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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七 冰廠 文 / 竹下梨

    當然也有例外,疾病、生育、死喪都是可以通行的。像是後世小說《歧路燈》裡就講了一個故事,說是有賭徒夜賭回家,正好碰到縣官巡夜,他便謊稱是取藥,那縣官兒要過方子,再看看他金銀花,又問了他是給誰拿藥,那人得的是什麼病,一眼便是看穿了,不過為人寬厚,並未說破而已。他花了五分銀子買的一包子金銀花,已經用了足足三遭了。

    向西出了廣化寺街,便是德勝門內大街。

    這裡是個近似於十字路口的格局,不過不太規則,南北向的這條大道,有點兒偏東北西南走向,而往東去的那條廣化寺街,則是非常明顯的偏東南,往積水潭那邊去的,則又是偏西北了。

    夜色漆黑。

    因著是路口,因此這會兒也是已經上了柵欄,柵欄足有一丈高,上頭都是削尖了的木頭,別說一般人等閒是爬不上去,便是能爬上去,怕也是要小心給扎一個透明窟窿。

    柵欄上開的有一個三尺寬的門,這會兒門關著,還上了鎖,一邊的卡房裡頭有燈光透出來,裡頭還隱隱有人聲傳來,顯然是有人在的。

    謝升這一行人動靜兒可是不小,還沒到柵欄那兒,卡房裡頭的人便是聽見了,打著燈籠便出了來。

    那打燈籠的名喚作張飽實,或許當初他父母給他起這個名字,是盼著自家孩子以後能飽食終日,家裡也是倉廩豐實。卻沒想到張飽實卻是人如其名,長的很是飽滿結實,身材不高,矮壯敦實。

    他正要開口說話,打眼兒這麼一瞧,頓時便是嚇了一跳。

    好傢伙麼,大晚上的,怎麼一下子來了這許多人?又是舞刀又是弄棒的,還抬著轎子,這是要去幹嘛?

    他是順天府的衙役,幹這一行兒得有三十多年了,從十四歲上接了老爹的班兒,一直幹到現在四十八!這三十多年來,倒是有一大半兒時間晚上是守在這德勝門橋北卡房的。三十多年,一個多個日夜,見識了不知道多少。說句掏心窩子的實在話,別說是人了,便是鬼,他也撞見過幾次。

    這北京城也是邪乎,靠著的什剎海和積水潭也都有點兒邪乎,傳說當年元朝建造大都的時候,

    這整個北京城從高處往下看便是個八臂哪吒的造型,裡頭是有講究的。

    他一眼便是瞧出來,這定然是有大戶人家大晚上的有事兒出去,能有膽氣這會兒這麼大陣仗出去的,定然是非富即貴。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富貴,這等陣仗,可是大富大貴才能擺得出來的。

    他忽然心裡打了個突,趕緊瞪大了眼睛往來的那些人臉上看去,藉著燈籠的光,見來的那些人雖然面色嚴肅戒備,但一個個卻並非是面容僵硬木然,眼珠子都不轉一轉的那等。而且胸口也是瞧得見起伏,看樣子是能喘氣兒的。

    看清楚了,他才是輕輕吁了口氣,放下心來。

    沒法子,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由不得他不小心。

    他記得很清楚,八年前的一個隆冬晚上,也是他和現在身邊兒這位老夥計一塊兒當值,結果來了一隊人,也是抬著個轎子,大約有七八個。當初他沒注意,事後想想才發現到處都是蹊蹺。那些人一個個都帶著斗篷兜帽,把面目遮的嚴嚴實實,看身形,一個個都特別的消瘦,除了打頭兒那個之外,其它的那些,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打頭兒的那人,說話也是聲音嘶嘶的,似乎跟喉嚨漏氣兒也似。

    而且他們打的竟然是白燈籠!

    不過當時張飽實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全副心思都被手裡那一塊兒足有二兩重的小銀錠子給吸引了。

    那人告訴他們,他們是城南遊家的,今日家裡老太爺犯了執拗,非要去積水潭邊兒上去尋個老友,這不,便是催著他們快些去了。張飽實當時給銀子沖昏了頭腦,對他來說,這二兩銀子可是不小的一筆錢款,閨女要出嫁了,正好打個銀簪子,也是一份兒能打的出手的嫁妝。

    寒門小戶人家嘛,哪裡那許多講究?

    於是他便是放行,只不過等那些人一過去,他便是心裡一哆嗦,猛然察覺到了不對。

    積水潭邊兒上偏僻得緊,除了稻田就是一處亂墳崗子,哪裡有什麼人家?

    等他再要去詢問的時候,卻發現也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方纔那些人竟然都不見了。他察覺到了詭異,再也不敢多想,老老實實的在卡房裡待到了天亮,準備等天亮之後再去探看。

    結果天亮之後,攤開手一看,嚇得他差

    點兒一屁股坐地上。

    手裡哪有什麼銀子?分明就是一塊兒雞骨頭!

    緩了緩神之後,他又去積水潭邊兒上走了一圈兒,結果什麼人家都沒有。

    後來又是打聽,城東哪裡有什麼游家,前一陣子倒是出了個稀罕事兒城門邊兒上不遠處一處小樹林裡頭,發現了一具死屍,當時發現的時候,竟然有一堆黃皮子正圍著啃那死人肉。

    消息報上去,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們很是進去殺了一通,據說打了不少黃皮子出來。

    張飽實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嚇得足有好幾個月神情恍惚。

    到了這份兒上,他要是還猜不出那天晚上那些『人』是什麼玩意兒來,那陣就白活了。

    張飽實事後想想,也是十分奇怪,他素日裡乃是一個很小心謹慎的人,雖說貪財卻不會見錢眼開到那等程度,而且主要是心細,許多事兒都能觀察到,但是偏偏那天,諸多破綻他是一個都沒瞧見。

    旁邊老夥計顯然也是想到了八年前那一茬兒,趕緊低聲問道:「咋?」

    張飽實做了個讓他安心的手勢,迎了上去。

    前頭打燈籠的那兩個家丁湊過去低聲跟他說了幾句,張飽實悚然一驚,趕緊跪地磕頭,饒是他見過了世面,這會兒也不由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老天爺啊!這可是吏部天官老爺!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官兒呢。

    謝升的家丁倒是有些客氣,把他們扶起來,這才過了去。

    這得益於謝升日常的教導,謝升本身是個頗為低調的人,屬於悶聲發大財的那種。也是如此約束手下人,若是發現手下人打著自己的名號在外面招搖撞騙,橫行霸道,那定然是要嚴懲不貸的。

    這會兒的積水潭,還是很偏僻的,周圍很是荒涼,基本上一直到城牆,都沒有什麼人家居住。正是冬季,若是早些時候來,一眼望去,寒冰衰草,一片枯黃中伴著潔白,趁著西邊兒的落日,就顯得格外荒涼。

    甚至在積水潭的東岸還能看到殘存的稻田,想來時節對的時候,還有人在這裡種稻子。

    不過在積水潭旁邊,卻是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地界兒。

    冰廠。

    在積水潭這塊兒的城牆下方有一水道連接著護城河,這就溝通了城內城外的水系,通過此水道,城外西山、玉泉山的甘泉源源不斷地流入城內。

    而在積水潭的東南角,明中葉開鑿的一條名為岔河的河道直直通到什剎海的前海,積水潭水由此流入什剎海,然後有向南經西壓閘入皇城,同時向西北,過銀錠橋倒流入什剎海後海,這便是所謂「銀錠觀山水倒流」之景。

    明朝冰廠,說白了就是冬天開採冰塊保存,然後夏天時候拿出來賣,供給使用。明朝王鏊所修之《正德姑蘇志》上有『三伏市上賣涼冰』之語,可見最晚在正德朝,就已經有專業冰廠了。

    明朝的冰廠有兩種,一種是皇家的,屬於內監管理,專門供給皇家。一種是民間的,則是對外販賣,不拘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有錢就成。

    屬於內監的冰廠,由於供給的都是皇室後宮,是以就非常講究,采冰的地點,乃是冬日裡的玉泉山。

    玉泉山在北京城西北方向,山勢為西北走向,狀如馬鞍,山不大,也不高,不過是縱深二里許,東西最寬處一里不到米,幾十丈高而已。不過山不在高,靈秀就成,此山奇巖幽洞,小溪潺潺,流泉活水,有風水寶地一說。六峰連綴、逶迤南北,乃是西山東麓之支脈,在山之陽。此地泉水天下聞名,水清而碧,澄潔似玉,故稱為玉泉。正所謂: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不與眾泉同。泉水自山間石隙噴湧,水卷銀花,宛如玉虹,自明季之前便有「玉泉垂虹」之說,乃是燕京八景之一。

    非但是夏日裡用的冰,便是日常皇宮飲用之水,也都是從玉泉山運來。

    玉泉之水,甘冽醇厚。人常以水之輕重衡量水質,輕者優,重者劣。歷代古人多以江西廬山谷簾水或長江金山水為第一,以惠山虎跑泉水為第二。實則不然:濟南珍珠泉斗重一兩二厘;長江金山水一兩三厘;惠山虎跑泉水一兩四厘;平山水重一兩六厘;涼山、白沙、虎邱、碧雲寺諸水重一兩一分,只有玉泉、伊遜兩地之水重一兩,水輕質甘氣美。皇家的冰廠這般講究,民間的就差了許多。這會兒北京城最大的冰廠就在這積水潭邊兒上,好大一片房子,一眼瞧去,怕是幾十間是有的,裡面還有一個極大的院子。現如今雖然是晚上,但這裡卻是十分之熱鬧,院子裡裡外外都是打了不少燈籠,把這裡照的一片亮堂。

    大門敞開著,不斷有人人進進出出,他們大聲的說話嚷嚷著,人聲鼎沸,很是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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