展地朝不遠處的雲母車努了努嘴,說:「哪裡……在車裡呢!」

    鄧羌探頭去望,正見雲母車裡的苻堅身子前傾,似乎是在同駕車的馭手說話,隔著染成了青色的車帷,他的身形有些模糊,但身側似乎的確是有一個稍小的身影的。

    「他怎麼能和陛下同車?您怎麼也沒有阻止?」鄧羌曾經和王猛一道在京城整肅法紀,曉得按規矩只有侍中這樣尊貴的人才能和天王同車,一見之下便忍不住又氣又急地低聲嚷了起來,有些責怪地回頭看苻融,「若是讓景略知道了——」

    苻融挨了數落有些難堪,旋即唉聲歎氣:「我還真想讓景略知道呢——」

    鄧羌皺眉沉吟片刻,旋即有些憤憤不平地說:「慕容氏原是敵人,天王卻只管把他們寵到天上去!」

    苻融知道鄧羌在生什麼氣:鄧羌是滅燕的大功臣,如今秦滅燕都幾個月了,眼看那幫亡國君臣都個個封侯,至不濟也得了郡守、長史這些地方職務,他明裡暗裡提了幾次的司隸校尉之賞卻遲遲不下來!苻融表示理解地拍拍鄧羌肩上的鎧甲:「鄧將軍稍安勿躁。將軍勞苦功高,陛下必定不會忘記的。」

    鄧羌聽到「忘記」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麼,深以為然地頻頻點頭:「陽平公說得有理,我得提醒一下他才成。混蛋,親口答應過的事情,如今言猶在耳,便想裝不記得了麼?」鄧羌越說越高興,幾乎要在馬上手舞足蹈了,瞧見苻融一臉的面無人色未免有些奇怪,細想了想才發現自己的話原是容易讓人誤會的,於是一邊撥轉馬頭,一邊回頭同苻融解釋:「陽平公誤會了,鄧某說的『他』可不是陛下,鄧某雖然粗鄙不文,這點君臣分際還是曉得的——」說完就高高興興地喊了聲「駕」,策馬疾馳而去了。

    苻融一頭霧水地看著鄧羌一身輕鬆地策馬離去,想了會兒沒想明白也就不想了。

    數日之後,苻堅帶著大批文武官員駕抵洛陽。抵達之日的晚上,苻堅在一所宮殿宴請隨行群臣。因時值初夏,上林苑的幾百株櫻桃熟了,宮人於是將櫻桃摘了下來,去核之後盛入一隻隻光澤燦然的小銀碗,澆上酪漿,作為散席前的點心端了上來。

    群臣正喝得不辨東西南北,猛然間見到銀白色的碗、奶白色的酪漿和鮮紅欲滴的櫻桃,大覺色澤可愛,紛紛謝賞。苻堅微笑著抬了一下手,正要說點什麼,宋牙突然上來呈了封書函,苻堅看了一眼,有些訝異地說:「景略?」

    苻堅縮回手,伸手拈起黑色漆盤裡的白色帛書,邊拆邊笑:「他的書函來得倒快——」看了一會兒,微笑,滿眼笑意地抬頭說:「夜深了,眾卿都回去安歇吧——」

    「鄧將軍留下,朕有話要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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